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方雲接連開了幾副方子,可是他的身體並沒有顯得好轉,反而越發的虛弱。
衆人知道,這是因爲那次的意外,方雲成全了鐵森,自己則更加的虛弱。
路上波瀾不驚,偶爾的盜匪,已經不能升起一點漣漪。
在沉悶的路途中,除了偶爾進入一些城鎮,還能讓他們升起一絲興趣外,大部分的時間,他們已經靠着狩獵一些野獸,消磨時間。
半個月後,他們終於進入了太吳國,只是眼前兵荒馬亂的景象,讓他們覺得,這時候到來,絕對不是個好主意。
戰爭是這個時代的主基調,國與國的互相侵略,已經成了大部分人習以爲常的‘節目’。
就連那些難民,都已經對流離失所,失去親人感到麻木。
隊伍落腳的城市名叫雨城,這座雨城已經被鄰國巖國攻破,殘破的城牆昭然若揭在不久之前,經歷的那場慘烈的戰鬥。
即便是雨水沖刷過,城牆上依舊殘留着暗黑色的鮮血。
城內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到處都是悲鳴的哭嚎,那是一副絕望的景象。
吳泰與鋼猛等人,對此倒是習以爲常,他們本就是軍人,所以對這種場景並不陌生。
方雲也曾經領兵征戰,只有朵雅的臉色,已經無法形容的蒼白。
在她的眼裡,這裡就似煉獄一般的可怕,甚至讓她聯想起最不願意想起的畫面。
“將車窗放下吧,如果你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的話。”方雲撇過頭,看了眼臉色蒼白的朵雅。
“難道城裡的官員,都不管這些人嗎?”朵雅顫抖着聲音,語氣裡顯得有些激動,又有些氣憤。
“他們自身難保,哪裡有空管這些難民。”方雲嘆息着搖了搖頭。
城池被破,那些官員要麼已經被殺,要麼已經第一時間逃走,而敵軍顯然不會去管這些難民的死活,他們沒有下屠戮令已經是最好的結果,讓他們救治敵國之民,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車隊終於在一家破舊的客棧前停了下來,客棧的牌匾已經搖搖欲墜,看不清上面的字體。
客棧的後方還有幾縷青煙冒起,顯然也在這場兵災中受到了衝擊。
不過好在客棧大門還開着,裡面的小廝忙碌着,似乎生意比想象中要好上許多。
一個小廝已經小跑的走出客棧,迎着吳泰與鋼猛等人滿臉歉意:“幾位爺,實在抱歉,我們客棧已經容不下您幾位了,請去其他的客棧看看,是否開有空餘的客房吧。”
“這兵荒馬亂的,哪裡來的客棧開門,我們找了大半天,才找到這麼一家,你這做夥計的,居然主動趕客人,哪有你這麼做生意的。”吳泰大爲不滿的說道。
“這位爺,您有所不知,就因爲這兵荒馬亂的,所以原本途經本城的趕腳商人過客,都來我們客棧投宿,所以我們客棧真的已經沒有閒餘的客房了,而且你們這大十幾口的,就算是平時,我們的客棧也容不下你們這麼多人。”小廝滿臉無奈,語氣極爲恭敬。
畢竟面前這些人,身上的氣勢與那些肆虐雨城的兵痞子,沒什麼兩樣,誰知道是什麼人。
若是把他們惹急了,當真殺人放火,在如今這亂世,他們連找個喊冤的地方都找不到。
“吳泰,不用爲難這小廝。”
車廂中傳來方雲的聲音,他聽的出這小廝的無奈,知道吳泰這般咄咄逼人,也只是強人所難。
那小廝聽到方雲的聲音,眼珠子一轉:“這位公子該是大富貴之人吧,若是您不嫌棄,小人倒是能夠給您整出一間空房,只是佈置並不如何高雅,若是公子不嫌棄的話,小人這便去打點一二。”
“朵雅,你與小知便先在此入住休息吧,我們再去城裡轉一轉。”方雲說道。
朵雅的目光閃爍,輕輕搖了搖頭道:“師父,還是你入住休息吧。”
方雲的臉色,實在白的嚇人,她擔心還沒走出太吳國,方雲怕是就要命歸天際。
“大人,我看朵雅小姐說的有道理,您還是在此歇息一晚吧,城裡應該還有其他客棧開張,多轉幾圈還是可以找到的。”
“你們覺得我那麼容易死嗎?”
“像。”小知瞪着大眼睛,凝視着方雲。
也只有她纔敢這麼口無遮攔的說方雲,朵雅苦笑的看着小知,雖然這是事實,可是她也沒這膽量。
這麼多天,她也沒弄明白,小知到底是方雲的什麼人。
可是她卻知道,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讓她害怕的,就在前兩天,她居然吵嚷着,要方雲拿出那隻惡狼的骨頭熬湯。
朵雅當時差點沒嚇暈過去,那可是神一樣的存在的骨骸,小知難道就不懂得害怕嗎?
“我還是想在城裡走走。”方雲依然堅持自己的選擇。
“師父,你可是想去看看那些難民?”朵雅閃爍的目光,凝視着方雲。
她也是心中靈光一閃,只是隱隱的察覺到什麼。
方雲從來就不是那種蹉跎不決的人,一般情況下,他都是說一不二,而且他在隊伍中的威信,簡直就像是吳泰他們的再生父母。
方雲一愣,有些意外的看着朵雅,她居然猜到自己的心思。
方雲不禁苦笑的點點頭,看來朵雅的醫者之心,居然能夠如此的心靈相通。
倒不是說朵雅能夠猜到方雲的心思,而是對醫者的那種共鳴,也可以說的醫者的直覺,讓他們很容易猜測到同行的行爲習慣。
“大人,這個時候城裡的難民怕是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您哪裡救的過來。”
“我不是要救所有的難民,除非我有三頭六臂。”方雲苦笑,就算是他的本體來,不顧着天命之違,也不可能將所有的傷患治好。
醫者之心並不是說只要是病人都必須醫治,而是有選擇性的。
或者說是根據每個人的準則而定,像朵雅這種,就是天生的醫生,她有着旁人沒有的悲天憫人,而她本身也因爲困難中的餘生,讓她對於醫術,已經產生了一種依賴感。
對她來說,病人就是病人,不分好壞善惡。
而方雲的準則則是,救別人救不了的人,治別人治不好的病,該死之人不救,必死之人不救。
“師父,我與你一起去。”朵雅認真的說道。
“也好。”方雲沒有推辭,有些人他不願意出手,朵雅卻是適合的人選。
因爲在方雲的眼裡,一些對他來說,相當反感的人,朵雅卻看不出來。
在一片已經被戰火夷平的殘垣斷壁中,數百個難民捲曲在斷垣下,雖然這樣的殘跡連遮風擋雨都做不到,可是對於這些早已失去依靠的難民來說,卻是唯一能夠讓他們棲身的地方。
方雲在吳泰與鋼猛的護送下,行走在難民之中,那些難民看到方雲等人的服侍,立刻圍攏上來,想要討一些食物充飢。
方雲看了看吳泰與鋼猛,兩人都露出無奈的神色,此行他們所攜帶的食物本就不多,剛走一半就已經被那些難民哄搶一空,此刻哪裡還有的施捨。
雖然他們身上有些銀錢,可是如果拿給這些難民,怕是他們也沒地方使,反而會讓他們死的更快。
不遠處傳來一陣哭泣,那是一位絕望的母親,懷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那孩子的臉色發黑,雙眼已經泛白,似乎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方雲上前幾步,低聲道:“這位大姐,可否將你的孩兒給我看看?”
那個婦女擡頭看向方雲,目光裡已經失去了神彩:“你們是誰?”
“我會一些醫術,也許你的孩子還有救。”
婦女瞬息間激動起來,也不管方雲說的真假,立刻跪到地上:“這位公子,快救救我的孩兒,奴家願意做牛做馬,報答您的大恩。”
“先將小孩放到地上,我來看看。”方雲微笑說道,他不想用太嚴肅的表情,免得婦女更加絕望。
吳泰已經在地上撲了一層衣服,婦女沒有猶豫,反而緊張萬分的看着方雲。
“師父,這孩子怕是已經……”朵雅的眼睛已經溼潤,雖然她極其不願意看到一個孩子,在她的面前死去,可是有些時候,人力在生死的面前,就是如此的渺小且微不足道。
方雲的眉頭一皺,有些不喜朵雅的話,他嚴肅的說道:“你可看出他受的傷?”
“應該是被馬踐踏過……他的腹腔已經被踏碎,此刻沒死,已經是天大的奇蹟了……”朵雅的聲音越來越小聲,甚至到後面不敢說出來,她害怕看到婦女絕望的眼神,她害怕從對方的眼裡,發現自己的渺小。
“那你知道他爲什麼還沒死嗎?”
“這……”朵雅頓時啞口無言,而且她已經從方雲的語氣裡,聽到了對自己的指責。
“如果你連這點都不知道,那就好好的看病救人,妄下結論的話,最好不要再被我聽到!”方雲毫不留情的冷哼一聲。
醫德是一回事,可是醫術又是另外一回事,朵雅有着自己的醫德,可是她的醫術依舊處於普通的水平,頂多就是比那些坐堂的醫師好一些罷了。
而方雲最討厭的事情便是,在還沒有確認病人的身體之前,就妄下結論,斷人生死。
“可是他已經……”
“那今日我便給你上一課,什麼叫做斷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