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判官,難怪你有如此選擇……”
重瞳之龍意味深長,顯然,他知道蔣判官也明白魏昊掌握了地府“大權”,可以說,“大庭氏”不在陰間,魏昊就是第二個“酆都大帝”。
當然,實力弱小一些,手段粗糙一些,勢力也沒有“酆都大帝”那麼龐大,更遑論陰間諸多手下部衆。
“不知尊駕答應王上的要求了沒有?”
“噢?你怎麼知道魏君會提要求?”
“王上做事,一向恩怨分明,該是他得利,不會輕言放棄。”
“唔……”
重瞳之龍沉吟片刻,道,“的確有些要求,不過,他還沒有離開‘大灼熱地獄’的意思,或許會選擇前往第五地獄。”
對於這個說法,蔣判官不置可否,但他已經從重瞳之龍的話中,得到了一個有用的消息,那就是自家大王在“大灼燒地獄”中開府建牙,對“龍墓”而言,絕對是一件好事,而且很有可能是大好事。
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但蔣判官從重瞳之龍話語中的緩和,就知道龍族應該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甚至可以說是很樂於跟魏昊做交易。
其中的緣由,蔣判官不清楚,因爲他太年輕。記住網址.9bqugeom
“酆都大帝”那個時代的記憶,他一點都沒有,沒有領略過大帝的真正風采,他剛剛進入地府之時,看到的,也只有大帝的神識、神念,最接近的一次,是大帝的元神現身陰間。
而後,就再也沒有看到過。
可龍族不一樣,重瞳之龍這樣的神龍,有着極爲久遠的記憶,自然會有非常龐大的知識庫,很多東西,龍族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在短壽的種族眼中,是非常不可思議的。
有些蟲兒,一生都經歷不了四季,那麼春暖花開的時候,永遠想象不了,世界上竟然有冬天,有冰雪。
夏蟲不可語冰,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長生種的視角,是獨特的。
第四地獄中,大量的“門”突然出現,這些“門”很不簡單,每一面都是鬼門,而且產生的瞬間,就多了一雙高高豎起的耳朵,聆聽着四周的聲音。
“啊!好熱!好熱——”
“這裡到處都是‘怒火’!”
“好傢伙,龍族這是受虐嗎?”
“前面有座山,那是什麼山?”
“大王在山巔!”
“參見大王——”
“參見大王——”
“參見大王——”
和周圍的龍靈不一樣,諸多陰鬼現身之後,紛紛從鬼門中走出,它們大多都是牛頭馬面,以鎖鏈爲甲冑,以連枷爲武器。
一個個氣焰囂張,比龍靈的氣勢要恐怖得多。
畢竟,它們都是地府獄卒,常年遊走於陰陽之間,倘若有妖魔動搖陰陽,它們也是要隨時迎戰。
論殘酷,“龍墓”的確可怕,但論經驗、自信,地府鬼神顯然更勝一籌。
更何況又有魏昊在,更是囂張跋扈,一道道鬼氣充斥地獄,驚得諸多龍靈瑟瑟發抖,紛紛躲藏在手掌山中。
魏昊高坐五指峰,見來了諸多鬼神,便道:“寡人同龍族定下盟約,於手掌山五指峰設立‘陰陽耳報司’,招募八方鬼神爲‘耳報神’,專爲龍族傳遞思念之情……”
林林總總有諸多提點,詳詳細細全是規矩。
不過,對鬼神們來說,既然敢來魏昊這裡,自然是有所追求的。
鬼神不像“人仙”,可以不斷地功行於人間,它們要立功,太難了。
這是本身的缺陷,環境的殘酷,怪不得它們。
人間人間,以人爲本,纔是真正的基石。
魏昊說了諸多要求之後,
又明確說了只要是來赴任“耳報神”的陰鬼,將來肯定是勞苦命。
不像以前,往來陰陽兩界,走的大多是神州。
可龍族不一樣,居於神州的龍族,只要是拖家帶口的,鮮有不是人間供奉,它們本質上是人間神明,而不是龍族真龍。
所以,真正自由自在的龍族,大多都在神州之外,不是四海,就是海外八州。
東海龍宮的公主,爲什麼這般超然?
就是因爲理論上,三界之內,東海跟神州王朝是平等關係。
大夏王朝在東海肆虐,等同於擅自開戰,雙方打起來,那可沒有什麼從屬關係一說。
但“鯨海三公主”搖身一變,成了“青蓮聖母”,那就情況大不一樣,“鯨海三公主”可以不受大夏王朝的管,但“青蓮聖母”是要受這一份管的。
倘若“鯨海三公主”不幸早夭,魂靈此時按照人祖規矩,那是直奔地府,而不是“龍墓”。
唯有一種情況,纔會讓“鯨海三公主”仍舊去“龍墓”,那就是她的封神地沒了,在滄海桑田的作用下,湖泊成了良田,她也就只是空有名頭,沒有實利。
這種情況下,“鯨海三公主”就仍舊算作真龍,而不是人間神明。
白辰說自己“家道中落”,也是這麼個情況。
死後去不了地府,直奔“龍墓”。
所以,陰間諸多勢力中,龍族是最爲複雜的,往來陰陽兩界,乃至轉世投胎,都充滿了種種困難、不便。
在這裡做事就已經相當殘酷,還要往來九州,那就更是辛苦無比。
毫無疑問,這是苦差事中的苦差事。
蓋因九州之中,唯有人族鎮壓的神州,算得上是人傑地靈,總體而言還算太平,畢竟人倫規矩,使得神州大體上是有秩序的。
但是海外八州,那就不一樣了。
多的是蠻荒,多的是弱肉強食,在那樣的環境中,秩序是崩壞的,偶爾有強大妖王鎮壓一方,可一旦有另外的妖王崛起,底層生靈死傷無數,需要漫長的休養,才能將創傷彌合。
但是,通常都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
海外八州常年混戰,沒有一天太平日子。
甚至有些小妖小怪,才修行了十幾二十年,在山林中只是採個蘑菇,卻因爲兩位妖王路過打架,然後就被餘波震死。
它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死了,然後稀裡糊塗地成了孤魂野鬼,遊蕩聚集幾百年,懵懵懂懂之間,被陰間吸引,最終奔赴黃泉。
沒有庇護天下的國運,就一定會有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事情發生。
金甲鱷王羨慕神州,羨慕大夏,想要在神州做個窩,也是這麼個道理。
神州之外,根本沒有多少安全感。
不是所有生靈,都是強者大能,數萬萬平凡之中,才能誕生一兩個超絕強者。
凡是自命不凡者,在海外八州之中,大多早早死亡,很難活過生命的第一個二十年。
因此,鬼神往來陰陽兩界,倘若去海外八州出差,通常都是苦差事、麻煩事,稍有不慎,陰壽全部折了也不是不可能。
沒有幾個鬼神願意幹這等差事。
但是這一回,魏昊一聲令下,響應號召者不計其數,而且大多有自知之明,實力不夠的,都是唉聲嘆氣、懊喪退出,敢推開鬼門,來到魏昊身旁者,皆是各地獨當一面的猛鬼強將。
“大王,末將斗膽,敢問何處最爲兇險,最爲艱難?”
“聽聞海外八州之中,唯隱州以殘酷著稱,將軍問此事是何故?”
見一個馬面鬼單膝跪地,抱拳問話,魏昊反問道。
“末將願往!”
這馬面鬼此言一出,周遭牛頭馬面紛紛請戰,身上枷鎖抖得嘩啦啦作響。
“末將亦願往!”
“末將亦願往——”
一個個都是請戰,全然不慫。
魏昊看到士氣高昂,鬼神都有大志,很是滿意,他也發現,來到這裡的牛頭馬面,大多數都在他跟朱厭生死搏殺的時候,助威吶喊過。
有大勇氣,自然會有大毅力。
“海外八州,有沃州、滔州、幷州、中州、成州、隱州、申州、肥州,寡人準備置八州大神,以功勞論神位,如何?”
“甚好!”
“甚好!甚好!”
“王上英明!”
“王上英明——”
魏昊面帶微笑,他發現每次他只要說“寡人”兩個字,這些地府鬼神,就特別興奮。
想想也是,他這樣稱孤道寡的,才顯得是自己人。
就是魏昊自己心裡覺得無比尷尬。
“如此,八州大神神位,將會虛位以待,諸君,還請聆聽鬼龍心願吧!”
“遵旨……”
“遵旨……”
“遵旨……”
“遵旨……”
忽地,府衙上空,出現一道八瓣光輪,有八州字樣,籠罩八方。
根據這八瓣光輪,老家在哪裡的龍靈,就會根據這道光芒的指引,前來此處。
魏昊雖然是凡人之軀,但“烈士氣焰”沖天,竟然輕鬆維持住了這個奇特寶物的誕生。
“後天功德大陣!”
一聲驚呼,看到這一幕的重瞳之龍頓時大喜過望,須知道,龍族跟魏昊的約定,那是主權在我!
太棒了!
多少年了,這樣的功德大陣的神韻,只有一次在神州人間一閃而過,但也就是一閃而過,感知不明。
重瞳之龍只能隱約地判斷,是洞庭湖附近,誕生了一種後天功德大陣,具體是什麼大陣,卻是完全不知道。
畢竟他也不能離開“龍墓”,跑神州人間走一遭。
“等等,大、大王是如何這般輕鬆……”
蔣判官也是麻了,他知道自家大王神奇,很多時候用各種經驗解釋不清,但這後天功德大陣,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有的。
天時地利人和,哪一樣都不能缺。
天時……姑且就算是有這個天時,畢竟,自家大王執掌“龍墓”四層地獄大權,乃是霸主中的霸主,有這個便利,可以理解。
地利,手掌山五指峰誕生獨特,鎮壓水猿大聖的神通化身,這地利……也不是沒有玄妙之處。
可是……人和呢?
整個陰間只怕就沒幾個人,整個“大灼燒地獄”,也只有魏昊一個人。
這人和從何說起啊?!
蔣判官理解不能,重瞳之龍不能理解。
可魏昊卻是安排一切極爲順暢,他感覺跟唸叨“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時候差不多。
甚至還更輕鬆一些。
因爲這些龍靈對親朋好友的思念,已經強烈到化作一卷卷言語,五車都拉不走的思念,是如此的沉重、豐富。
這種思念,剛剛死去的真龍,是很少有的。
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地獄的殘酷跟生前親人的照顧相比,有着不可磨滅的差距。
於是,最初的思念誕生了。
久而久之,思念發生了變化,從眷戀變成了惆悵。
因爲漫長的陰間歲月,使得龍靈學會了換位思考。
這種行爲,這種舉動,這種思考,龍族本來是沒有的,只有一個種族纔有,那個種族,被稱作“人”。
一人,爲“大”。
大人要獨立,頭頂上頂着的,便是“天”。
天下一個個大人的成長,都是伴隨着無數種複雜的故事,但無數種複雜的故事,通常溫情都是一樣,親情大同小異。
不幸纔會千奇百怪,殘酷纔會多種多樣,唯有眷戀、思念、幸福,往往都有共通之處。
“陰陽耳報司”的府衙周圍,龍靈模樣,各種各樣;八方思念,大同小異。
這一份份思念,化作一份份卷軸,竹簡木牘、帛書信紙,甚至不通文字的,印一個小小的龍爪,也就足夠了。
牛頭馬面們雖然是地府鬼神,一向感情單薄,但是此時此刻,也是感受到了它們結下的這份差事,絕非地獄“怒火”的溫度。
它是這般的溫和,卻又意外的熾烈。
溫和是因爲太過熟悉,熾烈是因爲太過思念。
“末將領命!”
“末將領命——”
“末將必不負使命!”
“王上放心,末將必定盡職盡忠!身可損,信不損——”
如此鄭重承諾,不僅僅是對魏昊,更是對一衆龍靈的承諾。
滿頭包的小龍有些害怕,又十分感激,上前對一個給它送信的牛頭說道:“大將軍路上小心。”
“某非將軍,一信使耳,哈哈哈哈哈哈……”
暢快大笑,那牛頭揹負行囊,腰間掛着“陰陽耳報司”的腰牌,目光堅毅,邁步走入鬼門。
魏昊沒有多說一句話,這些牛頭馬面來到這裡,早就感受到了其中的使命、決絕,讚美的言語,不在此刻,而是下一次鬼門大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