依照上官橫的想法,面對這種禍水東引的事情,不管自身實力夠不夠,只要不起貪婪之心,直接將雪蓮反彈回去或丟給追來的人,事情便輕鬆解決了,當然,若是丟來的事物非常珍貴,恰好是自身心心念念尋覓的,就得看天時地利與人和了。
天時地利者,是否方便逃跑和躲避。
人和者,雙方的實力對比。
“千多年的雪蓮……”上官橫雖未至入微之境,但好歹出身世家大族,武功品階遠超常人,雪蓮剛剛出手,他便已清晰判斷出價值。
千年雪蓮可用來煉製丹藥,乃大還丹等療傷靈丹的主材之一,根據不同丹方,偏向各有不同,不乏直接提升功力和打開竅穴的。
這對外景以下的普通江湖人士來說,自然是天才地寶,可於巨原上官氏嫡子而言,僅僅稱得上“還行”,光是玉原雪山西麓,上官家圈起來的地方,超過三千年份的雪蓮便有十幾株雪蓮每長千年會有一個品階上的大提升,所以世家宗門若非急需,往往都不會採摘接近整千年的那部分,而是任由它們生長。
“蘇孟會怎麼做?是直接丟回,顯得財大氣粗,還是笑納於懷,以實力壓服衆人?”上官橫一時有點期待。
他看得出來,追來的衆人裡不乏好手且人多勢衆,若是自己,怕得頗費番周折才能將他們擊潰壓服,那傳聞裡擅長羣戰的蘇孟會如何呢?
就在這時,他看見孟奇將手一伸,五道指勁外放,將雪蓮拉入了掌中,而丟出雪蓮的男子已翻下這片舒緩山坡,雙手雙腳交替握住凸出部分,平穩下爬。
他兩隻手彷彿戴着透明手套。能穩穩黏住冰層。
“蘇孟看來打算笑納雪蓮,壓服衆人了……”上官橫愈發期待。
追來的衆人頓時喧譁:
“那裡!”
“被那個人得到了!”
“快圍過去,別被他跑了!”
他們都沒有高聲呼喚,而是竭力壓制着聲音。
凡是來玉原雪山尋藥殺怪的江湖人士,都得到過前輩們的提醒,越往高處走,積雪越重,動靜稍大說不得就會引發連環雪崩,到時候,天地變色。偉力加身,休說開竅,半步也難以抗衡,縱使普通外景,若沒能及時飛出雪崩範圍,能不能活下來,還得兩說!
忽然,他們看見前方握着雪蓮的青衫男子騰空而起,如大鵬展翅。直接越過舒緩的地帶,飛下懸崖。
“他,他要自殺嗎?”前來搶奪的江湖好漢們一時有點呆若木雞,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
而上官橫也是大吃一驚。他還以爲孟奇會轉身對付追來的人羣,誰知是這樣的選擇!
不至於直接被嚇跑了吧?上官橫之前見識過孟奇的輕功,半點不懷疑他是嚇得自殺。
丟出雪蓮的男子正穩穩下爬,突然感覺視線變得昏暗。似乎被一道陰影遮蔽了月光。
他下意識擡頭,看見剛纔悠閒出神的男子從懸崖上直撲而來,頭上腳下。衣衫飛舞,狀若天神,其面無表情,一手持着雪蓮,一手成掌刀之形,憑空下劈。
這一“刀”狀極剛猛,威勢昭昭,勁風撲面,這名男子從未見過在懸崖峭壁上還敢如此行事之人,一時心神被懾,直到掌風到了眼前,才反應過來。
如此激烈行事,他不要命了嗎?
他身處冰壁,難以變化,只能單手單腳用力,猛地轉向,背靠冰壁,避開鋒芒,與此同時,舒展的右手抽出長劍,刺向勁風。
他的實力委實不錯,否則怎能從一大羣好手之中搶到千年雪蓮逃跑?
勁風看似剛猛,可一劍刺中,卻覺虛虛蕩蕩,不由自主加快,恰好側面與掌刀相撞。
砰,虛無的感覺卻傳來磅礴大力,持劍男子右臂頓時酥麻腫脹,並蔓延至身軀。
以實還虛!以剛猛之實演空蕩之虛!
這是孟奇得高覽指點後,將刀法、劍法、掌法、拳法等融會貫通後對不死七幻的發祥!
借力迴環,孟奇如大鳥飛行般曲折如意,一下就繞到了持劍男子正面,化掌刀爲指劍,快若鬼魅般穿過他勉力布成的防禦,點中了他的胸前大穴。
此地乃懸崖峭壁,持劍男子變化難施,躲避不能,只能眼睜睜看着面無表情的青衫男子封住自己的大穴,然後提着自己的衣領,左右腳連點冰壁,如履平地般躥升。
他下爬未久,距離上方不遠,很快便感覺騰空而起,與青衫跨刀男子一起落到舒緩之處。
接着,他又感覺衣領一緊,再次騰空,躍過了有些呆愣的追趕衆人,向着來處飛奔。
“他到底想做什麼?”上官橫完全不清楚孟奇想做什麼了,只是看着他撲下懸崖,如老鷹捉小雞般抓起之前禍水東引的男子,然後反向而行,“飛”過追趕着,向着遠處“慢悠悠”奔逃。
“快追!”衆人回過神來,一時沒想那麼多,下意識就追趕而去。
他們輕車熟路,似乎越追越近,就在這時,孟奇提着持劍男子,踏着陡峭難行的峭壁,蹬蹬往上,接着一個迴環,又再次越過他們,奔向上官橫。
“他想做什麼……”追趕的衆人開始覺得怪異,可又捨不得千年雪蓮,習慣性轉身追逐。
到了凹陷避風處,孟奇頓住腳步,等待着後面之人的靠攏,到了某個距離,他將雪蓮塞入持劍男子懷中,順手解開他的穴道,自己悠然回坐火堆旁。
包括上官橫在內,所有人都呆了,這他娘他爺爺的到底什麼事兒?
孟奇看了看持劍男子和後面追趕之人,微笑道:
“你們繼續。”
持劍男子下意識回頭一望,瞳孔頓時收縮如針尖,這個距離,這個距離,它與之前自己丟出雪蓮時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完全迴歸了禍水東引前的狀態,分毫不差,除了心情!
難怪說“繼續”……追趕衆人亦明白了怎麼回事,一個個瞠目結舌。
他就爲了這樣的“置身事外”,如此大費周折?
可大費周折之中表現出來的實力簡直讓人驚心動魄!
四周靜悄悄一片,宛若死地。
忽然,持劍男子最先反應過來,發足狂奔,再臨懸崖,他仗着有雙珍稀手套,想靠着地利逃走。
他的動作打破了凝固,追趕衆人隨之發力,他們經過凹陷處時,竟無一人敢直視孟奇。
“爲什麼要這麼做?”上官橫不解問道。
“於我而言,千年雪蓮算得珍貴,但天人合一,尋求自身道路,不僅僅是對天地和內景的感悟,還有自身心靈的修煉,剋制貪婪,不違本心,亦是磨礪的一部分。”孟奇微笑道,“若是無主之物,我自不怕爭奪,可別人既然已經得手,那就不能插足了,制住他,帶着他跑一跑,嚇他一嚇,算是禍水東引的‘報答’。”
孟奇口中的珍貴是指能換不少善功。
“這我明白,可何必如此麻煩?非得強調‘繼續’?”上官橫強調自己的問題。
孟奇“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不懂……”
上官橫確實不懂,只能悶悶調息,等待天明。
又經一日,兩人有驚無險抵達了峰頂。
這裡方圓不過幾丈,怪石嶙峋,披着冰衣,萬年不化,而在峰頂正中,有個小小的冰屋,小的只能盤腿坐下一個人。
它裡面正坐着一個怪人,鬚髮灰白,長而雜亂,互相纏繞,將臉龐全都遮住,只露出了一雙充滿迷茫情緒的眼睛。
他望着曠遠蔚藍又清澈天空,怔怔出神。
“黃粱前輩,晚輩巨原上官橫,前來拜見。”上官橫行禮道。
孟奇聽上官橫提過,此人姓黃,常言凡俗似大夢一場,故自號黃粱。
怪人理都沒理兩人,依然神遊天外。
“前輩,晚輩有位朋友,常思天地虛實,日月之別,特來請教。”上官橫收斂起怒意道。
怪人忽地轉頭看向孟奇,聲音沉啞道:“汝也知虛假與真實?”
“何可變,何不可變,這方天地是否爲唯一,日月星辰又有何實質之別,晚輩常常苦惱與此。”孟奇坦然回答。
怪人低笑了一聲:“想不到除了幾個宗門,這方天地還有思考類似問題的人,吾道不孤也!”
他眼中迷茫消失,深沉黝黑,狀若夜晚繁星,但又沒有一點閃爍,毫無變化:
“吾之所以比俗人想得更多更遠,除了得到師長傳承,知曉種種密辛,還因爲……”他頓了頓道,“吾非此方世界之人。”
孟奇心中一震,他是自己這樣的穿越者,還是輪迴世界之人?
上官橫更是震驚,之前從未聽這瘋子說過!
不過瘋子之話做不得準。
“吾之世界亦是修行武道……”黃粱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