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現在口供,首先我要明確一點,‘姜家溝’‘丁家堖’的作保舉人,是可以拿下的。但是五汶縣縣衙官吏,還有東伯侯侯府的人,就不是那麼好拿了。”
一摞摞“鐵券”堆積如山,當真是成了“鐵證如山”的具象。
魏昊感慨之餘,也跟保家仙們詳細地說了接下來處置諸事的結果。
“不好拿五汶縣縣衙官吏,不是因爲他們沒犯錯,也不是他們靠山強,純粹是此事如果五汶縣縣衙不傻,完全可以找個替罪羊,以‘遭受矇蔽’混過去。那麼,五汶縣縣令,頂天就是個無能懶政的過錯。朝廷最多就是停職,但不會有查辦。”
“至於說東伯侯侯府,那就更不好拿捏,完全可以打發幾個奴婢出來送死,以‘奴大欺主’爲由,將一切罪過,都扣在奴婢下人頭上。”
“因此,證據是確鑿的,但指向性有限,跟高官權貴,並無太大牽連。我就算明知道五汶縣縣衙、東伯侯侯府有問題,也無法將他們全部拿下。”
“這些話,我是要說在前頭的。也不怕打草驚蛇,讓五汶縣縣衙、東伯侯侯府有所準備,證據確鑿,直接經辦人幹掉,也算是殺雞儆猴,免得兩邊權貴太過猖狂。”
後續怎麼處置,處置到哪裡,魏昊已經給出了一個大致標準。
隨後又接着道:“倘若五汶縣縣衙、東伯侯侯府犯蠢,那自然是好事,只要跟我槓上,我自然樂得送他們去陰曹地府走一遭。不過這等事情,想想就好,可能性不大。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爲‘姜家溝’‘丁家堖’爭取更多補償、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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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夏律》,免兩三年力役不成問題,而後豆麥田賦,應該也能減一減。畢竟災荒年景,府縣本就有這等職權。”
“至於說東伯侯侯府,能掏多少出來買名聲,過幾天就見分曉。”
怎麼補償,誰來補償,補償多少,形式是什麼樣的,魏昊也一一闡述,這些俗務,都是從汪伏波那裡學來的。
至於說接下來五汶縣縣衙會不會糊弄他,他也不慌,矇蔽上差的套路,他在周道海那裡也是學了不少。
再有官場中不要臉的程度,過年時王守愚的表演,還是歷歷在目。
本地的保家仙們都是嘰嘰喳喳吵作了一團,倒不是說想要搞死五汶縣縣衙還是東伯侯侯府,而是就琢磨着多搞點補償。
它們只是保家仙,不是天地鬼神,沒有大神通,也不會琢磨不切實際的妄想。
不自量力這種事情,太多了。
尤其是討要公道的過程中,鮮有玉石俱焚發生,大多數時候,頑石碎成了沙子,美玉也完好無損,因爲頑石基本沒機會去高堂之上碰一碰美玉。
沒有那個機會。
像魏昊這樣的“石頭人”,纔是無數保家仙眼中的另類。
而且是另類中的另類。
吵鬧舒緩之後,老黃鼬這才咂摸着煙,衝魏昊行了個禮:“大王,俺們也不敢想拿下縣令、侯爵這等大事兒,就是多趁幾袋糧食,那就行咧。”
“老先生,且放寬心。作孽的總是要處置,朝廷不管的,我魏昊還是會管的。要是朝廷阻撓,這朝廷我自會掀翻了去。
”
“……”
“……”
“……”
魏昊幾句話直接把一衆保家仙給幹沉默了,它們哪兒敢動那般念頭,偏偏這位陰間的大王,陽世的舉人,還真就是狂放霸氣。
“諸位莫要覺得魏某是在說爽快話,魏某若無這等決心,當初‘國運化身’也不會跟魏某相見。此間種種,我魏昊只要問心無愧,便不懼任何敵手。”
這話是定心丸。
就是這定心丸有點大,當時就把一羣精靈妖怪們給噎着了。
連叫喳喳的家雀兒,這會兒都閉了嘴,大氣都不敢出。
這魏大王……他是真敢造反啊。
還別說,聽着就痛快!
而這會子外面傳來了破空聲,就看到一隻麻雀一頭扎入山神廟,落在魏昊肩頭上,然後一躍而起,落在地上,當時就化作一個黑衣女郎。
前凸後翹身形曼妙,又眉眼端莊、英姿颯爽,讓本地的小小精怪們,都是自慚形穢,哪裡敢直視,紛紛低了頭去。
“玄辛,怎麼說?”
“大象公,那‘東伯侯’的侯府……你絕對想不到有多大!”
燕玄辛眼神帶着震驚,然而魏昊眉頭一皺,沉聲道:“總不能修在五汶縣縣衙吧?”
“不不不,不是縣衙!”
語氣依舊帶着驚訝,只聽燕玄辛在魏昊耳邊小聲道:“大象公,那五汶縣的整個縣城,都是‘東伯侯’的侯府!”
“……”
好傢伙!!
是我魏某人見識淺了!!
見過胃口大的,沒見胃口這麼大的。
但是問題來了,這逾制嗎?
這個疑惑冒出來的時候,魏昊感覺自己被自己蠢哭了,既然“東伯侯”都這門幹了,肯定這裡頭有勾當。
否則,五汶縣縣令,不,五汶縣上上下下大小官吏,都得流放三千里再加三千里。
一個縣城,就是侯府。
難怪需要兩個礦產,指不定還不夠用呢。
那原先五汶縣城內的百姓,又如何安置?
一個個疑惑冒出來,但最終魏昊自己都想到了解決辦法。
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通過錢權來解決的,如果有,加倍皆可。
且不說“窮不與富鬥富不與官鬥”,只論朝廷重啓“四方伯”“五方伯”一事,本身就加強了諸多地方特權。
依附在“東伯侯”侯府上的大小權貴,將會是不計其數。
消化掉一個五汶縣縣城百姓,那不是什麼大問題。
至少跟巴結“東伯侯”產生的收益來看,完全不是問題。
可這讓魏昊心頭更是一團火,因爲按照如此實力,“東伯侯”侯府稍微手指頭鬆一下,都能讓“本家”姜家溝上上下下好過不少。
然而結果卻是往死裡壓榨,行徑堪比鄉賢,這吃相着實有點糟糕。
“縣城改府邸,那國運又如何?”
魏昊想起一事,連忙問道。
民心即國運,這不僅僅是“國運化身”白虎親口所言,也是魏昊不斷修煉過程中得到的佐證。
儘管自己並不依賴國運加身,但歷次大戰,國運變化都是跟着人心願力而浮動,這一點,是魏昊的親身體驗,實際觀察。
所以,縣城從朝廷建制單位變成權貴私人豪宅,必定會有變化。
其中的重點,就在於“人氣”的流散。
“我說不上來,如今那裡猶如巨大的工地,似有國運,但又似是而非。”
“嗯?”
這讓魏昊眼睛一亮,之前抵達附近的時候,就觀察到了這種現象。
那些祭壇?烽火臺?
於是魏昊重新梳理了一個問題,“東伯侯”既然選擇五汶縣,肯定是五汶縣有他中意的東西。
按照本地神明所說,“汶上”跟天皇也就是東皇、青帝有關,那麼很有可能“東伯侯”琢磨的,就是東皇、青帝遺存下來的東西?
邏輯鏈是閉環的,“東伯侯”有這個意願來到這裡,來到“汶上”。
“看來,應該是的本地有其特殊性。”
就像大巢州,哪怕沉入水底,也是巨大的湖泊,想要在巢湖做湖神、水君,沒點實力,那根本不可能。
“唔……”
侯府的修建過程中,依然能產生類似國運一樣的東西,那就證明一點,這裡有沒有朝廷治理,其實都問題不大,是生靈可以安全生存的環境。
如果神州是一片海洋,那麼原本佔據神州精華的人族,宛若海洋中的大陸。
而有一天,神州陸沉,也不會是全部沉入大海,而是會有各種巨型孤島,依然留存在波濤洶涌的海洋中。
天皇祖庭“汶上”,應該就具備這種成爲“孤島”的資質。
不過,這些都是猜測,魏昊現在並不着急去探究其中的規律。
解決掉“姜家溝”“丁家堖”問題的過程中,自然會有各種蛛絲馬跡曝露出來,那些自帶符文會法術士兵駐紮的哨所、烽火臺,最後總會顯露原本的面目。
“大象公,要繼續打探麼?”
“先不着急。”
魏昊擺擺手,對燕玄辛道,“我們先去‘姜家溝’,把這裡的案子結了。”
說罷,魏昊起身,對一衆保家仙道:“諸位,散了吧。”
“多謝魏大王,多謝魏大王……”
“魏大王,我等告退……”
“魏大王保重。”
……
精靈妖怪們紛紛退散,山神便問道:“大王,何不等明日再去‘姜家溝’?算算日子,明日便是工地護衛來‘姜家溝’充當鏢師的日子。”
“噢?明日是要送口糧?”
“正是。”
老虎點了點頭,又道,“可能還要送一些被服鞋襪,這工地上鞋襪用量大,紡麻又是個苦差事,隔着幾天就要補一回鞋子……”
“若如此,那就明天。正好拿了那些護衛,讓他們帶路更方便一些。”
做了決定,魏昊就在山神廟對付一宿,夜裡不少熬夜趕工的婦女睡着之後,都夢到了一些精靈神明託夢。
醒來之後,都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在祠堂土樓外頭聚集的時候,本來只是閒聊,聊着聊着,卻是一個個驚詫起來。
“什麼?!你也做了這般的夢?”
“四嫂、六嫂剛纔也是這麼說來着,說是今天有人來主持公道……”
“嗐,甚麼公道不公道的,總不能是府城的老爺來咱們這等窮山溝吧?再說了,正月裡,慢說甚麼大老爺,就是縣衙六房的幫辦,都不願意踩着積雪進山。路不好走,可是去年十月就這麼喊的!”
說這話的女子聲音很大,衝着土樓裡頭嚷嚷,門前門後看門的老頭兒只是乾笑,而祠堂正屋中,幾個穿着體面的士紳則是皺眉撇嘴。
“這些娘們兒可真是嘴碎!”
“讓她們咧咧就是,還能少了咱們一塊肉?”
“便是了,往後咱們不大不小,也算是在縣衙、侯府吃飯,做個‘姜家溝’的收租大管事,那不愜意?由得她們說去。”
“哎,若是真有神靈託夢,真有人來給泥腿子們撐腰,那可就不好辦了啊。”
“休要漲她們的志氣,甚麼人撐腰?就這正月裡?”一人輕笑,夾了一筷子爐子上冒着熱氣銅鍋中的筍片,入口咀嚼,混了一口本地老酒,這才咂嘴接着說道,“這五汶縣……不,這泰陰府,乃至整個泰山東西南北以及汶水上下,可有比得上‘東伯侯’侯府還要大的?撐腰?撐甚麼腰?我等是作奸犯科了?還是魚肉鄉里了?”
此人自顧自說着話,也不知道是給人打氣還是給自己壯膽,他便接着道,“便說去年的秋糧,豆麥田賦是不是減了?減了吧?這力役貼補,是不是備着?備了吧?”
將小小的酒盅放下之後,他手握筷子點了點,一臉得意:“秋收少收,這跟我們有什麼干係?不過是農家自己運氣不好。力役貼補遲遲不到,那也不是我們有意拖欠,實在是天氣不好,這動不動一場雪一場風的,誰家不是爹生娘養的?運糧的力夫,也是要生活的嘛……”
說罷,此人咂嘴哈了一口酒氣:“總不能爲了咱們‘姜家溝’的人, 就累死凍死別家運糧的漢子吧?沒這個道理不是?”
“再者說了,咱們‘姜家溝’,跟‘東伯侯’祖上是一脈,那更要有名門體面,要學會將心比心,對不對?”
這番話說得此人都入戲起來,更是一臉感慨地說道:“再苦再累,咬咬牙,堅持堅持,挺一挺,不就過來了嘛。”
“這話說得有理,真是讓人感動。”
“……”
“……”
“……”
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外面嘈雜聲傳來,婦女們的嘰裡呱啦一股腦兒蹦了出來,而大門外,有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就這麼抱着一條小黑狗,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他人未到,說話的聲音,卻是在“姜家溝”祠堂正屋中響了起來。
“什麼人?!”
“大膽!”
“竟敢擅闖我姜家的祠堂!”
幾人大怒,卻有大驚,因爲按照婦女們所說,今日會有人來主持公道,豈不是正好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