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廣兩人談笑了一會兒,周廣掃了吳斷幾個人一眼,微微一笑道:“坤洲,你看這幾個人從哪裡來?”
李坤洲眯着着眼睛,輕扶酒杯,嘴上說道:“這店裡店外好多的人,伯放說的是哪幾個?”
周廣噗嗤一笑,“裝糊塗的功夫見長,我們不妨拿這幾人賭上一局如何?”
聽了這話李坤洲眼睛一亮,周廣心中暗笑,這李坤洲和他的那道士師傅別的沒有學會,這賭性卻是學了個十足十,卻見李坤洲笑道:“好,怎麼個賭法你說就是。”
周廣眼中狡黠之色一閃即過,看着毫無所覺的吳斷等人心中好笑,看這幾個來時的聲勢,也都算得上是當世豪傑,肯定做夢也沒有想到有這麼一天有人有這個膽子,會將他幾個當作賭注戲耍吧,心中雖是微覺得意,但嘴上還是說道:“是我先來,這幾個人進來的時候我也看在眼裡,要是規矩由我來定未免有些欺負於你,我們只以其來歷爲賭,其他的規矩有你來定。”
李坤洲越發的起了興趣,眼睛也亮了起來,興奮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們就各自說說這幾人的行蹤來歷,誰要是能猜中的越多,則判爲誰贏,伯放兄看這樣如何?”
“好,就隨你,只是小弟身無分文,坤洲兄看這賭注……”
李坤洲和他的師傅一樣,只在意的是賭博其中的樂趣,對於賭注其實並不在意,不過要是沒有賭注,又何來賭博一說,微一沉吟道:“不如這樣如何,若是伯放兄輸了,這空山寂寞,無人做伴實在無趣的緊,伯放兄就再陪爲兄個三年五載的,若是爲兄輸了,爲兄也知道伯放對爲兄爲道可惜的緊,爲兄就還俗陪着伯放遊蕩天下也未嘗不可。”
周廣聽到這裡一臉的喜色,兩人性子疏狂,又兼都是自負才學之人,這樣的賭注卻是對正了兩人的胃口,哪裡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周廣又道:“只是不知我兩人說的對是不對,這勝負怎樣判別纔是?”
“這個無妨,看這幾人也是豪傑之輩,結交一番當是人生快事,到時憑你我能耐,還問不出他們的來歷怎的,莫不是周大才子隱居的久了,竟是連當年力壓同伎的狂放也丟了不成?”
“你也不必激我,到時只要你不怕這幾個人被拆穿身份找你拼命就行。”
李坤洲嘿嘿一笑,卻是渾不在意,“好了,說了這許多,你先還是我先?”
周廣看他着急興奮的樣子也是好笑,“在你這裡吃喝了這許多年,就讓你一次,你先說就是。”
兩人都是心思機敏之人,李坤洲微微一笑,卻是不中他的圈套,他們都是知道,這先說之人吃虧的緊,後說的人聽了前面的提示,沒準還能當作啓發,想起些沒注意到的事情,兩人這時相視一笑,知道如此有些不妥,還是李坤洲想到了公平的法子,“我們一人說上一句,直到另一人沒有話說爲止,你看怎樣?”
“好,就這麼辦了,小弟先來,這幾個人來自北邊,十有**是軍中之人。”
“何止出身于軍中,簡直就是燕軍中的精銳,呵,你看這些人殺氣騰騰的,一身都是血光,怕不都是殺人的老手,地獄裡的魔王了吧。”
周廣眼中閃過驚異之色,他也是從進來的那個明顯就是革蘭人的大漢身上,猜測這些人是來自大燕,衆所周知,大燕現在革蘭人日益增多,自從兩年多以前,草原再次陷入戰亂,逃往到大燕,要求大燕庇護的草原部族也有數百之衆了,能跟宋人混在一起,和平共事的,在這世上,也就只有大燕一家,別無分號,再從這些人來的時候的令行禁止之中看出這些人都是軍中之人,這李坤洲卻是沒有見到這些人的進來時的舉止,卻是滿口肯定這些人是大燕軍中精銳,這卻是有些奇了。
李坤洲得意一笑,也不解釋,只是盯着周廣,等着他的下文。
其實,兩人都未到過大燕,更未見過真正的大燕軍容,再加上對大燕軍中之事也不瞭解,能猜到這些人是大燕軍中出身也就已經是不錯了,要想繼續說出是什麼部隊,專精的是什麼也再無可能,這還是因爲衆人已經離開了險地,章州魯山郡離大燕近在咫尺,衆人也多少不再存什麼隱匿行蹤的打算,不然就算以兩人絕世才華,也不能光從表面就能看出這許多的東西。
周廣知道再從幾人來歷上猜測下去,不定就會猜錯什麼,也不在這個上面糾纏,“那刀疤臉是領頭之人,應該是川州人,旁邊那個是個革蘭漢子,如果看的不錯的話,應該有個什麼巴特兒的頭銜。”
“那一高一矮,長的歪七扭八的兩個應該是南方人士,武林中人,南方的武林人物在大燕做官的無非出自一家,大膽的猜上一次,這兩人跟大燕皇妃純妃應該是師兄弟。”李坤洲自從跟了通虛道人之後,雖是脫不了讀書人的性情,對武林人物不大瞧得起,也就不怎麼關心武林中事,但跟隨師傅日久,耳聞目染之下,對武林中的事情還是有些清楚的,這樣的猜測出自他口也就不怎麼讓人奇怪了。
李坤洲說的高興,興致越發的高了起來,竟是不住口接着說道:“這些人應是到川州公幹,不過看這樣子也不是光明正大的去的了,此行應該隱秘的很。”他這猜測卻是因爲看到了樹陰之內衆人騎乘的馬匹,馬匹矮小,且四蹄粗壯,身子頎長,正是川馬的一大特色,這纔有此一說。
周廣不滿的看了他一眼,才接道:“這些人看上去精明幹練,所圖必然不小,看他們的形容,應該在川州呆了很長一段時間,川州雖然物產豐饒,天下之米半出川中,但川州節度使李祿貪花好色,才幹平庸,其下雖也有些能臣幹員,但能獨當一面的卻是沒有,刺殺之說可免,這些人又都不是什麼當說客的材料,要說通商嘛,也沒見他們帶什麼貨物,嗯,這也就有七八分的明瞭了,川州之險天下聞名,通天關更是飛鳥難渡的雄關,這些人進川風吹日曬的,莫不是去找入川的捷徑去了。”
兩人離吳斷等人甚遠,說話之聲又低,要不然被幾人聽到這番話,當是得大吃一驚,只是觀察所得,竟是將幾人此行的目的猜了個**不離十。
李坤洲聽的他這番話,眼中也露出了佩服之色,饒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周廣,在這個話題之上他已是落了下風,話風一轉,“這才幾年,大燕現在是越發的興旺了,聽人傳聞,那位大燕的皇帝已經將大半個革蘭帝國打了下來,還娶了伊蘭的攝政女王爲妃,更是聯合歧州節度使張修將朝廷逼的喘不過氣來,看這些人的精氣神兒,怕不是大燕皇帝的御前侍衛來的?”
周廣暗自一笑,這位李坤洲雖是才華過人,但畢竟入朝爲官不久就辭官不作,作起了這逍遙散人,對天下大事不太瞭解,那燕皇的爲人更是聽的傳聞多一些,哪裡及得上他這位入歧州節度使府參贊實務的幕僚來的清楚,“坤洲兄,這你可猜錯了,那燕皇勇武過人,行事特異,身邊侍衛之人不多,這等堪用之人依那燕皇的性子自是不會放在身邊,多半是那燕皇暗中訓練的死士……”
說到這裡還待再說,但李坤洲卻是打斷了他的話頭,這時這位一向淡然自若的道士卻是一臉的鄭重之色,聲音也高了許多,“伯放,你我相交多年,我是法聖門徒,而你是儒聖教下子弟,雖然爲兄現下身入道門,但也是一時興之所至罷了,你我一身所學皆爲定國安邦所設,但半生已過,歲月蹉跎,當年那兩個激揚文字,糞土王侯的少年已不復存。”說到這裡觸動了多年的心事,不禁一陣唏噓,但還是接着說到:“你的心思爲兄知之,不能封侯入相,受萬世傳頌一直是你的憾事,這又何嘗不是爲兄的心事,當年之所以出家爲道,不過是看這大宋官場污濁,又無能力滌盪乾坤的無奈之舉罷了,如今大燕強盛至此,如伯放猜的不錯,這燕皇也有混一**之心,安定天下,撫育百姓,不正是你我用力之時?”
周廣對這位好友身爲道士卻是說出這麼一番話語好像並不怎麼奇怪,兩人相處日久,各人心中的心事在閒談之間也都領略了不少,他是因爲苦無進身之門才落魄至今,而李坤洲雖是生來就榮華天定,但也有自己的苦處,豪門大族中的紛爭比之國與國之間的爾虞我詐也不差分毫,要不然也不會逼得這位才華絕世的好友遠走他鄉,出家爲道。
周廣沉默良久,他是被世情消磨久了的人,這是再也不復當年輕狂,事事都會思慮再三,李坤洲在旁邊也不催促,只是灼灼目光在他臉上掃來掃去,有些急切罷了。
這到也不怪這李坤洲着急,他出身豪門,見慣朱紫繁華,在這裡出家爲道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要不然以他這一身才學,又怎會拘泥一句遊戲之言,就如此作踐自己,他這心事卻是連他師傅也不知道,周廣到是知道一些,也是從往日裡的閒談之中的隻言片語之中猜測而來,這樣一個人十幾年在這深山爲道,表面之上雲淡風輕,內心深處卻早就已經被折磨的幾乎瘋狂,前些時日,機會終於到了,李坤洲家中來了一個僕人,言道他的母親已然故去,約束一掃而空之下,雖是暗自心傷,但這出山爲官,作下一番讓那人膛目結舌的偉業的心思卻是火炭般熱烈了起來,這天下勢力紛繁,但象他這樣心高氣傲之人,要他侍奉一個尋常的主子自是難上加難,但若是能到大燕一展所學卻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周廣也是心中翻騰,他之所以引起這番談話就是隱約覺得這是次千載難逢的機會罷了,他半生落魄,所見之人不是嫉其才華,交相排擠,就是輕賤其出身門第,這些事情鬱積在其心裡,每每想來都是痛徹心扉……
這兩個人都可以說是大有抱負之人,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將近四十歲的年紀卻還都是一事無成,連《綠色xiao說網》之人也是沒有一個,怎不叫人感嘆。
兩人這時都是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時之間再也無話可說,至於那什麼賭局哪裡還記得半分在心上。
他們這裡安靜了下來,旁邊卻是有人不敢寂寞,那王胖子在旁邊想了半天,還是覺得這次機會難得,象這些人一般的豪傑人物可不是平常就能夠遇到的,作爲一個商人,他見到的各色人等極多,商人的身份自古以來在他人眼中雖是卑賤,但此時正是亂世,人命如草,亂兵過處,往往赤地千里,此時對於這些一直以來受人輕賤的商人來說也是個艱難的時候,盜匪多如牛毛,對商貨的流通也是衝擊不小,但對於商人來說卻也未必不是一個提高自己身份地位的機會,對於象王胖子這樣善於鑽營,掌握的機會之人更是如此。
王胖子這時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心動,他見過各色人等,這些人身上的肅殺之氣也不是毫無所覺,但機會實在難得,要是按平時情形,這樣的人物哪裡會瞧上他這個小商人半眼,就算是近到對方身前的機會也是沒有,想到這裡再不遲疑,鼓起平生最大勇氣,站起身來,對着吳斷等人一抱拳高聲道:“四位英雄,相逢便是有緣,這天氣作怪,也不適於趕路,如不嫌棄,由小弟做東,咱們一起熱鬧熱鬧,四位覺得如何?”
博蘭圖魯擡起碩大的腦殼,看了王胖子一眼,眼中的兇光看得王胖子腿肚子一陣發軟,這才低下頭,竟是再也不理不睬身外之事。
萬響和相煅兩人武林豪傑出身,對這樣的小人物自也不怎麼看在眼裡,自斟自飲也不作聲,到是吳斷因爲此行還算順利,又加上仇人已死,心情着實順暢,聽了這話,微微一笑,雖是臉上的刀疤使這笑容着實有些嚇人,但聲音沉穩厚重,聽了就使人有一種心安的感覺,“什麼英雄不英雄的,都是在外奔波的可憐人罷了,好就佔老哥個便宜,也省下一頓飯錢不是,請。”
其他幾人這兩年都是以吳斷馬首是瞻慣了的,他既然開了口,就是心中不怎麼情願,這個面子也是得給的了,也都站起身來,衆人合力,將多餘的幾張桌子拼在了一起,衆人這才落座坐好。
王二心中雖然對王胖子此舉不同意的很,但吳斷的好說話也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但舉動之間對四個人卻是一點也不敢怠慢了,恭恭敬敬將幾人讓到了首位,其他人這才從新坐好。
王胖子滿面的紅光,心中只是可惜這裡是山郊野外,又沒有熟識之人在旁,要不然絕對能出些風頭,於是急急的又要小店的老闆加了幾個菜,要來了小店最好的兩壇水酒,就連店外歇息的十八個人也是送上了酒菜。
周廣兩人在旁邊看了,心中不禁暗歎,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真是誠不虛言,這小小的商人卻是有這樣的眼光,這樣的膽識,這與兩人平日裡想的卑微怯懦的商人形象可是大有出入。
兩人這時也已經想的清楚,兩人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些許的決然之色,再不遲疑,也都站起身,來到衆人桌邊,周廣一抱拳笑着道:“諸位請了,這位仁兄既然如此豪爽,我兩個閒人也想熱鬧一下,就是不知仁兄肯否?”
王胖子正在興頭之上,此人又最喜熱鬧,自然是人越多越好的了,再加上週廣雖然落魄,但滿腹才學,有道是出於內而形於外,這風姿自不必說,而李坤洲出身豪門,扮相又佳,王胖子雖是不知對方底細,但見兩人氣度不凡,也是不敢怠慢,趕緊抱拳行禮道:“我老王是個粗人,不懂什麼禮數,看得出來,兩位都是高人,平時請也請不來的,要是不嫌棄飯菜粗陋,便過來一起坐……”說到這裡看了看吳斷的臉色,吳斷知道他是在詢問自己的意思,也微笑起身道:“兩位請坐,都是在外之人,交個朋友總是好的不是。”
一時之間,這處小店之中竟是熱鬧了起來,看得店老闆張口結舌,直道奇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