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自以爲知道了對方是一個貴族,因爲只有貴族纔會有護衛跟隨身邊,雖然對方很有可能是個宋人,但忽術自小見過的宋人加起來也不過那麼幾個,自然認爲世界之上哪裡的貴族都是一樣,看着高高坐在馬上的張棄是越看越不順眼,但畢竟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草原人一樣恩怨分明,雖然忽術的神色間變得有些不自然,但還是接過馬繮,翻身上馬,領着幾個人朝自己的部落而去。
一路上,雖然忽術對張棄偏見,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自然沒有成年人那樣的城府,不時掃過張棄的眼光中帶着的輕蔑,鄙視,厭惡的神色卻很是明顯,但所幸張棄本就沉默寡言,雖然鄧閒也看出這個小子對自己的主子十分不敬,但張棄沒有發話,又不是在大燕國內,也就暗自忍耐了下來。
到是博蘭圖魯這些時日着實過的舒心,心情自然不錯,他生性粗疏慣了的,哪裡看得出身邊的小子的心思,再加上忽術對他可是崇拜的緊,問這問那,讓博蘭圖魯很是得意,不時發出洪亮的笑聲。
忽術所在的部落在革蘭西部的一處背風對水的地方,這是他們這個叫做圖謝的數千人的小部落過冬的地方,在方圓十里之內分佈着大大小小的氈帳,周圍則釘了一圈防範野獸進來的木製柵欄,冬天,他們都將馬匹牲畜圍在一個地方,人們也都無事可作,不是可以看見三五成羣的革蘭人圍在一起,相互說笑,也有的圍成一圈,中間則是兩個漢子在摔跤打鬥,不時能聽見喝彩的聲音響起。
張棄等人跟着忽術到達這裡的時候,正是草原的落日時分,落日餘暉之下,炊煙裊裊,不時還能聽見革蘭人爽朗的笑聲,整個聚居地這時都沉浸在一片安靜祥和的氣氛當中。
張棄駐馬在山坡之上,眼神變換,漸漸變得柔和了起來,這一年來征戰殺伐,好久沒有體會到這樣的氣氛了,雖然這裡是革蘭草原,可以說是大燕的敵國的範圍之內,山坡下面這些看上去滿臉醇厚的革蘭人很有可能在以後就是大燕的敵人,但是這時看來,這些革蘭人和宋人其實沒有多大的分別,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親朋好友,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一樣會害怕,只不過是因爲地域和生活環境的不同造成了宋革之間的差異罷了,宋人在儒學教化之下更顯得謙虛禮讓,更懂得如何去爲自己創造美好的東西,而革蘭人生活環境艱苦,時刻面臨危險,則造就了他們彪悍難馴的民族性格。
見張棄呆立不動,其他兩人自然不敢說上什麼,也都不言聲的旁邊等候,正在這時,在柵欄之內歡呼着跑出來一個人影,一邊跑着,一邊用革蘭語喊着什麼,聲音清脆悅耳,卻是個十七八歲的革蘭少女。
旁邊的忽術本就有些不耐,再加上記掛自己的家人,早就想快快回到自己的帳篷,這時見到這個少女,立時大叫了一聲,催馬迎了上去。
張棄微微一笑道:“走吧,這大冷天的,還真想暖和暖和。”
鄧閒兩人相視一笑,跟在了張棄身後,催馬緩緩向下走去。
少女是忽術的姐姐,雖然由於艱苦的生活,臉上有些憔悴,但這個年紀的少女,正是含苞待放,花骨朵兒一般的年紀,飽滿的胸脯兒,大大的眼睛,還有清脆的笑聲,讓人見了就是胸中一暢。
經過簡單的介紹,幾個人徑直進了聚居地,一路上盡是少女問來問去的聲音。
還沒到忽術家的帳篷,這個象百靈一樣的少女就已經將忽術盤問了個遍,在聽到忽術差點喪身狼口的時候,還揮舞着拳頭狠狠的砸了忽術兩下,可以看得出來,忽術和自己的姐姐的感情很好,兩人之間濃濃的親情不用過多言語就表現的清清楚楚,張棄在兩人身後看了,卻是隱隱有些嫉妒,雖然聽不懂兩人說的什麼,但這樣的場景,就算不說什麼,誰又看不出來,一個姐姐對自己弟弟的擔心呢?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叉了進來,“我說卓爾娜,我們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你弟弟也回來了,不如現在就答應了我吧,到了我的帳篷裡,保管你吃好的,穿好的,不用再這樣的辛苦是不是?”
卓爾娜舅是忽術的姐姐,面前這個剛纔還嘰嘰喳喳說個沒完的少女,這時卻是立即躲在了忽術的身後,臉色也立時蒼白了起來,張棄就奇怪,怎麼世界上不管是現代還是在古代,不管是在大宋還是在革蘭,哪裡好像都有這麼一些討人厭的傢伙。
幾個人轉頭望去,一個二十多歲年紀,身材到也稱得上魁梧有力,穿着繡着花邊的革蘭皮袍的年輕漢子帶着幾個從人走了過來,雖然在看到博蘭圖魯高大的身形的時候愣了一下,但顯然這些人在部落之中肆無忌憚慣了,雖然略有警惕之色,但也不甚在意,徑直走到忽術身前,陰沉的一笑道:“忽術兄弟,我要是娶了你姐姐,在這個部落裡,你想幹什麼不就能幹什麼,也不用再冒着大雪出去打獵,這麼好的事兒你上哪裡找去,你們說是不是?”
他身後的幾個漢子都是一陣起鬨,“就是,格哈少爺要娶你姐姐是你們的榮幸,趕緊答應了就得了,真是不識擡舉……”
忽術擋在自己姐姐身前,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眼前這個囂張跋扈的漢子就是圖謝部落酋長博突的孫子,這人從小就頑劣異常,不過那時博突在部落中雖然有些勢力,但還不是部落酋長,那時正是革蘭大汗脫脫養精蓄銳的時候,草原上各大部落都都緊密團結在脫脫麾下,部落中各家都有在軍中跟隨大汗征戰的成年男子,貴族也就不敢太過放肆,且前任酋長是受傷後退下來的老兵,對部落族民都愛護非常,但自從前任酋長病死之後,這博突就憑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在大汗達利軍中任職千騎長的關係,當了這圖謝部落的酋長。
這格哈的姐姐嫁給了猛虎部落酋長的兒子,父親現在又已是達利身邊幾個萬騎長之一,自然越發的囂張了起來,這人尤其是好色如命,只要部落中有他看得上眼的女人,不管是不是已經結婚,都要弄到自己帳篷裡面,爲此已經出了三條人命,部落中的成年男子又大多都已經被徵召入軍,剩下的老弱婦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現在卻是將主意打到自己姐姐的頭上來了,忽術的父親和哥哥都很早就被徵召走了,至今也沒有什麼音信,想來是已經死在了戰場之上,母親又體弱多病,自小就是這個姐姐和她兩人相依爲命,哪裡會讓姐姐嫁給眼前這個畜生。
張棄雖然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見一羣人圍着忽術姐弟兩個七嘴八舌的連勸帶嚇,哪裡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情,這樣的事情在哪裡都是一樣,什麼有錢惡少搶男霸女,在宮中的時候就聽那些宮女們議論的多了,那些宮女大多都是豪門世家所送,身世都淒涼的很,自然不乏這樣的情節遭遇。
這樣的事情世上多了,你想管也管不過來,沒有實力的人就是任人宰割的命運,這沒什麼好怨的,張棄可是沒有什麼見義勇爲,英雄救美的心思,現在身處革蘭草原,時刻都有危險環伺,他更注重的是自己的安危,旁人的事情與他何干。
張棄這時卻是動了離去的心思,但麻煩還是來了,鄧閒雖說是武林中人,講究的就是個俠義,但這時已經身入官場,自然一切都以張棄的命令爲主,但博蘭圖魯可是個急性子,他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這些人囂張的樣子卻是將他惹惱了,這些人見張棄三個人和這忽術一起過來的,開始的時候還對幾人有些警惕,這時見三個人毫無動作,還以爲三個人怕了,有幾個漢子更時不時的用肩頭碰撞三人,挑釁的意思十分明顯。
博蘭圖魯哪裡受過這樣的輕視,一個革蘭漢子再用挑釁的眼神看向他的時候,他可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可不是什麼講理的人,以前在草原上的時候,先說話的都是拳頭和彎刀,這次也不例外,舉起碩大的拳頭,一拳就將這個漢子打的生生暈了過去。
張棄反應多快,在幾個人上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好了周圍的環境,此處到是相當偏僻,周圍雖然有些帳篷,但卻沒有人能看到這裡,在博蘭圖魯出拳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不能善了,幾乎是博蘭圖魯將人打暈的同時,張棄已經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正得意洋洋的格哈的脖子,長刀一揮之間,已經有兩個人被他抹過了脖子,鄧閒也是不慢,抽出腰間的長刀一刀已經將一個漢子捅了個對穿,博蘭圖魯一愣神兒的功夫,跟着格哈來的四個漢子除了被他打暈一個以外,剩下的都是血濺當場。
卓爾娜和忽術姐弟兩個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忽術還好一些,畢竟是個男人,卓爾娜張嘴就要尖叫,不過一隻大手已經立即捂住了她的嘴巴,接着她就看到了一雙寒光四射的眼睛,刀鋒一般冰冷的眼神瞬間凍結了她的一切動作,鄧閒緊張的向周圍看了看,幾個人的動作都是悄無聲息,沒有引起什麼人的注意,最主要的還是要感謝這個格哈在部落中的名聲,有他出現的地方,人們都是離的遠遠的,誰也不想招惹這個瘟神不是,旁邊只剩下了目瞪口呆的博蘭圖魯和忽術,博蘭圖魯這時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他只是想着教訓這幾個傢伙一下,可是沒想要他們的命,在看到張棄走到他的身邊,將地上昏倒的那個傢伙的脖子一腳踩斷,不由機靈靈打了個冷戰,他雖然殺人無數,但那都是在戰場之上,象這樣毫無徵兆的殺人奪命的事兒他可是沒有幹過,看着張棄若無其事的提着嗚嗚做聲,兩眼泛白的格哈所表現出來的對生命徹底的漠視的態度,博蘭圖魯打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
張棄心裡到是不怎麼擔心,這只是一個小部落,就算被人發現憑自己三人的本事也能殺開一條血路,張棄不是魯莽之人,經過這些年的歷練,城府也是日漸深沉,但有一個原則卻是他一直信奉的,既然動手,就要斬盡誅絕,不給對方任何以喘息的機會,若是想要教訓對方一頓,方法盡多,但現在身處不測之地,看手中這個小子的穿着,在這個部落中的身份必然不低,讓這樣一個人惦記上,這一路上必定平添許多危險,既然已經撕破臉皮,就不如將這個小子控制在手上,這也能讓自己等人安全許多不是,對於殺人,對於這些無關緊要之人,就算再多死上十倍,張棄也是無動於衷的了。
再一個就是張棄自帶着兩人進入革蘭草原,好像又一次找回了當年在訓練營時的感覺,雖然危險性上小了許多,但這許多年以來,這次卻是身邊帶的人最少的時候,又身在敵境,這些年日漸平和的心境又一次被緊張,機警所代替,暴虐的殺機在心中慢慢積累,幾乎是一點就着的時候,正好碰上倒黴的格哈,結局幾乎是註定如此。
掃了一眼地上的四具屍體,張棄狠狠的瞪了一眼博蘭圖魯,要不是這個小子,自己一定會轉身就走,何至於對怎麼處理這些屍體發愁。
“把屍體都聚攏到一起,忽術去找一輛馬車,你姐姐留在這裡,快。”
看忽術仍然在那裡發愣,張棄上前“啪”就是一個耳光扇了過去,“你是男人,不是娘們兒,你不是恨不得殺了這幾個人嗎,人死了還什麼怕?”
“鄧閒,你看着周圍,有人靠近都給我殺了。
博蘭圖魯,你隨忽術去找輛馬車,找個合適的地方把屍體處理了,都愣着幹什麼,快。”
部落之中馬車是必備的東西,要不然遷移的時候那麼多的東西怎麼帶走,一會兒的功夫,忽術和博蘭圖魯就已經找來了一輛馬車,幾個人快速的將屍體搬進馬車當中,當然其中也少不了已經陷入格哈了。
這時忽術也鎮定了下來,草原上不比大宋,部落當中爭鬥死人也是常有的事情,就象車上這個格哈,手裡明裡暗裡也有數條人命在身,他們沒有律法約束,只要不觸犯部族利益,一般爭鬥殺人都屬於私人恩怨,部落之中不會有人強行干涉,就更不要說什麼繩之以法了,但一般不會發生不死不休的情況,部落貴族爲了維持部落穩定,大多數的爭端都會進行調解,以維持部落內部一定程度的團結。
但忽術對這幾個人還是戒懼非常,畢竟只是十幾歲的孩子,雖然對格哈等人恨之入骨,但幾個人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他還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心中不停轉動的一個念頭就是,這下完了,格哈是什麼人,那可是酋長的孫子,雖然不是自己親手殺的,但這幾個人卻是自己帶回來的,跟自己怎麼也脫不了干係不是,但告密的心思卻是一點也沒有,再怎麼說,這三個人先前救了自己性命,要不是格哈找自己麻煩,這三個人也不會出手不是,怎麼算來,這幾個人也是自己的恩人,出賣朋友的事忽術是怎麼也幹不出來的,大不了跟他們拼了,反正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家不是淪爲那些貴族的奴隸,就是餓死,就是連累了姐姐和母親……
想到這裡,轉頭向身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姐姐看了過去,卓爾娜今天可是飽受驚嚇,但草原女子生性剛強,不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平靜了下來,她到是沒有想那麼多,這個格哈在部落之中臭名昭著,與其嫁給他還不如死了算了,這時一旦從驚懼害怕之中解脫了出來,弟弟帶回來的這幾個人卻是引起了她的好奇,手上雖然緊緊抓住弟弟的衣角,但這眼睛卻不時的掃向張棄三人,到是讓張棄覺得草原女子確實有些與衆不同,這要是大燕的女子遇到這樣的事情,不嚇昏過去就已經不錯了,就不用說搬運屍體還能搭把手了,本來還打算這個女孩尖叫的話就將她弄昏過去,這下到好,受害者好像變成了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