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安,王胖子等人按着吳斷的指點自去作自己的買賣,到了大燕,吳斷等人雖然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地方,但任務未曾交接,也不好告訴王胖子等人自己的身份,再說密諜當的久了,這謹慎上還是有的,王胖子等人的底細還未清楚,再說又是南方來的人物,自是不好交往過深,也只是略微指點了下門路,也就罷了。
略過王胖子等人不提,在臨別之際,吳斷和周廣卻是有一番深談。
“不知吳賢弟在大燕軍中身居何職?”
這話雖是問的有些突兀,但吳斷神色之間卻無半點驚異之色,他和周廣相處的這些時日,兩人閒談之間也不時說起當今天下大事,談起天下之事,這位形容落魄的書生卻是侃侃而談,語多真知灼見,雖是因爲身處野中,有些情報難免不準,有些地方更是錯估了形勢,但這份指點江山的見識,還是讓吳斷自愧不如的了,如此,吳斷對這周廣再不敢小視,就連王胖子這樣的商人最後也是看出自己一行人不似常人,對方從蛛絲馬跡之中看出自己的身份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周兄既然點出小弟的身份,可是有什麼話說?”
“賢弟知我,不瞞賢弟說,在那野店之中爲兄就已經猜出賢弟的身份,之所以厚顏隨行,不爲別的,爲兄自認還有幾分才學,欲要賣於大燕皇帝陛下,只是苦無進身之階,在小店之中見賢弟英武不凡,在大燕必定身居要職,如此,還請賢弟代爲引薦一番,日後但凡有些成就,必定不忘賢弟今日之恩。”說罷深施一禮,目光灼灼的看向吳斷。
吳斷不由一笑,心中暗道了一聲“酸腐”,這時的大燕已經和別朝有了大大的不同,象大夏立國之時,夏主七入山中請賢士子規出山鑲助,子規剛一出山,便被夏主封爲兵馬總制的事例在大燕是萬萬行不通的了。
大燕經十餘年光陰,已經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官吏升遷體系,朝中大員除了不多的幾個開國重臣,哪個不是從小吏作起,碾轉多年而成就今日地位的,就算是吳斷自己的際遇在大燕軍中已經算得上是奇蹟一般的存在,就算如此,還不是靠着自己一道一槍的殺出了今日的功名,象歷朝歷代那般一朝君前應對的好了,就能青雲直上,做到一方大員的位子的事情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不過周廣最後一句話卻是打動了吳斷的心思,吳斷雖然際遇離奇,但在大燕朝中卻是一點根基也無,總是靠着和皇上的那點關係總不是事兒,這位周廣才學是有的,但能不能對得上陛下的心思卻是在兩可之間,不過這次回到大燕,他確實有君前奏對的機會,要是能瞅着空子說上幾句也未嘗不可,但依着陛下的性子,這可不是什麼鬧着玩的事情,一個不好自己就得吃上掛落。
思來想去,吳斷看了看正用殷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落魄書生,心中一發狠,俗話說的好,寧肯雪中送炭,也不錦上添花,此時這人正是落難之時,就象自己當年一樣,一旦被施了恩惠,定是銘記終身,瞅他也不像是忘恩負義之人,又有才幹在身,在大燕這樣的地方,只要是你有真材實料,誰知你能走到什麼地步,反正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能不能引起陛下的興趣卻要看他的運氣了。
想到這裡,吳斷溫言道:“周兄,兩天之後確實有個機會,現在小弟也不瞞你,小弟在大燕軍中添爲二等校尉,此去川州卻是有軍務在身,兩天之後,皇上要我進宮奏對,別的小弟不敢擔保,但就周兄之事提上一提卻是可以的,皇上的性子你不知道,對那些什麼詩詞歌賦之類的東西從來不感興趣,要是周兄信得過小弟,現在有什麼真知灼見現在就說於我聽,到時要是哪句對了陛下的心思,小弟在旁邊再美言上幾句,這事就說不準能成,你看……”
“好,就依賢弟的意思,這兩日還請賢弟詳細的給我說說大燕現在的情形,也好叫爲兄思量一下,到時再跟賢弟詳談如何。”
大燕皇宮,議政殿內。
大燕皇帝張棄端坐在書案之後,下面臨時加的兩張紅木椅子上拿捏着坐着兩人。
這兩年來大燕雖是未再動兵,但國事繁雜,張棄也不得閒,就算是一些平常之事都交予現在更名爲中樞省的諸人處理,但一些非要他這大燕皇帝點頭才能辦的事情還是很多,張棄這才體會到了一國之君的艱難,諸事繁複,以他的能力,軍中之事自然不在話下,但涉及到大燕的方方面面的諸般雜事卻非他一人力所能及,爲了少出紕漏,不得不時常召大臣們入宮商討,這樣一來,卻是爲他搏了個善納臣言,不再獨斷獨行的名聲,可說是張棄始料未及的了。
兩年過去,在處理政務上張棄也是長進不少,自一年之前,張棄召集朝會,修訂大燕官制,將大燕管制設爲九品三十六階,在朝中設中樞省,總領大燕政務,中樞省外又設都察院,大理寺,翰林院等機構,李山河,文盛等入中樞省協理政務,張雲掌大理寺,李書名掌都察院,如此一番下來,又過了整整一年光景,大燕官制纔算是徹底完備了起來。
隨後,張棄又將軍務省更名軍機處,設主管三人,將順州節度使韓起調回朝中,任軍機處軍機大臣,至於順州節度使則由方正擔任。
今日這座下的兩人卻是工務司司事陳舉和都察院都御史李書名,這兩人一起到來卻不是偶然,今年大燕氣候炎熱乾燥,旱災之兆已顯,中樞省衆臣正忙着調撥錢糧,準備救災事宜,去年大燕各處豐收,這救災的錢糧到也寬裕,但張棄深知官員秉性,要是沒有措置得當的監督,不定會出什麼亂子,於是這纔將都察院都御史召了來,提點的就是這次賑災中的諸般監察事宜。
而這工務司司事陳舉卻又是另一番事情了,此時順州已是大燕重要的畜牧之地,順州雖然廣大,但遷入順州的革蘭牧民日漸增多,再象以前一般任由牧民遊牧已不可得,一些小部落之間的爭端漸起,順州刺史擴廓本是一部酋長,對這樣的情況束手無策,於是上報到了中樞省,以中樞省宰輔吳去的意思,派兵鎮壓乃是下下之策,不如召集順州各部共同商議解決之策,但張棄對草原民族瞭解甚深,這些草原人對肥美草場的追求不下於農人對田地的渴望,商議?那能商議個什麼出來,最後肯定是不歡而散,若是以武力屈服之,到也簡單,但現在革蘭金帳被逐,草原略定,正是收買人心的時候,這樣一來豈不是壞了大事。
張棄思量了一番之後,卻是下令順州節度使方正徵召各部青壯入軍,法子雖老,但這樣一來,不但可以緩解各部矛盾,增強大燕軍力,而且還能消弱各部實力,一旦各部實力消弱,則這些革蘭人還有什麼能力來給自己添亂,如此好事何樂而不爲。
近兩年來,大燕以戰馬換取南方貨物的事情進展及其順利,糧食等物從南方源源不斷的進入大燕,一匹上好的戰馬在大燕不算什麼,但交易之時卻是能換得維持一戶人家大半年生活之用的糧食,南方諸侯雖然對大燕戰馬過於昂貴而頗有微詞,但還是都隱忍了下來,這幾年南方諸侯之間大小戰事不斷,騎軍在南方這樣水網縱橫的地方受了一些制約,但在這樣的冷兵器時代,一支完善的騎軍所代表的東西簡直太多了,所以雖然馬匹貴重,騎兵訓練起來也艱難萬分,但只要是有些野心實力之人,都是趨之若鶩,更何況大燕甚至可以根據對方買賣的大小,派出專人幫忙訓練騎卒,天下間誰不知道大燕鐵騎的威名,雖然這些諸侯也是知道,就算再怎麼訓練,自己的騎軍相對大燕鐵騎來說也差之甚遠,但在南方諸侯之間卻是要看誰更捨得下本錢了。
不過大燕這一年來又徵召了兩萬餘革蘭人入軍,今年又要賑災,這樣一算下來,兩年來囤積的糧草卻是將將夠用罷了,伊蘭戰事也是陷於僵持之中,在伊蘭密河兩岸,數十萬大軍對峙其間,伊蘭的財貨這時卻是順着已經開通的商路不斷進入大燕,如今大燕卻是國庫豐盈的緊,如此一來,張棄覺得閒着也是閒着,不如開始招募那些閒餘人等開始修建順州道路。
此議一出,朝野震動,這可不是什麼小事情,順州多大的地方,要修多長的路,要修到哪裡,修幾條道路,這樣的工程動輒就得招募十數萬,甚至上百萬的民工,以大燕的國力是否能承受的起?皇上是不是又發瘋了,如此自耗國力,如何還能進軍中原,一統江山。
中樞省徹夜都是大臣們爭論其中利弊的聲音,朝中各司也是議論之聲一片,就連軍機處也被迅速捲入其中,不可否認,這是一件涉及到大燕帝國方方面面的事情,其影響之深遠甚至要超過制定官制這樣的千秋大事。
大臣們表示贊同的,激烈反對的,出謀劃策的,奏摺好像雪片一般飛入皇宮大內。
張棄一看,自己將這件事情好像想的過於簡單了一些,大臣們對此事的態度也過於激烈了一些,他哪裡知道,這個時代,要想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歷史上也不是沒有,但無一例外的,這些異想天開的皇帝都被冠以暴君之名。
別說大燕剛剛立國四年,領土只是居於大宋一禺之地,就算是傾中原之力,這樣的工程也耗費數十萬人數年甚至數十年的光景才能完成。
且古代君王徵發民役,都是以強募爲主,百姓從中並不能得到什麼好處,且有些殘暴的甚至驅使成千上萬的百姓背井離鄉,致使田地荒蕪,國力虛耗,壓榨的狠了,甚至會釀成民變。
張棄想要做成此事卻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想的是此事若成,草原立時變爲坦途,大軍調動起來容易不說,就是商旅也能順利的進入大燕境內,再修上些城堡之類,何愁草原大漠不入大燕掌中。
張棄立時召集中樞省宰輔入宮商議此事,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但卻也未能爭得衆人支持,這也是張棄自起兵以來所未有之事,要是依着以前的性子,立時就會命令羣臣強行通過此事,但如今,張棄膝下已有一子一女,又加專心處理了兩年的政務,這獨斷專行的性子也收斂了許多,雖是心中不耐,但還是耐着性子跟衆人詳細解釋其中利弊。
歷代王朝之所以視這樣的工程爲暴政,不過是因爲此舉都是隻出不入,耗費國孥不說,就是百姓也是怨聲載道,其間再有幾個酷吏居中行事,使事情難以收拾罷了。
但張棄此舉已是經過深思熟慮,修路要出的民役都是招募而來,且用農閒之時動工,如此一來民怨必會少上許多,再將工程分爲數個階段,視國庫情形再定工程進度。
這並不能說服羣臣同意此意,但張棄隨即說出的一番道理卻是讓他們啞口無言,雖然其中漏洞頗多,但從沒聽聞這樣的事情還能從中得到好處的。
張棄到是沒說什麼別的,在華國古代有不少浩大的工程,如秦始皇修長城,隋煬帝修運河,自然這些帝王的身後之名就不說了,這樣的例子在前,張棄怎會不知其中後果?
到得華國現代之時,工程浩大的多了去了,一來是因爲科技和古代不能相比,再來方法之上也變化了許多罷了。
這件事情本就不是一揮而就之事,但對長遠來說,福及子孫一說也不爲過,耗費上些時間看來也是值得的不是。
張棄隨口將以工代賑,召集商人承修道路,以此還能富民通貨一說凌亂的說了出來,再輔以都察院居中監控,這一番話雖是寫出來簡單的很,但中樞省衆臣是什麼人物,都是人中之傑的人物,再加上也都不是不懂變通之人,聽了這番話卻都是一陣沉思,那文盛本就是商人出身,其中關節之處比之衆人更是把握的清楚了許多,當即便對此事興趣大增。
這一番長談下來,中樞省衆臣雖是還有些疑慮,但皇上看來也不是想着一次將所有的事情都作了,試行一下也到未嘗不可,但隨後想到還得說服臣屬,戮力同心,就都是心中一苦,這樣勞心費力的事情卻是比之同意這個工程還要艱難上許多。
該說的,該做的張棄都已經說了作了,這以後的事情也就放手交給了中樞省的大臣們,召陳舉已經李書名進宮卻是要警醒他們一下,尤其是都察院,負監察百官之責,在其中作用最是不可低估,要不然什麼善政出來,讓底下的官員一攪,也成了禍國殃民的暴政,這是史有明鑑的事情,再說這還是張棄登基以來最重要的一項長遠國策,自是不能輕忽了。
待得溫言撫慰了一番,又鄭重其事的告誡了其中關節,軟硬兼施之下,弄的兩人渾身冷汗,都是暗道果然是天威難測,這才作罷。
這時正好值守侍衛進來通報,大燕二等校尉吳斷川州公幹回京,已經等在外面請求召見,張棄這才揮退兩人,叫侍衛將吳斷帶了進來。
此時吳斷其實已經在外面等了有將近一個多時辰,天色已經近晚,因爲知道皇上要召見於他,這午飯都沒吃,細思見到皇上應該說的,不應該說的,一番折騰下來,又在議政殿外等了這許多的時間,這時節已經餓的是頭昏眼花,心中卻是苦笑,沒想到上次見到皇上是酒足飯飽,這次卻是餓的前心貼了後心。
進得大殿,晃眼看見書案之後坐着一人,也不用細瞅,在這議政殿內坐着的不是皇上還能有誰,立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聲音已經帶出了哽咽,“末將大燕二等校尉吳斷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個略微帶着些疲憊沙啞的聲音響起,“起來吧,坐下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