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吳鵬威靜靜的躺在屋頂上,望着空中閃爍如銀的北斗七星,腦海中不斷反覆着進行排比推敲,羅列出一組又一組的數字。
天文和算術,是少年生活中唯一的樂趣。
“天干地支,北斗羣星,三十六天罡,今年貪狼破歲啊……”
少年仰望星空,說出一連竄的天文術語,默默的推敲着星陣圖形,從七歲開始,孤單的他就習慣於每天晚上對着星辰發呆,而在沒有任何玩伴的情況下,他將家裡收藏的天文地理學方面的書籍翻了個爛。
說來也奇怪,對於這些常人絞盡腦汁的東西,吳鵬威幾乎是很容易就能理解,並且輕易消化,對於數字,他總有一種近乎妖魔般的推算能力。
一個複雜的星陣圖,許多老學究要竟數月之力去演練推算,而在少年的腦海中,往往只是幾盞茶的功夫。
封閉於一個狹小空間中的少年,只有在天上羣星羅列成的陣圖以及枯燥的推算之中,他才能忘記自己,忘記生活中的坎坷不順,忘記他心中魂牽夢繞,但從來未見過一面的母親。
少年的家中藏書頗豐,據說都是他母親留下來的,從天文到地理,從算術到人體經脈解剖,幾乎都有羅列,閒來無事的時候,少年就會翻看這些書籍,書籍上有很多母親的註解,將疑難之處一一剖析,因此少年讀起來絲毫不覺得吃力。
歸功於這些書籍,吳鵬威從六歲開始,就不再去家族的私塾中上課,他始終覺得那些老師教的東西很膚淺,很無趣,不如自己家中藏書豐富,這也讓他和家族中其他少年形同陌路。
而七歲那年,自己的父親忽然消失,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在父親走後的兩週內,臨危城另外兩大家族王、李二氏聯手對吳氏發動攻擊,這一戰,雙方都死傷慘重,但卻改變了原先的勢力格局。
臨危吳氏從排名首位落至最末,勢力大減,許多生意丟失。
從那一天開始,所有吳氏家族的人都開始痛恨起吳鵬威的父親來,那個勇猛如獅、號稱臨危第一高手的男子,沒有他的無故離開,就不會有吳氏的沒落。
而這些恨,都轉嫁到了當時只有七歲的吳鵬威頭上。
從小就缺失母愛的少年內心極爲剛毅,他沒有害怕或是懦弱,而是默默的承受家族中人的白眼和欺負,頑強的成長着。
在吳氏,武力就是一切。
少年發誓要尋回尊嚴,於是他拼命的修煉家族鑄基心決,七歲那年,達到可以家族修煉心法的最低標準,他就廢寢忘食的修煉,如同一個小瘋子一般日夜兼顧,如此勤奮的修煉換來的成績也非常喜人。
按照書中的介紹,他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突破了“潮汐決”的第一層,緊接着,在一年內就達到了第三層的水準。
這速度很驚人,但卻無法給他帶來一絲歡樂。
因爲他發現,無論自己如何發力,內勁一絲也外放不出來。
這個發現讓少年哭笑不得,空有一身不俗的內力卻無法使用,說白了,自己和廢人無異。
家族中人開始漸漸淡忘他,嘲諷譏笑那是常事,不過歸功於少年剛毅的性格,倒也不敢怎麼過分。
只是在生活上,很多地方就有些不像話了。
吳鵬威住的院子無人打掃,飲食也是按照僕人的標準而定,換洗衣物則是能免就免,每年只有一套,洗了又洗,顏色都掉光,每月的家族薪水更是少的可憐,與其說他是家族的一份子,倒不如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這樣的生活一過就是七年。
“唉……”
少年從星陣圖中回過神來,想起傍晚的事情來,心裡仍然鼓鼓的作痛。
“爲什麼我的內力一絲也發不出來?”
吳鵬威自詡人體經脈也算精通,這幾年更是大加研究,書都恨不能翻爛了,但就是找不出自己究竟哪裡出了毛病。
越想越是頭疼,乾脆不想,閉目休息一陣。
“威弟弟,你在不在?”
院子裡響起一個銀鈴般動聽的聲音,吳鵬威睜開眼一看,雜草叢生的院子里正站了個俏生生的人影,一襲淡雅的黃裙在暗夜中如菊花般清秀。
“梅姐?你怎麼來了?”
少年低呼了一聲,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慢點,別摔着了。”黃裙少女埋怨了少年一句,遞過去一個荷葉包裹,包裹裡香味四溢,是一隻烤雞。
“哇,是烤雞啊,三姐還是你最好。”少年食指大動,兩眼放光,一把將烤雞取了出來,大口吞嚼,他實在是餓壞了,每天粗茶淡飯的,難得有這樣好的食物。
“慢點吃,別噎着了。”黃裙少女輕撫了下吳鵬威的黑髮,愛憐的說道:“威弟弟,很快姐姐就不在你身邊了,你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
“嗯?”少年停住了進食,擡起頭皺眉問道:“梅姐,你要去哪裡?”
“沒什麼,你就不要問了。”黃裙少女婉顏一笑,笑容有些勉強,酸酸澀澀的。
吳鵬威眉頭一皺,也不說話,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烤雞。
少女知他倔強,嘆息了一聲,說道:“下個月我可能要嫁到王氏去了。”
“爲什麼?”
“李氏出了一個天才的人物,李不孤,今年十九歲,卻已經達到了初階武士的境界,天才絕頂的人物,他看上我了。”
吳鵬威心頭一驚,風瀾大陸的武人分爲八大境界,分別是武者、武士、武魂、武師、千人敵、萬人斬、大宗師、武尊、武聖以及武神。其中每一個級別又分爲初、中、高三階。
初階的武士,雖然在風瀾大陸算不了什麼,但年僅十九歲就能達到這個境界,在臨危已然是絕頂的天才了,以吳氏子弟的實力來對比,二十歲以下能夠達到初階武士的一個也沒。
“可是吳梅姐姐你喜歡他麼?”吳鵬威擡起頭來,認真的問道。
吳梅落寞的一笑:“梅姐是三叔的乾女兒,有些事,哪裡輪的到自己做主,只是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學會照顧自己。”
看着一臉落寞的少年,黃裙少女摸了摸他的頭,“要是威弟弟你厲害一些該多好,那樣就能夠保護姐姐了。”
“好了,和你開玩笑的,不早了,姐姐要走了,你早點休息。”吳梅拍了拍少年的肩頭,走出了院門。
而少年只是在目睹她離開之後,眼裡才現出一絲哀寞。
他從小就沒有母親,如果說在家族裡還有誰會對他好的話,只有身爲總武技長的三叔對自己視同己出,如果沒有三叔,少年只怕早就給家族轟了出去,流落街頭,淪落成一個乞丐。
而三叔膝下無子,只有一個乾女兒吳梅,從小就和吳鵬威青梅竹馬,姐姐一般照顧着他,在少年心裡,吳梅就象是母親一般,給他灰色的童年帶來了一絲溫暖。
可她如今要嫁人了,那臨走時的落寞一笑分明帶着不甘不願。
“如果我擁有力量…………”
少年站在雜草叢生的院落裡,心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他猛的將手中的烤雞扔到地上,仰天大吼一聲,衝向院子裡的一顆梧桐樹,拼命的用拳頭擊打,拳頭有傷,吃不住疼,他就用肩膀撞,瘋了一樣的發泄心中怒火。
“吳鵬威,你是個廢物麼,什麼都守不住。”
樹葉紛紛而落,鮮血沿着拳頭冉冉而下,在青灰色的草叢裡留下斑斑紅點,少年大口喘着粗氣,癱軟於地,張開紅腫的手指,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孃的,我不甘心。”
少年低聲呢喃着,淚水漸漸模糊了眼眶,可就在此時,鮮血滴落在樹根上,忽的爆裂開來。
一時間,風霧迷漫。
少年頓時給嚇了一跳,一個激靈閃躲開來。
風霧漸漸匯聚,幻化出一副圖像,圖像中盤踞着一隻巨大的金色鳳凰,那鳳凰全身都是被金屬構成,流動着冷厲的光,金屬肌膚之上繚繞着森藍的火焰,如夢似幻,雙翅遮天蔽日。
而在金屬鳳凰之上,則立着一個風華絕代的宮裝少婦,一襲白袍如雪,容色動人。
“吳山,是你麼?不要來找我,記住,無論如何不要來找我,沒有武聖的境界,你就算來到‘噩念神山’因爲會無功而返,記住,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只要保住了他,保住了那團光霧,我“天機”一族纔有全家團聚的一天。”
說完之後,風霧忽的消散,院子裡又恢復了寂靜,只餘下驚魂未定的少年目瞪口呆。
而在爆裂的樹根之下,則懸浮着一團灰色如嬰兒拳頭大小的光霧,迷迷濛濛,神神秘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