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2.日記

繼我在艾澤身上發現了一根蜘蛛絲之後,又在阿格拉城城主小兒子的私邸裡看見了他用技能。

那是一個很討巧的技能,爲了不讓人看見自己用技能,艾澤還先熄滅了整個前廳所有的光源再打掉了衛兵們的武器,極混亂的場面之下沒有人發現究竟是怎麼回事,除了我。因爲對艾澤的身份抱有懷疑,我一直都在注意着他身上的能量波動,也就是在他忍不住使用技能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一切……光明神眷屬的身份讓我對暗能量的波動較一般人更敏感,更何況我回頭得正是時候。

在前廳的所有燈光熄滅之前,我看見了許多蛛絲在一剎那間一閃而逝。

可也正是那一個回頭,我明白過來他是爲什麼會按捺不住用了技能——有人想從背後偷襲我,而他則看見了這一切。

……和之前他在巨型蜈蚣的攻擊之下出手釋放技能時一樣,這回也是在發現我有危險的時候,他纔沒忍住動了手。

可是,爲什麼呢?在我和西蒙之間,他似乎更喜歡親近我。爲了救我,不惜在人前使用會暴露他身份的技能,我對他來說……有那麼重要?

真有意思。

把艾澤帶出來之後,我順勢問他,究竟該繼續稱呼他艾澤,還是喊他艾澤裡安,他在渾身一僵之後,見我拿出之前在他身上發現的那根蛛絲,又聽了我旁敲側擊的幾句問話,這傢伙看了我一眼,似乎妥協了。

他向我坦白了一切。

雖然稱之爲坦白,可實際上他卻沒有直接承認他的身份。實話說,得到這樣的答案我是很驚訝的,看到他在身份被揭穿之後卻沒有露出任何殺意、只是有些擔心地看着我……我更加驚訝了。

冥蛛艾澤裡安……不應該是這樣的存在吧?

對此抱有疑惑的我卻沒有敢輕舉妄動,面前的王級魔物身上發生了什麼事讓他竟然化成了人形這一點我根本找不到答案,沒有西蒙、沒有萬無一失的計劃,我單獨對上王級魔物的勝率非常低,更何況我對傳聞中冥蛛的看法已經產生了質疑,比起按照傳聞去判定艾澤裡安是什麼樣的存在,我更傾向於用自己的眼睛來看清這一切。

……

接下來,艾澤的表現更是一點一點地將我最初的疑惑擴大。

他和我們一起行動,聽從我們的安排,甚至跟着我們一起回到他的巢穴再次探察——直到這時候我才意識到之前我和西蒙的舉動是多麼的可笑,在艾澤的跟隨之下我們探察冥蛛的巢穴,不就猶如擅自闖進了別人的家還肆意翻查,事後才發現原來這個家的主人一直在邊上跟着看着一樣嗎?

這麼想來,撇開對方是冥蛛的身份不談,我們的行爲可真算得上是非常無禮的了。

可這位主人偏偏毫無意見,連一點脾氣也沒有的就這樣看着我們進出他的巢穴,他的……家。這讓我萌生了一個念頭:他似乎想要澄清他並不像傳聞中那樣是個兇暴的魔物。

我的想法正確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鑑於我們這支隊伍中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他的身份,那麼他所想要澄清的對象,是我?可如果事實並非如我所想的那樣,王級魔獸的智識和僞裝技巧已經不是人類所能對付的程度了。即使我不想承認,可艾澤的行爲確實是在逐漸消除我對他的戒心。

我從未對一個黑暗生物,特別還是危險係數極高的王級魔物產生過類似的反應。

順帶一提,我也沒見過那個黑暗生物會像他那麼……蠢。

之前毫無戒心地跟別人走不說,平地左腳絆右腳過幾天就會發生一次,而每次在發生了這類糗事讓他覺得十分尷尬的時候,他就會說一些我有點不能理解的語言——不是其他種族的語言,而是我能夠聽懂,卻無法理解的話。

譬如什麼“我想起了那天夕陽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是魔獸一族內部的什麼特定情境用語嗎?

我想我可以找機會問一問。

……

陪同伊薇特再次返回冥蛛巢穴的行動讓我們碰巧撞見了獸族的秘密入侵。

我不懷疑艾澤翻譯獸族語言的真實性,將我之於他似乎是特殊的這一點因素考慮在內,我認爲他騙我的可能性非常小。

伊薇特也非常明白獸族突然出現在奧拉克帝國境內意味着什麼,即便是因爲被帝國驅逐出王城而導致整個澤弗奈亞家族沒落,可她仍然保持了顧全大局的清醒,帝國的安危是最優先的。我們達成了共識,自此立即終止討伐任務。

鑑於獸族出現在帝國境內背後的含義具有不確定性,也避免信息泄露後帶來的不必要騷亂,我和西蒙一致認爲利用魔法公會在最近的駐地傳遞信息是不可取的方法,我們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趕回帝國王城,因此最後在我的建議下,我們將會從馬諾爾城坐船走水路到布澤爾城,那是最快也是相對最保險的一條路。

從沼澤深處立刻折返前往馬諾爾城的頭一天晚上,艾澤藉口散步離開了一個多小時。

我知道他去了哪兒。

出於對我們多次擅闖他家這一無禮行爲的歉意,我並沒有阻止他,在西蒙和伊薇特問起他的時候,不知出於什麼心態,我幫着他說了兩句話,並離開臨時駐紮地,號稱是出來把他找回去。

西蒙調侃我說作爲雙生兄弟,沒見我對任何一個人這樣上心,就在他調侃我的時候,我注意到伊薇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對。

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和西蒙站在一起的多數時間裡,人們的目光都會集中在他的身上,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除了明顯不搭理西蒙而喜歡親近我的艾澤,連伊薇特也……?

不過,西蒙的話在某種程度上提醒了我。

對於我來說,艾澤的一舉一動已經對我產生了相當的影響力,我甚至會在別人對他產生質疑時替他掩飾。這好像不太妙。

……

值得一提的是,回了一趟家的艾澤非常得意地告訴我,歸巢的原因是“據說”他有很多錢,所以回去拿點錢花花。

正是他的這一句話,我想出了一個確定他是不是真的裡外如一的計劃。

王級魔物巢穴裡值錢的東西,肯定有相當一部分是屬於人類,這一點毋庸置疑。我的想法很簡單,在他將值錢的東西拿去變賣時,派人跟着他,質疑他要變賣的東西的來歷並激怒他,更甚者,我想也許可以試着把他放入王城地牢,看看他會有怎樣的舉動。

雖然這種做法有些卑鄙,可我必須要百分之百地確定,沒有我在身邊的時候,他也不會是傳聞中那個嗜食人的魔物。

同時,我或許還能找到機會見一見艾澤那個各種掩飾着不想讓人知道的同伴——那個“據說”的發言者。

當然,整個計劃結束之後,我必須把曾經試探過他的這卑劣的一切都告訴他,徵求他的原諒。

……

前往布澤爾城的船上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我終於找到了證實關於艾澤是冥神眷屬這一猜測的決定性線索——他身上有冥神的神徽,一如我胸前的那一個。鑑於人類的國度中擁有暗屬性體質的人類少之又少,因此冥神眷屬極少會出現在人類國家,更多時候冥神會在黑暗生物中選擇其眷屬,而成爲了冥神眷屬的這些存在極少來到人類的國度,即使來了,也鮮少暴露行蹤。

像艾澤這樣既是非人族又光明正大地在人前活動是非常非常少有的情況,我至今都沒能弄懂他這樣做的原因。是化成人形出了岔子真的失憶?抑或是別的什麼原因,他不肯說出口。

艾澤如果真的是冥神眷屬,那麼我就必須重新考慮他那身爲王級魔物冥蛛的另一身份了。

神祇的眷屬對其行爲的約束力是非常強的,即便是冥神,其眷屬也不能夠是嗜殺成性的生物,我想在這一點上,我可以對艾澤放鬆大部分的警惕了,但也僅僅是大部分而已。……那個計劃不會因此而被改變。

而第二件事,則我被某人“夜襲”了。

由此,我算是終於明白過來艾澤爲什麼會這麼的親近我了——不,其實我早就有了答案,或許只是不願意去細想對方態度的含義而已。

艾澤以爲我睡着了,便親吻了我。

我無法形容當時被艾澤親吻了的自己是怎樣的心情,但我必須承認,因爲極度的驚訝,也因爲不想讓艾澤發現我醒着,勉強維持住當時平穩的呼吸幾乎用盡我畢生的剋制力。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不討厭和他有這樣的親密行爲。

跨越種族的感情……我瘋了嗎?

……

大約半個月之後,我們通過布澤爾城,抵達了王城格拉芮。

我將艾澤和伊薇特安置在了我名下那位於城東區私邸,那裡作爲我和西蒙從小到大的冒險基地,一直都是一個相對不受約束的地方。父親和母親都是知道這個地方的,也許是出於想要讓我和西蒙有一個喘息的空間吧,只要我和西蒙呆在那裡,我們就不會受到任何打擾。

當然,被招待的客人也是相同的待遇。這樣的安置決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伊薇特,她作爲一度被驅逐出王城的澤弗奈亞家族,住在旅館或是租用他人的房屋,那個身份都會帶來相當多的不便,在我的這個私邸中落腳纔是最照顧她的選擇。

進了王城,也就意味着我的計劃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我吩咐了手下的人按照我的計劃佈置一切,只等艾澤出門,他們就可以行動起來了。

然而,我的計劃中算對了所有的細節,卻沒想到被計劃外的人物介入了——艾澤想要變賣的那把匕首,遇到了它真正的主人。

鍊金世家聖洛迦家族的大小姐,那個除了鍊金協會的月度例會以外基本不會出現在其家族高塔以外的家族成員,竟然會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出現,還看見了那把匕首。

這個世界上,真的不可能有那麼多的巧合。

而這些看似巧合的背後,似乎有些什麼,和艾澤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