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覺禪師走過來,扶他站起,憐惜地撫着他的頭,說道:“傻孩子,師父這把年紀,還有幾天好活?只要你能平安無事,比什麼都重要。此去長安,路途多險,再加長安風雲變幻,一定要小心應付,能忍則忍,少惹是非至關重要,你的內功已有相當火候,只是不知道如何正確運用,現在老師父送給你一樣物事,你過來。”
李雲龍心中欣喜若狂,暗想:師父是當今靜光寺方丈晦明的師兄,“晦”字輩高僧碩果僅存的五人之一,拿出來的東西自然非同小可,“學而時習之”,一腳將半尺厚的花崗岩寸寸踏碎,一拳把一頭大牯牛打成肉醬,痛快絕倫,酣暢淋漓。面上卻裝出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恬淡神情,輕聲問道:“老師父,是什麼東西啊?”
晦覺禪師走到牀前,把元寶形的木枕搬出來,放到茶几上,提起右掌輕輕拍下,堅實如鐵的檀木枕頭“格勒勒”一陣響,慢慢碎裂開來,好像被數千斤的重物猛地砸了一下。
李雲龍暗叫“乖乖不得了”,咋舌不下,讚道:“老師父神功蓋世,這一掌之力只怕不下千斤,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般若金剛掌’?”
晦覺禪師微笑着搖頭道:“這是靜光派七十二項絕技之一的‘須彌山掌’,出則無聲,及如山至,勁守丹田,全用內力催動,和外門絕學‘般若金剛掌’是完全不同的。”手上不停,又拉又扳,把碎裂的木片剔除,露出一隻兩寸多高的扁平鐵盒,看模樣已十分陳舊。
李雲龍心口怦怦亂跳,這盒子藏得如此隱蔽,盒子裡的東西珍貴可想而知,睜大兩隻閃閃發光的眼睛,盯着他將鎖紐拉下,伸手慢慢打開盒子,映入眼簾的是兩本發黃的書冊,書頁上蚯蚓似地寫了三個奇怪的文字,他從小接觸過佛經,知道是梵文。
晦覺禪師拿起書冊上的一塊米黃色玉佩,交到他的手裡,笑道:“龍兒,這塊玉佩曾是一個江湖奇人的護身符,師父送你當成親禮物,好好貼身保藏,說不定能助你逢凶化吉。”說着,伸手把盒子重新蓋上。
吐魯番出產的和田玉可以分爲五類:白玉、青玉、碧玉、黑玉和黃玉,其中白玉即羊脂玉產量極少,最爲珍貴,黃玉最常見,也最便宜,同樣一塊玉,價格往往相差百倍。李雲龍見這玉佩雕成梨子形狀,上面刻着一個淡淡的“瑩”字,若有若無,如果觀察不夠仔細,還真看不出來。這塊玉佩雖然質地細膩,光澤柔和,但是小巧精緻,菲薄如紙,花一百兩銀子足可以買上四、五個,一點都不希奇。
他暗罵師父小氣,轉眼瞥見晦覺禪師正要把鐵盒收起來,急忙伸手攔住,懇求道:“師父,這盒子裡的兩本書看上去好有內涵,能不能拿出來給弟子瞻仰一番?”晦覺禪師“哦”了一聲,道:“當年,達志摩祖師在嵩山靜光面壁修煉,九年功畢坐化,少林僧衆在他面壁處得到一個鐵函,裡面有經書兩本,一爲《易筋經》,另一爲《洗髓經》,便是這盒子所藏的兩本書冊,可惜書中全是天竺文字,你看得懂嗎?”
李雲龍“哇”地歡呼出來,道:“原來這兩本就是靜光寺重寶《易筋經》和《洗髓經》,果然十分地有內涵,師父,能不能借個一年半載,待弟子找來天竺番人,把它們翻譯完畢,再來完璧歸趙?”
晦覺禪師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頭,笑罵道:“才一年沒見,你是越來越滑頭了,靜=靜光寺僧中不乏懂梵文之人,這兩本書冊數百年前就已翻譯過來,不勞你費心了。《洗髓經》中記載的是一種精湛的先天內功,學會之後,可以使人的五臟六腑、十二經脈和奇經八脈等得到充分調理,洗清體內一切污穢,從此脫胎換骨,丹田真氣在身體內循環往復,生生不息,伸手投足,會有一道無形的力量迸射出來,克敵制勝,正是你需要的。”
李雲龍見他的意思是要將《洗髓經》傳給自己,學會之後,內力收發由心,一拳擊出,裂石穿牆,威力無窮,從此登上一流打架高手的行列,再也不怕別人欺負自己,心中樂滋滋的,裝出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道:“師父,《洗髓經》如此玄妙,那本《易筋經》呢?”
“《易筋經》是達志摩祖師爲了增強佛門弟子的身體素質,改善筋骨而編寫的一些鍛鍊法門,平常人練習可以強身健體,通內養外,調治百病。書中除了十二段錦的健身體操,便是排打、藥浴和運氣等一些耗費財力和時間很多的方法,皮囊小術,不提也罷。漸兒,從現在開始,我將分章節講解《洗髓經》的精義,你要專心聽,三天內不準跨出這道門檻,做得到嗎?”
李雲龍跪下磕頭,稱謝不已,出去找到藍冰月和李夢清,把事情原由說了一遍,又給了知客和尚二十兩銀子,讓他在後院騰一間屋子出來,供她們晚間居住。大小夫人跟着他慣了,說要分開三天,哪裡肯依,李雲龍好說歹說,每人給了一樣精緻的玉石首飾,這才勉強答應。
回房閉關修煉,晦覺禪師待他坐定,便開始詳細講解。《洗髓經》集合了佛家內功之大成,深奧而神奇,要領悟掌握絕非一年半載可成,幸好李雲龍內力根基深厚,任、督二條脈絡又通,真氣流轉沒什麼障礙,只是不懂如何正確運用,好像一個三歲小孩,口袋裡有幾十萬銀子,卻不知道怎麼花用。
任何內功,蓄氣是第一關,通道是第二關,運用是第三關,絲毫勉強不來。很簡單的道理,如果你的口袋裡只有一百兩銀子,卻想買五百兩的貨物,唯一的辦法就是再積蓄銀子。武學中還有一種“四兩撥千斤”的取巧法門,武當山上的道士用得最多。這法門乍一聽上去非常厲害,實際操作的難度卻相當大,關鍵在於時機的把握,在對方“舊力已盡,新力未生”時使用,其實還是“四兩撥無兩”。
運用“四兩撥千斤”的時候如果沒有看準,差了那麼一點點,一個撥不動,千斤之力壓下來,唯一的下場就是頭破血流,一命嗚呼,可不是玩的。而通道就是流通渠道,如果你用十年時間積蓄下五百兩銀子,卻在錢莊裡打了五年的存摺,不能隨時拿出來花用,這五百兩銀子還是沒有多少用。錢財這樣,真氣也一樣,經絡的通暢是真氣運行的保證。
李雲龍無疑在“蓄氣”和“通道”兩個關口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根基早已培好,好比都江堰灌溉工程全面竣工,萬頃大湖積蓄了汪洋巨浸,水到,渠也成,剩下的一關就是怎樣“開閘放水”了。
內力是一種增長緩慢、恢復也緩慢的神奇物品,用總量有限的真氣造成最大的破壞力,這是每個練家子夢寐以求的理想。事實就是如此,儘管某些僞善的小說家硬是把主人公標榜得崇高無私。
李雲龍依照晦覺禪師的講解,用心記憶,認真理解,將體內真氣按照《洗髓經》記載的特定線路運行,一切窒滯之處無不豁然而解。他練完“足少陰腎經”練“足少陽膽經”,練完“足太陰脾經”練“足太陽脾經”,足部六個經脈全都練成,少陽少陰融會調和,內力便可以順暢地到達雙腿,收發由心,一步邁出,地上的磚石便斷了一塊。
他全心全意的沉浸其中,練完一處經脈,武功就上升一層,於外界事物,全然的不聞不見,從天明到中午,從中午到黃昏,又從黃昏到次日天明。待得晦覺禪師將全書講解完畢,他也將所有的經脈修煉完成,已是第三日傍晚。
李雲龍長長地舒了口氣,只覺神清氣爽,內力運轉,無不如意,舉手投足之間,都似有一股澎湃欲裂的力量要從體內宣泄出來。他拜別晦覺禪師,信步走到大小夫人住的禪房,隔着老遠就聽見房中傳出的李夢清聲音,咯咯唧唧,竟然連聽力都長進了許多。
他刻意放輕腳步,猛地推開房間,瞥見一個嫩黃衫子的苗條身影站在窗前,凌空飛撲過去,口中哈哈大笑,道:“親親小夫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三日不見如隔九秋,九秋過去,讓相公來摸摸你的*鴿長大些沒有?”
在女子的驚呼聲中,兩隻手掌從女子的腋下穿過,已不偏不倚抓住了兩團柔軟飽滿的物事,耳中只聽李清夢的聲音說道:“夫君,你……你抓錯人了。”李雲龍驚恐地張大嘴巴,扭頭望去,只見藍冰月好端端地盤腿坐在牀上,那麼……那麼懷中的這個女子又是誰來?
黃衣女子陡然間要害被抓,呼吸停頓,差點暈厥過去,驀地回過頭來,冰涼的額頭擦過陌生男子軟中帶硬的鼻尖,一張清麗的面孔完全扭曲,瞳孔收縮,眼中的恐懼和慌亂好像勁風中的兩朵火苗,想躲,卻又無處躲。
李雲龍“哎呀”一聲,身子一抖,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抽回兩隻翻雲覆雨的大魔掌,表情異常尷尬,擡起頭來,不敢面對她內涵豐富的漆黑眸子,卻清楚地感覺到裡面有一粒亮晶晶的光澤在慢慢聚集、抖動,宛如月色下海面涌動的潮汐。
窗邊的牆上掛着一幅魏碑體書法,古樸的隸書,字體端正大方,氣勢剛健有力,佛曰:風不動,旗幟不動,是你的心在動。李雲龍暗籲一口氣,佛曰:手不動,奶子不動,是大家的心在動,如果按照佛家理論,剛纔的事情是不是隻是一場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