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夏邑,朝會上欽天監將重大發現奏明二聖,說是泰山翔雲瑞風凝聚,有神木靈樹誕生,使泰山成當世福地。
這個消息,朝堂上名門重臣都是早就知曉,尤其是即將前往東方的“東伯侯”,更是心中頗爲得意。
畢竟,他即將上任,就有福地誕生,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是自己的命數到了!
《獨步成仙》
若非自己的時運、福德,豈能有這麼巧合?
怎麼就不誕生在別的地方呢?
“予嘗聞泰山乃山嶽至尊,如今誕生福地,不知衆卿以爲,當如何應對?若要祭祀,當用何禮?”
垂簾聽政的太后將心中疑慮問詢衆臣。
衆臣除宰相們巋然不動,其餘都是偷偷瞄向了禮部尚書。
而禮部尚書則是輕輕側首,瞥了一眼禮部侍郎紀天霞。
和周圍的同僚頗爲不同,禮部侍郎身材魁偉,前後官員的個頭只到他的肩膀。
見上司瞄了他一眼,紀天霞便知道,這是求援的信號。
於是邁步而出,手持笏板躬身道:“啓奏太后。”
“古聖有云:王者受命,升封泰山。是爲教告之義,告太平於天,報羣神之功……”
紀天霞於是將諸多古時的禮儀說了出來,羣臣聽得有些懵,連門下省侍中李懷柔都有些奇怪,到底是從什麼角落裡找到的出處。
“紀侍郎,歷朝歷代,只是郊祭上帝,升封泰山之事……未曾有過啊。”
有人覺得不妥,唯恐逾制,於是提醒了一下。
“福地誕生,不同於往常。”
側身略作解釋,紀天霞又看向欽天監的人,“不知星象如何,福地又是何等模樣?”
欽天監的人抹了把汗,趕緊上前搭話。
便把兩界山前的兩塊石碑說了一通,當聽到“真僞權衡,震威秉公正”、“陰陽判斷,睨眼察秋毫”的時候,滿朝文武都是神情頗爲複雜。
皇位上的年幼國君、年輕太后,也是愣了一下。
不過禮部侍郎紀天霞卻是面色如常,便道:“封天而禪地,山上築土爲壇,報天之功,曰封;山下除地,報地之功,曰禪。陛下可登泰山祭天,於兩界山前祭地。”
“泰山遠麼?”
垂簾之後的年幼國君,忽然開口問道。
“驅車一月可至。”
禮部侍郎紀天霞如是說道。
實際上一人三馬,一天就到了。
之於飛舟,那更是輕鬆簡單,只要不是遇險遭難,半天功夫能有個來回。
倘若是飛天遁地的修真大能,瞬息而至也不是不可以,反正現在國運衰退,離開京畿,大部分地區那是想怎麼飛就怎麼飛。
不過紀天霞也清楚,大概率二聖不會挪窩,所以就挑了個小老百姓磨磨蹭蹭的走法時間。
如此,也算是給個臺階,讓二聖繼續守着夏邑。
果不其然,只聽內侍省的閹人就開口道:“車馬勞頓,何必這般大費周章,陛下治理天下,豈能耽擱一個月?”
“不如請朝中重臣,持節前往泰山,告祭天地神明。”
如此建議一出,竟然是引起一陣讚歎。
不過讚歎過後,又是一陣爭吵。
只因此事若是二聖前往,便沒什麼意思。
可要是換了人去,那就很有意思了。
條條框框少了許多,來去更是自由輕鬆,一路上不說遊山玩水,一個月長假那怎地也比在京畿瞎折騰強。
最重要的是,不必摻和“春闈”這一攤子。
只是吵了許久,把朝堂吵成了個菜市場,才聽年幼國君在皇位上,側身細聲細語地問一個閹人:“赫連伴伴,這福地,
是憑空冒出來的麼?”
那閹人正是上內侍監大監赫連無咎,今日是他輪值,所以前來隨侍御前,聽得小皇帝發問,立刻手捧拂塵躬身道:“陛下,這其中也是有些內情的……”
“可是天降祥瑞之類的事兒?”
小皇帝明顯來了興許,“欽天監的人可真不曉事,也不說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赫連伴伴,你快說說,是甚麼內情?”
赫連無咎一臉尷尬,他是聽說過一些傳言的,看了一眼太后,然後低頭小聲道:“陛下,朝會呢,人多咱們先不說,退朝之後,奴婢一定說得清清楚楚……”
“那就好,那就好,這聽他們吵吵鬧鬧的,真沒意思。什麼時候才完呀。”
“……”
這話說出來,赫連無咎都不知道該怎麼應了。
昏君才這麼懈怠呢。
然而讓赫連無咎更無話可說的發生了,只聽太后拍了拍小皇帝安撫情緒:“傑兒不要急,快完了,快完了。”
“……”
赫連無咎臉皮都在緊繃,感覺這輩子最蠢的就是當下。
菜市場一般的朝會終於結束,只商議了一個“代爲東巡”的結果來。
中書省打算先草擬一套方案出來,由禮部、民部協同,至於說選誰去泰山走一遭、看一看,還得看侍中李懷柔李相公的態度。
他要是不滿意,駁回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待散朝之後,赫連無咎沒有先跟着在小皇帝那裡說話,而是先跟太后稟明內情,亦步亦趨跟着,赫連無咎小聲道:“太后,奴婢已經查問過上內侍監的探報,此次泰山福地‘兩界山’的誕生,當跟一個北陽府舉子有關。”
“北陽府?!”
聽到北陽府,太后就精神一震,她眉峰鋒利,眼神也極爲凌厲,並不顯得柔弱,面色一寒,沉聲道:“赫連無咎,你不會想要說,那個舉子,就是五峰魏昊?!”
“太后……”
赫連無咎面露苦澀,低頭道,“太后明鑑,正是五峰魏昊。”
“哼!此人身爲國朝舉子,卻任俠於鄉野,非大夏良才!傑兒又曾夢到面露兇相的讀書人,正暗合於他。如今,竟然鬧出這般大的動靜,莫不是潛藏的叛逆,於大夏不利,于傑兒不利?!”
“太后容稟。”
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赫連無咎也是相當的震驚,魏昊給他的印象,還停留在生啃妖魔的階段。
想當初,還是他去封賞魏昊的,魏昊現在的“千牛衛司仗使世襲左千戶”,一應腰牌兵器,是他親手給的。
當時的魏昊,只是覺得生猛。
現在好了,怕是死了也猛……死猛?
赫連無咎內心冒出各種古怪的詞彙,有些詞窮,但更是惶恐。
風雨飄搖的大夏朝,真是不知道還能走到什麼地步。
“經欽天監、巡天監、上內侍監的幾經打探,現在可以判斷,‘兩界山’確實爲福地。有諸位真人,已經確認其中有兩棵桃樹,頗有神妙,雖未成精,卻各有四萬八千年修爲。”
“四萬八千年修爲!”
太后有些驚愕,“十年成怪,百年成精。這是何等神樹,四萬八千年修爲,還未成精?”
“幾個真人傳過話來,說是這等靈木,在天界需要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不過‘兩界山’自成一體,乃是福地,應當別有妙處。”
“豈非仙桃?!”
“正是仙桃,可這等仙桃,若無對應法寶,不能得手。再者,‘兩界山’雖然是福地,可迷霧重重,有一道天然的迷陣在其中。已經有不少當世強者身陷其中,成了陣中游蕩的怪獸,外人再要進去,憑空又多了一重難關。”
“這福地落在大夏,予便不信沒了機緣。既然是那魏昊所致,何不命他摘幾個仙桃來?”
太后眼睛一亮,“他嚇到過傑兒,讓他取幾個仙桃爲傑兒補補身子,這並不爲過吧?”
“太后……”
赫連無咎知道這是太后在試探詢問,所以老老實實地把更勁爆的情況彙報了出來,“現在世外高人都道一個可能,那魏舉人之所以能夠出入‘兩界山’,應該跟他闖入陰曹地府一事有關……”
“什麼——”
太后當時就失態,“闖入陰曹地府?!”
“各地傳來的消息,多有言祖先託夢,諸多州縣府城的城隍,也有顯靈。其中就有一事,便是新任的地府五閻王,被一個陽世來的凡人活活打死,魂歸天界。”
“……”
“此人便是魏舉人,他在陰間走了一遭,把閻王打死之後,有鬼帝相助,以桃枝相贈。 ”
“……”
太后花容失色,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
哪怕沒有見過魏昊,但只是這麼一聽,就有一種恐懼感。
如此絕世兇人,真是完全不想見面。
“太后,此事不如詢問一下大國師?”
“對!快去問一下大國師,可有什麼辦法使魏昊不得入京。”
“奴婢遵旨。”
赫連無咎心中叫苦,讓魏昊一個舉人不得入京?!
春闈在即,哪個臣工敢跳出來幹這種事情,怕不是被千夫所指。
今天讓魏昊不得入京趕考,那明天是不是相公家的小相公都可以不去?
還得了?!
臣工做不得這等破事兒,所以,髒活兒就得奴婢們來幹。
赫連無咎作爲皇族家奴,心中也是有數的,幹了這一票髒活,也差不多可以去退休養老了。
當然,養老是個好事兒,怕就怕皇家借人頭一用,那就真的嗚呼哀哉。
出了宮門,赫連無咎嘆了口氣,然而剛纔還一副花容失色模樣的太后,卻又恢復了雍容華貴、氣定神閒。
只見她神色淡然道:“去問問看三省相公,可有想要益壽延年的。人間出了仙桃,怎能不犒勞一下爲朝廷鞠躬盡瘁的老臣能吏。”
“是。”
幾個宮女面無表情,微微行禮之後,便組隊離開了皇宮大內。
“娘……母后,赫連伴伴說好的要講故事呢?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人影兒?”
“傑兒,赫連無咎已經把事情都給爲娘說了,咱們去暖閣,爲娘跟你說,好不好?”
“好、好……”
小皇帝一臉雀躍,牽着太后的手,忙不迭往暖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