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幾個人之後,江晌和陸羣兩人都是滿懷心思的回到了房內,沉默良久,還是陸羣有些不放心,“將軍,您看這次成事的機會大不大?”
江晌聞言之後心中一樂,本來煩悶的心思也淡了幾分,看着眼前這個渾身上下修整的整整齊齊,面容清瘦,很有些飽學之士風采的謀士,心中卻是嘀咕,果然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這樣掉腦袋的事情他還問機會大不大,這樣的事情一個就看老天幫不幫忙,還要看自己等人安排的周不周密,雖是心中嗤笑,但還是溫言安慰道:“陸先生,自從僞皇決定征伐伊蘭開始,我等就已經開始着手準備,雖說這大燕的天下可以說是僞皇一人打下來的,在這大燕僞皇的聲名也是無人能比,但這大燕也不是鐵板一塊,要不然也不會有這許多人冒着性命之憂行此叛逆之事,剛纔的幾個人先生也都看到了,儘可以信得過的,辦起事來也還算盡心,至今也沒有出什麼紕漏,他們也都有些親信手下,大燕初立,官員雖都還算是清廉,但畢竟是新朝,官吏品級不明,職責有些混亂,僞皇又遠征在外,正是我們起事的好時機,先生自可放心就是,待得大年初一,就是大燕天翻地覆之時,只是節度使大人和朝廷不忘我等功勞就是。”
陸羣看着鎮定自若的江晌,心中也不禁安定了下來,這個江晌他是知道的,也曾詳細的聽人講述過此人的經歷,此人原不過是個借家族廕庇的紈袴子弟罷了,沒想到在大燕打磨了這些年終是成了氣候,只這份鎮靜功夫就已不是常人所能,更別說調度有方,計劃周密,要是放在別的地方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人才了,在這大燕卻不過還是個不得重用的人物,那些僞皇跟前的心腹卻又是怎樣的人才,這張棄能成就如此基業到真不虛啊,再瞅瞅歧州上下人等,不是節度使大人的親族,就是些世家大族出來的世家子弟,坐擁數十萬人馬,就是不能成事,這其中的緣由卻是……就連節度使大人的親弟弟都跑到了人家的帳下,這次來,張修急急要他將張雄帶回歧州,就是每每感到麾下無人可用之故吧?
不提陸羣的這些小心思,也不提陸羣和江晌的閒談之語。
天安城智侯吳去府邸。
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幾匹高大的駿馬疾馳而來,在智侯府邸門前齊齊停住,幾個騎士都是身着盔甲,馬術嫺熟,只是輕輕一帶馬繮,幾匹疾馳之中的戰馬就已經停了下來,幾個人都是面容冷漠,神態機警,眼中更是寒光四射,隱隱之間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當先的一個魁梧漢子翻身下馬,此時雖已是深夜,但智侯府上的門房卻還沒睡,智侯吳去掌管大燕政務,雖是深夜也經常有拜訪之人,這些府上的家人也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不到天光放亮,在門前時刻都會有人守候。
這時見幾個騎士下馬,這門房見慣了大燕的達官顯貴,到也沒有太大的驚訝,趕緊一溜小跑的上來,接過大漢的馬繮,一陣小意兒巴結,這幾個人一看就知不是尋常官員,看這盔甲,最小的一個也是大燕二等尉官,心中不免差異,作爲智侯府邸的門房,這眼力見兒一定得是有的,要不然一不小心得罪了什麼人,可不是他這樣的身份能受得起的,但這幾個人卻是讓他感到驚訝,皇帝陛下幾次三番強調文官不能干預武事,所以智侯府上很少有將領來訪,別看侯爺出自軍中,爲了避嫌,對軍中之事卻是不聞不問,一些舊部來訪也是多數不見,這幾個人來卻是爲何?
想到這裡本來想着叫人往裡傳稟,但待得看清幾人的裝束心中不覺爲難,那個當先下馬的大漢好像知道了他的心思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說道:“不必如此,只管進去通稟,就說皇宮禁衛統領方正求見即可。”
門房聽了這話,向門邊候着的一個僕人揮了揮手,那個僕人轉身向府內跑了進去,他這纔回頭趕緊叫人將幾個人的馬匹牽過,忙着將幾人請進了門房等候。
不一會兒功夫,僕人滿臉是汗的又跑了出來,躬身向幾人道:“侯爺請見,將軍請。”
方正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幾個親衛立時跟上,方正回頭皺了皺眉頭,“你們在這裡等着。”
說完頭也不回的跟着僕人向府內而去。
張棄眉頭緊鎖,一邊走一邊想着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越想越是不對勁兒,但那裡不對勁兒他又說不出來,只是近幾天城中謠傳遠征軍全軍覆沒,皇帝陛下生死未明的消息卻是使他警覺了起來,他已經接到軍中奏報,遠征軍戰事順利,已經開始挺進伊蘭帝都,這樣的戰報隔幾天都會來一份,用的正是軍中豢養的“藍斑”傳回來的,屬於絕密,軍中除了他,估計也就是關任那裡有那麼一份,其他人等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兒,關任這兩天也已經找過他,這幾年大燕根基漸穩,張棄有感影部權力過大,象以前那樣監視手下的事情張棄已經不作了,影部針對的對象重點也開始由對內轉向對外,所以倉促之間關任也是毫無頭緒,但兩人都是認爲不可能空穴來風,天安乃大燕都城,再是慎重也不爲過,尤其是現在皇帝陛下遠征在外,革蘭又有異動,天安更是不容有失,皇帝陛下臨行之前可是說了,此一去戰事上當無問題,就是這後方之事卻要他們小心行事,尤其是革蘭人和朝廷的動向一定要注意,其實兩方現下都不足爲懼,雖然大燕精銳盡出,但留守的大軍也足夠防範兩方來攻,重要的是鎮之以靜,大燕國內千萬不能亂了,尤其是天安,乃大燕腹心,這纔將心腹之人都留了下來守衛天安。
這謠言起的突然,天安的治安不在方正的職權範圍之內,那是巡察司的事情,要不是關任提醒,他還不知此事,方正卻沒有立即作出反應,而是叫關任在暗中觀察了幾天,發現巡察司對此事不聞不問,好像不知道一般,這可就讓方正感到不寒而慄了,謠言是什麼,衆口鑠金,積毀銷骨,大亂起時必定謠言四起,方正現在覺得除了有數的幾個人之外,竟然看誰都好像心懷不軌一般。
這到不是江晌等人有打草驚蛇之嫌,這就是制度上的好處了,文官不問武事,武官不得干政,而文武官員的首腦人物又都是張棄的心腹之人,那是經過了重重考驗才能得到信任的人,象江晌等人最接近中樞的也就是王展了,這就是他們的侷限之處了,不能參與中樞機密,則很多事情都是他們所不知道的,就說這影部,自張棄組建影部以來,除了剛開始之時在衆人面前曇花一現之外,後來軍中就再也沒有影部這樣一個編制了,非張棄足以信賴之人,連影部的名字也沒有聽說過,就別說江晌這些中下級官吏了。
凡進入影部之人都是大燕最忠誠的將士,經影部訓練之後,隱瞞身份,散入民間和軍中,有的更是已經身爲大燕官吏,這些人的身份五花八門,就是關任這個統領也多有不知,但一旦有事,則隨招即到,這次的事情就是一個身居巡察司的影部暗諜報上來的,江晌等人哪裡知道這許多的事情,這纔有先散佈謠言,爲起事造勢之舉。
再說這樣的謠言就算傳到各人的耳朵裡也沒有什麼,打仗的時候哪裡沒有謠言的,大多數人聽了也不過是一笑置之罷了,就是方正乍一聽了也不會聯想到這許多的事情,但關任不同,他可是經年和陰謀詭計打交道的人,對情報最是敏感,看到這個消息之後立時感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兒之處,按理說戰報吳去那裡也應該是有上一份,這樣的戰報不可能因爲任何事情耽擱,但朝堂之上卻是一點動靜也無,這時臨近年關,要是有了大捷的消息,還不得立時人盡皆知,兩人立時想到了吳去可能出了問題,但隨即一想,兩人立即打消了這樣的念頭,吳去是什麼人,兩人都是清楚,要是在皇上寵信上,兩人照着吳去可都是差着老大一截,所以關任找到方正備言其中關節,兩人一商量,幾天觀察下來,卻是越來越是心驚,兩人這時職權有限,就是知道事態緊急,也無辦法,這樣的大事非吳去這樣的身份不能決定,兩人琢磨了一下,這纔有了方正此行。
方正被僕人帶着來到吳去書房之外,吳去這時已經在門外等候,兩人寒暄了幾句之後這才進門坐定,方正和吳去雖然時常見面,不過武官文官不得相交過密的規矩所限,兩人坐在一起詳談的情形卻是從來不曾有過,方正進得門來,微一打量,神色之間卻是一愣,早就聽聞吳去廉潔奉公之名,今日一見卻是名副其實,書房之內實在有些簡陋,幾張桌椅散亂的擺在書房之中,一張木製的屏風之後卻是一張牀榻,被褥凌亂,看樣子吳去也是剛剛醒來,一張紅木桌子之上文案堆積,紙筆俱全,其他屋內再無別物。
兩人坐定,僕人將茶端上,出去之時將房門緊緊關上,屋內這時就剩兩人,吳去這時看上去有些疲憊,形容比起幾年之前來更是蒼老,四十多歲的人,頭髮已經花白,眼睛浮腫,但氣度之間卻是越見沉凝,黑黝黝的一雙眼睛深不見底,好像能將人一眼望穿一般。
這時吳去微微一笑道:“方將軍可真是稀客啊,這麼晚了來到寒舍不是……”他本想着說笑兩句,但見方正臉色難看,神情更是凝重,這才覺着不對,將話頭兒停了下來。
方正沉着一張臉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遞了過去,吳去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知道方正深夜至此必有要事和自己商量,他到也沉得住氣,不動聲色的將紙拿了過來湊到燈下仔細觀看,這一看手中卻是一抖,眼中寒光一閃,心中卻是涌起了驚濤駭浪,這樣的大事自己竟然不知道,再仔細看了看日期,卻已經是十多天以前的消息了,立時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有人扣下戰報,他知軍中有自己的消息來源,而且軍中的戰報要比之自己來的快上許多,但十幾天的功夫了,自己竟然還沒有接到同樣的戰報,這個問題可就大了。
吳去沉吟不語,方正這時緊緊盯着吳去,吳去一絲一毫的動作他也沒有放過,這時卻是放下心來,皇上果然沒有信錯人,這次緩緩說道:“侯爺怎麼看這事?”
吳去盯着紙上寫的字跡,眼中幽光一閃,“你是說有人從中作了手腳?”
方正緩緩點頭道:“侯爺可能還不知道吧,市井之間有謠言說皇上在伊蘭兵敗身死,本來這也沒有什麼,老百姓對戰事關心,胡亂猜測也是有的,但這戰報卻無緣無故的沒有傳到您的手上就有些不對勁兒了,巡察司也有些異樣,這樣的事情竟是不聞不問,情形着實有些怪異,我身爲天安城防統領,受陛下重託,這樣的事情有可能是官吏疏忽所致,戰報也可能是有人給弄丟了,但我卻是不得不小心一些,以防……”
話雖然沒有說盡,但吳去哪裡還不明白他的意思,“關任怎麼說?”
“關大人沒有找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還正在查探,您也知道,影部現在不比從前了……”
這影部的事卻是甚犯忌諱,方正不願在這裡糾纏,所幸直說了,“侯爺,這次末將來就是要跟侯爺商量一下,這事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