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裡,嬴徵誇口說白龜放在長公子府裡萬無一失,衆目睽睽之下,術再也沒有理由阻止白龜進入長公子府,可是術卻打定主意,當夜去長公子府鬧一番,給嬴徵一個報應。只不過法與術同門二十多年,彼此都是對方肚裡的蛔蟲,法哪裡能不知道術的心思。
法對嬴徵頗有好感,甚至還生出輔佐的念頭,只是礙於術的原因,白天才沒有幫助嬴徵解圍,好在有嬴戰出言化解,才避免了嬴徵的難堪。可是法心中卻自責不已,不斷反省,自己什麼時候變得瞻前顧後,畏狼怕虎了。如果嬴徵能幫自己實現心中所學所願,開創一個法的國家,自己就是傾盡鮮血乃至付出性命又如何。
法堅定了目標之後,再也沒有多餘的顧慮,回到住處就盤坐在術的門前,一坐就是三個時辰,直到月上枝頭。
雖然一門之隔,可是法的舉動依舊逃不過術的眼睛,術也明白了師弟的意思。他同樣不願與師弟翻臉,於是和嬴天下一起靜靜的坐在屋裡。他希望法能夠先退去。
嬴天下搞不明白自己師叔爲什麼還不出門,可是既然師叔不說話,他也不敢詢問,只能有樣學樣的坐下,實在無聊就運轉起師門的新法鍛鍊真氣。
最後,術實在坐不住了。他心中對法着實惱火,暗自想着:我不願與你翻臉,你卻以爲我軟弱可欺,還真以爲我怕了你不成。
人常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不隔當晚。術從來不認爲自己是君子,相較起來,自己更是那種背後使手段玩計謀的小人,所以,他今夜必須去長公子府。
門開,法一直闔着的雙眼也緩緩睜開。看到師兄和嬴天下出門,法瘦削的面上流露出春風般的笑容,輕聲說道:“風大,師兄易感風寒,還是回去歇息吧。”
聽到“易感風寒”四個字,術心中的怒火頓時消散,轉而變成無盡的柔情,堅硬的面龐也不可察的軟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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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入師門的時候,術身子骨虛弱,一有變天就容易着涼。那時候他還只是普普通通的弟子們人,沒有如今的實力和地位,自然也不會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術清楚的記得,當初是法師弟深夜裡尋來了門中一位擅長醫道的師兄,那位師兄深夜裡被叫起也沒什麼耐心,更不會在意兩個底層弟子的死活,檢查一下,留下一句死不了就離開了。後來,還是法強自撐着從井裡提了一桶桶水,爲他擦敷降溫,忙到天亮雞叫才退了高燒。
那一天早晨,術推開門走出來的時候,法也是在他門前,卻不是盤坐着,而是斜倚在柱子邊睡着,凍得青紫的手裡還緊緊攥着水桶。
眼前這一幕,依稀就是十幾年前的那個早晨,同樣的一句話——風大,師兄易感風寒,還是回去歇息吧……
可是轉瞬間,術眼中的溫柔之色就被冰冷取代,他惱火的說道:“師弟,你在我跟前玩這種小伎倆,有用麼!”
法輕拈衣襬站起來,依舊面帶笑意的說道:“師兄,我不願讓你爲難,可是我已決意輔佐嬴徵公子,也請師兄不要讓我爲難。”
術瞳孔猛地一縮。
離開師門時,他們的師父交代過,讓他們查探雍州兩位繼承人的品行,選擇其一,扶植其立國,以使靈言宗介入世俗。
術選擇的是嬴天下,因爲術與嬴天下背後的呂家有聯繫,而且和嬴天下是舊識。這也是他剛到咸陽就與嬴徵爲難的原因所在。術雖然料到法會選擇嬴徵,可是他沒想到這一刻會來的這麼快。
“師弟,你一定要與我爲難麼?”
法搖了搖頭,“師兄,我們兄弟三人一起拜師的時候,師父就說過,我們今後必然會走上各自不同的道路,我們會各自開創不同的事業。眼下不是我要與你爲難,而是我們道不同。”
術蒼白的麪皮抽搐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反問道:“不相爲謀麼?”
法搖了搖頭,緩緩轉過身去,一邊向外走一邊說道:“師兄,你我不過是道義之爭,絕不是生死之爭,希望師兄不要墮入左道。”
術臉上神情變幻,許久才長嘆一聲,“若真有生死之爭的那一天,我這命予了你便是,我始終欠你一條命。”
看到眼前這一幕,嬴天下突然有一種蕭索孤寂的悲意。他明白,法今後將是自己的敵人,自己所能依靠的,只有術。心中那點收服法的心思頓時寂滅。
“師叔,我們今晚……”
術看了看法背影消失的方向,緩緩搖着頭說道:“師弟去了長公子府,我們就不必去了,早點歇息吧。”
法知道,若是師兄去了長公子府,依着他狠厲的性子,難免會弄出人命。法清楚的記得,那個給師兄看病卻只留下一句死不了的師兄是怎麼死的。術使了手段,令他遭人陷害觸犯師門禁忌卻有口難辯,被當衆處以極刑。
正因此,法纔不願術去長公子府,否則,以其睚眥必報的性子,即便沒出人命,自己今後再去輔佐嬴徵就難辦了。
自從得知雍州變化全因嬴徵而起,法就對他抱有濃厚的興趣,更是四處打聽嬴徵的資料。嬴徵在雍州的風評極好,在民衆中的人望也極高,這都令法升起極大的好感,而嬴徵處事時的手段也和他的所學相合,這些都令他升起輔佐的念頭。
“師門想扶持雍州立國,這國君的選擇就落在我們師兄弟三人手中,術師兄選擇了嬴天下,我選擇了嬴徵,卻不知勢師兄會選擇誰。”
心中琢磨這這些,法很快就來到長公子府周圍,可是驀然間,一股沖天的氣勢拔地而起,隨即就是一陣地動山搖,再然後,一陣如同夜梟般的長嘯響起。
法心中一驚,直覺的認爲是術師兄假意答應自己,背地裡卻依舊出手,而且,還掩耳盜鈴似地改換形貌聲音。
想到這,法心中一陣憤怒,沒想到師兄竟然如此一意孤行,於是腳下一點,雄渾的真元噴薄而出,玄黑色的長袍帶起一陣風聲衝入夜空。
長公子府的響動十分巨大,遠處的術也感覺到了這陣響動,不過下一秒他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
因爲此時此刻,如果長公子府受到襲擊,嫌疑最大的無疑就是自己,即便自己師兄和師弟也不會相信自己是清白的,連帶的,嬴天下也是百口莫辯。
雖然術希望給嬴徵一個報應,可是報應的輕重卻要在掌控範圍內。而且,術自詡權謀過人,自然不願平白的背了黑鍋,所以他對方纔出手之人恨到極點。當下也是身形一動,隨即消失不見。
而這時,一聲憤怒到極點的吼叫遠遠傳來:“我草你全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