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個人窮,可以用“家徒四壁”。
嬴徵的生活和“家徒四壁”差不多,他每天就只能在自己的小院中活動,四壁之外都是重重的監視,半步逾越,就會引來這樣那樣的人過來過問。
這種事情從嬴徵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那時的嬴徵不知道爲什麼,不過潛意識告訴他,有人不希望他跨出自己的院子。
嬴徵的記憶中沒有母親的身影,他剛開始記事的時候母親就已經不在了,然後,他有了一個姨娘,再然後,他有了一個弟弟。
也就是那時起,嬴徵明白了一切。
他的母親出自大楚國王室,而他是嬴氏家族的嫡長子。如果由他繼承了嬴氏家族,那麼未來的雍州很可能會成爲大楚國的勢力範圍,甚至是附庸。
以前,嬴氏家族答應和大楚國王室聯姻,未嘗不是抱着藉助大楚國壯大自身的想法,只可惜嬴徵的母親早亡,沒能令嬴氏家族如願,反而留下了嬴徵這個難題。
嫡長子的身份註定了嬴徵未來要繼承嬴氏家族,統領雍州。可嬴徵身上又有大楚國的印記,這讓嬴氏家族很多人擔心嬴徵未來會倒向大楚國。所以,很多人都明裡暗裡的打壓嬴徵,只是礙着嫡長子的身份和大楚國,他們不敢太過分罷了。
嬴徵知道這是一個解不開的難題。嬴氏家族的那些當權者不希望自己繼承家主,可是他們又繞不開嫡長子這個身份。是以,他們培養了另一箇中意的繼承人——嬴天下。
嬴徵倒不是不想表現自己的優秀,只是他知道,自己越優秀,那些人就會越忌憚自己。所以,他以平庸示人,二十年如一日。白尚儒倒是因緣際會的發現了嬴徵的不凡,只不過就連白尚儒也不知道,嬴徵真的很平庸。
也許,他才智過人,胸懷韜略。可是於修煉一道,嬴徵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廢材,因爲他的丹田天生就有九處漏洞,根本無法積蓄精元,更無法鍛鍊真氣,一輩子都不可能在修煉上有所成就。
這一點讓嬴徵再也生不起爭權奪利的心思,因爲他明白,自己在天時地利人和三點上不佔半點優勢。
此時,嬴徵的父親嬴翔正值春秋鼎盛,政權穩固,根本沒有亂中取勝的機會。而且,雖然自己可以藉助大楚國的幫助,可一旦如此做,就等於徹底倒向了大楚國,以後就只能死心塌地的成爲大楚國控制雍州的傀儡。再則,嬴氏家族的人也正是擔心自己會倒向大楚國,所以纔會反對自己繼承家主之位,所以明裡暗裡阻撓自己。
別的不說,嬴天下僅僅是死死的耗着就能把自己耗死。無法修煉的自己絕對不可能比嬴天下長壽,他完全可以耐心的等到自己壽終正寢的那一天。怕只怕他沒有這個耐心!
輕輕合上那本東方大齊國孔孟子開壇講道的抄稿,嬴徵幽幽一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可是,我真的要坐以待斃麼?”
真的要坐以待斃麼?
平心而論,嬴徵不願意向大楚國伸手。雖然大楚國暗地裡派出使者頻頻與自己接觸,可是嬴徵始終避而不見。他不否認自己有大楚國王室的血脈,可他更知道,自己姓嬴。這個姓氏可以拋棄自己,自己卻永遠不會背棄這個姓氏。
“公子,有客人要見您!”
聽到那蒼老的聲音,嬴徵臉上的愁容稍稍收斂。這個僕人是他母親出嫁時帶到雍州的陪嫁奴僕,自從母親去世後,那些楚國來的人或是被遣散或是離去,只有這個老僕沒有離開,而是一直守在嬴徵身邊,是嬴徵最爲信任的人。
“黎老,又是楚國的客人麼?”
“老僕不知。”
“那就說我抱病在身,不能相見吧。”
“老僕建議公子您還是見一見。”
怪異的,黎老並沒有順從的遣走那些訪客,而是開口請求嬴徵見一見客人。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嬴徵立刻就察覺到,這次的客人也許有些不同。
“那就讓他們進來吧!”
嬴徵整理了一下書桌上的書籍,隨後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然後,平光平和淡然的看向門口,等待着客人的到來。
只是他的平淡與平和在看到客人身影的那一瞬間就盡數變成不可置信,他駭然失色的站起身來,臉色煞白,雙目失神的看着那個人。
因爲身份和地位的原因,嬴徵想問題也要更多一些,明明很簡單的一件事情,他要想的很多,很複雜。
看到那張和自己一般無二的面孔,他直覺的就認爲,是嬴氏家族的人找到了一個替身,想要讓自己消失。只是想到黎老那驚人的實力,他迅速將這個想法推翻,如果嬴氏家族的人想要對自己不利,絕對過不了黎老這關。
可要是黎老向對自己不利呢?想到這,嬴徵額頭上立刻被汗水浸溼。
黎老是隨同母親陪嫁的奴僕,是大楚國的人,會不會是那些楚國使者見到自己水米不進,所以找了個替身,更是串通黎老,想要謀害自己?
一時間,嬴徵心亂如麻!
無論哪一種可能,明年今日都是他的忌日,手無縛雞的他根本不可能有半點還手之力,甚至連一聲救命都喊不出來。不過,即便他僥倖能喊出來,恐怕也不會有人過來。
“大哥!”
一聲呼喚觸動了嬴徵心底一處莫名的地方,讓他的血脈和靈魂有一種悸動和震顫。
嬴天下也喊過他大哥,只不過那小子緊緊浮於形式罷了,而且,那一聲大哥中更多的是調侃和奚落。可是剛纔那一聲大哥,卻讓嬴徵聽出了真心,聽出了真情,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稱呼,就撫平了他心中的所有焦慮、不安,以及猜疑。
“你是……”
嬴戰深吸幾口氣,和嬴徵那種劇烈的心理波動一樣,他心中一樣很不平靜,那種血脈的關聯讓他感到激動,難以自持。
“我是嬴戰!”
嬴徵眼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隨即,激動的衝到嬴戰身旁,一把抓住嬴戰的手腕,興奮的說道:“二弟?你是二弟?”
對於嬴戰的存在,嬴徵聽黎老說過。
當初,嬴徵的母親項虞生下一名男嬰,只是不等嬴氏家族的人見到這名男嬰,就被送了出去,沒有人知道他被送到了什麼地方,更不知道是生是死。
有人猜忌這個孩子是孽種,項虞是爲了毀滅罪證,所以將這個孩子藏了起來。只是這種猜測沒有人敢說出來,有那麼幾個有頭無腦的大嘴巴,也在第一時間被嬴氏家族的人摘了腦袋。
這是一個沒有人敢觸動的禁忌,沒有人敢拿項虞的貞潔去挑釁大楚國的怒火。別說現在只是捕風捉影,即便是有了真憑實據,他們依舊不敢。而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嬴徵不受嬴氏家族所喜,轉而培養另一個繼承人。而項虞也在這件事情之後病亡,所有與她有關的一切都很少再被人提起。
這些秘辛都是黎老告訴嬴徵的,嬴徵很疑惑母親爲什麼要把自己弟弟送走。他問了黎老,黎老或是也不知情,或是不便回答,他搖了搖頭,一個字都沒說。
一旁的黎老眯眼打量着嬴戰兄弟,看着那兩張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面孔,感受着他們那截然不同的氣質,他心中升起一股失落,同時又有一股欣慰。
“小姐,不管你的計劃有沒有成功,至少,二少爺他還活着,而且活的很好。如果小姐你泉下有知,也該安心了。”
隨後,黎老如同鬼影子般消失在庭院中,將這裡的一切交給這對失散了十多年的兄弟。
嬴徵一直都緊緊攥着嬴戰的手,半分鐘都捨不得放開。他就這樣牽着嬴戰入座,急切的詢問着嬴戰這麼多年來的生活。
他沒有去探尋嬴戰的身份,更沒有質疑嬴戰是否是自己的兄弟。那種血脈相連的真是感覺已經告訴他,這的確是他的血親兄弟。而且,即便他去考問嬴戰的身份,嬴戰也不可能回答出什麼。
許久,許久,一直到了華燈初上,嬴徵才堪堪止住話頭,而這時,嬴戰已經被他問得口乾舌燥嗓子冒煙。
“大哥,我聽說你現在的處境十分不妙,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嬴徵擺了擺手,“一些無足掛懷的小事,不提也罷。倒是二弟你,這次來咸陽是……”
“大哥,我是專爲你而來!”
嬴戰目光灼灼的看着嬴徵。在那種目光下,嬴徵不由自主的移開了視線,幽幽一嘆,說道:“二弟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也罷,你問吧,大哥我決不隱瞞。”
“大哥你想不想成爲嬴氏家族的家主!想不想手握雍州大權!想不想締造一個天下一統的大帝國!”
嗵嗵嗵!
嬴徵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急促!
這種問題楚國的使者也問過,只不過他們並沒有提及一統天下的大帝國。這是無人敢想,也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嬴徵並不認爲自己弟弟和那些楚國使者一樣是說客,他能感覺得到,嬴戰話語中沒有半點功利成分,雖然他眼中的確散發着狂熱的光芒。
面對這個問題,嬴徵考慮了很久。
他不是一個視功名如浮雲的隱士,他也有權力慾望,而且無比強烈。只是他自身的情況和雍州的現狀讓他只能無奈的選擇隱忍,隱忍到死!
可他又是一個冷靜的賢者,一個若愚的智者。他明白自己所要面臨的種種困難和一個個敵人。所以,他不敢輕易答應。
“僅僅一個雍州就有嬴氏家族許多高層、還有我們的三弟嬴天下,以及他背後的勢力。雖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但是以你我的力量,還不足以抗衡這些人。”
的確不足以抗衡!
雍州再怎麼弱小,也是一州之地,嬴氏家族再怎麼軟弱,也是一個積澱千百年的大家族,根本不是白手起家的二人能夠抗衡的。有時候,這就是士族的力量,這就是世家的積累,不是憑個人的才華和天賦能夠彌補的。
嬴徵長嘆一聲,“不怕你笑話,大哥現在自保都困難,更別提去爭奪權力了。我們無兵無地,無將無糧,根本不可能成事。”
有一句話嬴徵並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即便有兵有將,有地有糧,也擋不住修煉高手的攻擊,靈言宗只要派出幾個弟子,就能瓦解自己所有的防禦。
“這個大哥不用擔心,我會盡心竭力的輔佐你。”嬴戰緊握着嬴徵的手,堅定地說道:“我只希望到了那一天,大哥你能把國號定爲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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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調整狀態中,更新有點少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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