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問的是“你深夜找我”而不是“你深夜找術”,這一句話問得十分有技巧,很輕易的就能試探出嬴天下是否真心弔唁。
果然,聽到這話,嬴天下緩緩收起臉上的悲楚之色,輕聲道:“侄兒的確有要事與師叔商量。這關係到一項合作。”
說這話的時候,嬴天下心中暗道,勢師叔倒是直接多了,術師叔屍骨未寒,他就毫不在意了,看他這幅模樣,肯定是利益至上,那麼今天的商談應該能有所收穫吧。
暗自得意的嬴天下卻不知道,角落裡的術痛楚的捏緊了拳頭。
勢看了一眼自鳴得意的嬴天下,倒沒有繼續提點,而是順着嬴天下的話說到:“合作?你與我無親無故,談什麼合作?”
勢這話也是說給術聽的,畢竟術與呂家關係匪淺,可謂是沾親帶故。
此時的嬴天下臉上已經沒有半點悲意,留存的只有燦爛的笑容,只聽他笑着說:“親情故交又值多少?只要有利益,就能合作,不知師叔以爲然否?”
嬴天下錯誤的以爲勢是一個唯利益至上的人,於是說話間都去特意的貼合勢的脾性,還自作聰明的反問勢。卻不知道,這句話又將自己往懸崖上推了一把。
勢作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說道:“師侄此言有理。只是不知師侄有什麼事情與我合作?”
嬴天下故作老成的笑了笑,並沒有立刻回答勢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師叔若是您能促成我們靈言宗成爲雍州鎮國教派,掌門會如何犒賞您呢?”
勢隱約明白了嬴天下的用意。也將嬴天下後面的說辭猜了個七七八八。他心中暗道:小師侄,若不是因爲長清宮的原因,你的這些話或許還真能打動我,可是正因爲有了長清宮,我纔不敢貿然下注。你這些話,只會令我更厭惡你。
不過勢還是裝模作樣的思考了一下,說道:“出門前師父特地囑咐過,讓我們師兄弟三人從你們兄弟中選擇一個擔任國君。無論術法他們選擇誰,最終的決定權都在我手上。”
勢話外的意思是,無論這事情結果如何,首功都是我的。
嬴天下自然料到勢會這麼說,於是嘿嘿笑了笑,“未必吧!”
勢倒真的好奇起來,他很想知道嬴天下會如何說服自己,於是說道:“怎麼個未必法?”
嬴天下一路上早就想好了說辭,此時沒有半點怯場,直接說道:“法師叔選擇嬴徵,那麼師叔您未免節外生枝,勢必會應允,雖說首功是您的,可是外人會如何看?”
“會如何看?”
“會有人說師叔您尸位素餐,都是手下們做事,您卻去搶功。還會有人說您沒主見,手下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就做什麼就是什麼。更會有人說法師叔能力遠高於您,雍州大小事務交由法師叔便能理得妥妥帖帖,根本不用師叔您……當然,這都是師侄的一些猜測,不過師侄以爲,以師叔您的能力和威望,必然不會有人敢背地裡嚼舌。”
勢心中不由鄙夷。你小子都在我跟前嚼舌頭了,還說沒人敢在背後嚼舌頭。不過嬴天下說的這些的確都有可能發生,畢竟雞蛋裡挑骨頭的人還是有的。
“那,依師侄的意思,該如何解決呢?”
嬴天下等得就是這一句,於是連忙說道:“若是術師叔還在,他與法師叔各執一詞,爭論不下,師叔您再拍板下定論,自然會顯得您一言九鼎的地位和雷厲風行的處事手段。可是好死不死的,術師叔死了,那麼您只能選擇同意法師叔,不過這樣嘛……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師叔您只有否決法師叔,樹立自己的權威才行。只有這樣才能彰顯您的能力和地位都在法師叔之上,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很拙劣的說辭,但是不容否認,它的確有效。若勢真的是一個猜忌嫉妒的人,勢必會被嬴天下牽着鼻子走。
只可惜,勢不是。
而且,嬴天下犯得最大的一個錯誤就是,他不瞭解勢。
勢堅信的是,順天者逸,逆天者勞,順勢者興,逆勢者亡。
勢爲人處世的方式就是將大勢引導到自己這方,或者自己融入到大勢中去,他從不會跳脫的表現自己。如果一件事已成定局,勢只會選擇順勢而爲,而絕不會抗逆。
在雍州繼承人這一點上,勢、術、法三人已經達成共識,合力支持嬴徵,並且要儘快形成定局,不給長清宮半點可趁之機。勢之所以在這跟嬴天下墨跡,就是想借這件事情開解術心中的心結,否則早就下逐客令了。而且,剛纔嬴天下言語中對術的不敬也令勢深深的厭惡,只是爲了將戲演完纔沒有發作罷了。
勢假意盤算了一下,隨即有些爲難的說道:“我斷然否定法師弟,勢必會令他心有芥蒂,這件事不提也罷。”
“師叔,爲了個人的榮華,犧牲一下別人的利益又如何?更何況只是讓他不高興而已,又不是讓他送命。”
聽到嬴天下如此隨意的說出送命二字,勢眉頭深深的蹙起。而嬴天下還以爲是自己成功的打動了勢。
“若我當上國君,會在王國中增設國師一職,用生不如用熟,這個位置自然是師叔您的。那時全國各地郡縣修建的道觀,供奉的神靈,都有師叔您一手操辦,培養班底也好,發展勢力也罷,師叔您這一派系的力量必然會飛速壯大,試問,未來掌門之位的爭奪,誰會是您的對手呢?”
嬴天下終於拋出了最致命的誘餌——掌門之位的爭奪。
誠然,在師門中有各種的便利,但是哪有成爲一國國師爽快。掌管教派在全國的世俗事物,權利不可謂不大,也是最適合培養班底的地方。
勢發現,自己真的心動了,即便明知道嬴天下是在蠱惑自己,他依舊怦然心動了——因爲這是一個無法抵禦的誘惑。
可是勢知道,這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嬴天下成爲國君的基礎上,而他,早已經和國君無緣。
嬴天下也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於是緩緩打住,淡淡的說道:“師叔您意下如何?”
“術師弟一心輔佐你,是因爲他的理念所在,術師弟爲信念而死,雖死而無憾。可我卻因爲世俗利益支持你,你不覺得,這是對術師弟理念的褻瀆麼?”
嬴天下心中一緊,暗自想道:看樣子這是勢師叔心中最後的心結所在了,如果不能解開這個心結,他勢必不會答應自己。
嬴天下咬了咬牙,沉聲說道:“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師叔不會不知道吧。只要終成大業,死的人再多一些又何妨?只要死的人不是師叔和我,足矣。至於師叔您的擔心,呵呵,術師叔的死若能讓我坐上國君的位置,也算死得其所。若他知道您能因此而支持我,即便在九泉之下也會含笑吧。”
勢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他突然發現,嬴天下不但冷酷無情,陰毒狡詐,還有些喪心病狂,絲毫不把人命當回事。
如果這些特質出現在一個成功的梟雄什麼,勢並不覺得奇怪,可關鍵這些都在嬴天下身上,嬴天下不過是一個小孩子罷了,他還沒有支撐這些野心的實力。
“若我泉下有知,也會被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
聽到這句話,嬴天下莫名其妙的看着勢,不知道勢怎麼會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話,可是隨即他就發現,勢並沒有開過口。下意識的向兩側看去,嬴天下頓時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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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是昨天的第三更,原本已經寫好了,不過覺得美中不足,又修了一下,才拖到凌晨後。還是覺得寫得有些覺得不完美,卻不知道原因。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