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魏昊要返鄉,井龍王們也是忙不迭叫了一條船跟上,這船不裝別的,只裝金銀財貨。
有黃金一萬兩,白銀三萬兩,烏檀木九根,其餘珍珠寶石之類裝了十八斗,諸如象牙、犀角、鱷魚皮之類的稀罕貨,雖說不多,也是塞了一些。
死人財是不會給魏昊的,都是像模像樣庫房貨,精靈們開了鎖,便從中搬運。
如今也是神奇,巢湖不用金也不用銀,但有正氣留存,哪怕是一枚螺螄殼,也是能作貨幣來用。
只是倘若外出,金銀還是需要,所以巢湖水底的生靈,各家各戶終究還是要存上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給魏昊準備的這點財貨,尋常大戶要一次性拿出來,也未必湊手。
魏昊也是來者不拒,有了這些錢,老家正好可以修個像樣的房子。
如今一大家子的,又各有怪異,住起來肯定是亭臺樓閣、假山流水都要備上。
難保沒有現形的時候,也好就近躲一躲。
再有就是狗子的狗窩也得拾掇拾掇,門口要專門開個狗洞做個門房,封它一個首席客卿噹噹。
狗子是官迷,排場是絕對不能小的。
“君子,如今您回去之後,別人都要喊魏老爺了吧?”
一雙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兒,狗子快活的直吐舌頭。
“行行行,你以後就是魏老爺家的首席客卿,內外大幫辦,如何?”
“嘿嘿,
這個好,這個好,待我見了邊關的老父親,也好叫它知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怕是令尊要咬住你的後頸皮甩上十七八下。”
“……”
狗子猛地一哆嗦,下意識地縮了一下頭。
抵達五峰縣的時候,下了一場雪,不過倒是不妨礙行走,江上的雪景着實不錯,就是來年的五峰縣,怕是收成不咋樣。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如今國運衰退、妖孽叢生,萬畝良田就是三五隻野豬精拱一拱的事情。
保糧田,也成了除妖人今明兩年的任務。
缺啥不能缺糧食。
“魏君——”
魏昊的船停靠之後,就聽東邊枯骨山傳來了呼喊聲,豎耳傾聽,認出來是持戒骷髏大將的聲音,魏昊於是鼓動胸腹,迴應道:“大骷髏近來安好?”
“承蒙掛念,住得甚好——”
“那就好——”
遙相問好,約了幾日後拜訪,這便告辭。
途徑城北外郭時,見墳頭都休整得乾乾淨淨,再無之前的蕭條陰森,魏昊也是相當滿意。
幾個老鬼見是魏昊,也是打了招呼:“後生,聽說你中舉了?!你可真厲害啊!”
“明算科的舉人,不算太難,不如進士科的。”
“謙虛了謙虛了,後生,多謝你啊,過兩天秦老爺便要派來鬼差,將我送去投胎,做了三年多孤魂野鬼,總算有個去處了。”
“客氣,本鄉本土,談不上的。”
一路上老鬼小鬼很多,有些是家中無人了,沒有人間親族的念想,變成遊魂,遇上邪修,拿來祭煉也是常有的事情。
如今得以有個門路去地府報到,也着實不錯。
“魏大郎,秦老爺說我今晚上就能化蝶,倘有來世,做牛做馬也要相報。”
“談不上談不上,這都是城隍秦公的德行,算不到我頭上。你們唸了秦公的好,將來他升任府城隍,也算是善有善報。”
“必不忘秦老爺之恩……”
一番寒暄,都是本鄉本土的鄉親,有的往上數個兩三代,還能攀個親戚。
正常人家的先人,早就化蝶離開,還留存在世的,大多都是倒黴鬼、苦命鬼,重入輪迴之後,纔不至於魂飛魄散。
所以念魏昊的好,倒也不算錯。
夜裡城門緊閉,魏昊也沒有夜間進城的意思,繞着城郭一路南行,到了魏家灣,便是渾身放鬆。
“終於到家了!!”
長長地吐了口氣,魏昊推門而入,許久沒有打掃,多少有些塵土味。
好在魏昊有顆“神農珠”,摸出來淨化了一下,整個屋子內外都是乾淨整潔。
“君子,好好的‘神農珠’,便用來打掃衛生?”
“不然怎地?尋寶沒空,解毒不用。還不如打掃衛生便利呢。”
“袁老頭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哭暈過去……”
狗子嘟囔了一聲,然後汪汪叫喚,直奔自己的狗舍。
“金窩銀窩,不如我的狗窩——”
大叫一聲,一頭鑽入,裡面草垛暖和,棉布墊子乾爽,睡着不要太舒服。
將狗舍的小門關了,狗子又探頭叫道:“我一路辛苦,就先睡了。”
咻的一下,狗頭一縮,便不再出來,不多時,竟是傳來狗子打鼾聲。
只是狗子一邊打鼾,一邊豎耳傾聽,它便是要看看,今天君子怎麼安頓恁多姑娘。
田姐姐倒是好說,泡水罐裡即可;小燕娘倒也不難,屋檐下也能湊合;蛇兒找個暖和地兒也能擠一擠,唯獨小龍女,可真是不好辦。
現形,那是房倒屋塌;不現形,總得找個地方住下。
巧了,魏昊家裡就一張牀。
“白妹妹,你睡牀上,小青陪着你。”
“玉娘,再委屈你水罐裡泡上一晚。”
“妾身還是去水缸吧,跟相公認識,也住了水缸好些日子呢。”
瑩瑩倒也乖巧,現身之後,便到水缸旁遁入其中。
只是進去之後,她有喊道:“相公,多少有些冷呢。若是明日不醒,還請相公把我摸出來,等暖和了,妾身也就醒了。”
“好嘞。”
“大象公,給我找個棉衣做窩!”
嘰嘰喳喳的燕玄辛早就變作小燕子,她今年不南飛,好不容易修煉出了本事,怎可能還會跟着家裡那些廢物南飛越冬。
“昊哥哥,那你呢?”
白妹妹眨了眨眼,一雙大眼睛在黑夜中也是閃閃發光,就這麼直愣愣地看着魏昊,然後往牀上遞了一個眼神。
魏昊頓時尷尬,連忙道:“我在堂屋裡拼幾張條凳就是,家中被褥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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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忙不迭找來了墊子被子,鋪好之後,又順便生火燒了水,略作洗漱,這才睡下。
入得夢中,卻見秦文弱划着船過來,連忙道:“哎呀,大象,你可算回來了。前陣子的事情,我真是要謝謝你,如今府內考績,我已經是第一。”
“秦公,何出此言?”
魏昊一臉懵,沒搞明白狀況。
“有諸多南邊府城來的亡魂,浩浩蕩蕩來我這裡投胎,地府知曉之後,新任閻王很是驚奇,專門嘉獎過了。說是若非賢名在世,豈有百里投奔化蝶之舉?”
“府城?噢……”
這麼一提,魏昊倒是想起來“過五關敗六將”的事情,的確是在太平集幫七八十個鬼魂,然後自己寫了個幡子:投胎趕路,驚擾勿怪。
不曾想這麼個舉動,還有這等好事。
魏昊頓時笑道:“那些倒黴鬼,可都投胎去了?”
“可不是倒黴鬼啊,他們這一世已經做過了畜生,陰司已經判了他們來世還能重新做人。這可是幸運鬼啊。”
秦文弱又道,“便是一下子多了七八十個能投胎做人的,我這治下管理,判了箇中上,考績府內第一。”
“原來陰司還有這等門道,以前倒是不曾知曉。”
忽然魏昊又想起一事,“對了秦公,跟您打聽個事兒。”
“我便是爲此事而來!”
秦文弱神色突然凝重,對魏昊鄭重道,“有個神仙級數的大能,跟新任閻王有舊,也不知道怎地,新人閻王便點了管陽府城隍,要在‘大野澤’勾七萬二千枉死之人。如今黑白無常都無甚資格,乃是勾司上差親往。”
“不是說新來的閻王,還沒坐穩位子,只是個檢校麼?”
“雖是檢校,卻也不一般,到明年才能公佈名諱,如今我便不好多嘴。”
“我尋人推演算卦,應該不影響吧?”
“只消擋得住報應,倒也無妨。”
“那沒事兒了。”
魏昊打定主意,到時候去“大明州”,便找袁君平算一算這新來的閻王什麼來頭。
“大象,如今陰司有人煽風點火,都在傳揚你的《破大野宮》,說你將要去把‘大野宮’給平了。如今又要勾七萬二千枉死之人,不少地府官吏,都說魏大象果然夠狠……”
“哈哈,這種把戲,還真是經久不衰。”
“衆口鑠金,積毀銷骨啊大象。”
“無妨,地仙之下我無敵,這些中傷若是能殺了我,到時候我去了地府,還請秦公帶路,我倒是要看看,這新來的閻王是不是眼睛瞎的,非要找他理論理論不可!”
“……”
秦文弱直接無語,尤其是魏昊那句“地仙之下我無敵”,着實震得他七葷八素。
他也算是見慣了各種英雄豪傑,也見多了各種囂張跋扈,但把這種奇怪特質都結合在一起的,當真是隻有在魏昊身上見過。
“大象,你當真全然不懼?”
還是不死心的秦文弱,連忙提醒道,“暗中要害你的,不知道有多少,便是最近地府也在招兵買馬,似乎是要跟哪裡開戰。我一個文官,也幫不上忙。其中多有一些鬼王,對你怨言頗深。”
“陰間……也不是統一的?”
魏昊忽然發現了盲點,整個人有點麻,合着天庭地府就是張嘴那麼一說?都沒有統一的?
“這……倒也是有些複雜,勢力廣泛,但多少還是認賬地府這塊招牌。就是有些勢力略顯強勢,比如豐都、泰山、九幽、地藏……”
“……”
聽秦文弱一番絮叨,魏昊這才明白,如果說天庭是“戰國時代”,那這個地府,怕不就是個“春秋”。
一時間,魏昊突然有點同情天庭和地府,一個超凡入聖,一個古靈精怪,可惜,還不如神州大地,至少人族的大趨勢很穩。
“秦公,你這城隍當的……也挺不容易的。”
“難熬啊,若非結識了大象,只怕我也熬不過三五年的。如今城隍廟香火很是旺盛,多有一些府城人專門來此定居,有些人便是拖家帶口奔着大象名氣來的。多有變過牛馬畜生,然後重新做人的。”
“噢,還是太平集那些人。”
舉手之勞,卻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秦文弱也是感慨,自己這個城隍着實廢物了一些,也幫不上什麼忙。
想了想,秦文弱忽然又記得一些流言,便道:“還有一些小道消息,做不得數,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我覺得以防萬一,還是跟大象你說一說。”
“秦公只管說就是。”
“是這樣的,前頭那個神仙級數的強者駕臨,我等四品官根本靠近不得,不過二殿閻王那裡有兩個元帥,乃是二品大員,便說那神仙並非是真身前來,只是來了一道神仙‘精花’。”
“‘精花’?”
魏昊陡然想起,自己還有“龍血精花”,是兩頭大熊貓眼饞的好東西。
聽秦文弱這麼一說,他頓時一想:看來神仙不神仙,就看這個花那個花的。
“若是地仙,頓然不敢這般做,一旦丟了‘精花’,這衝擊神仙之境,便成了奢望。神仙卻不一樣,丟了也無妨,再修煉回來便是。”
“是不是還有什麼特殊之處?”
“自是如此,若是天界到地府,聽那兩個元帥說,通常都是‘神花’傳信,以示身份高貴,也不減天威體面。可這次來的是‘精花’,兩位元帥便猜測,這怕不是躲藏在人間的哪位大神。”
“躲藏在人間的大神?這不可能吧?!”
魏昊都驚了,真要是有,人祖能忍?
一個濟水龍君就讓“大巢氏”甩了三根鎖鏈過來,要是還有別的大神能夠亂躥,起碼也得鎮壓無數載,不說永世不得超生,怎地判個十萬年有期徒刑,也算是起碼的吧。
換成是魏昊,直接來個一百萬年囚禁,直接耗死對方的壽元。
“等等……”
動了囚禁的念頭之後,魏昊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莫非這個“精花”顯靈的神仙,其實本身就被鎮壓在人間?
“秦公,我聽說……妖族大聖,多是神仙起步,對不對?”
“不成神仙,如何在妖中稱帝爲皇?大聖大聖,敢這般叫喚的,必是修爲超絕,法力無邊……”
“唔……”
魏昊點了點頭,很是同意秦文弱的說法,就是不知怎麼地,魏昊腦子裡現在想的,這神仙怕不是水猴子它爹,那個被鎮壓在淮水的“水猿大聖”?!
畢竟,跟自己有交集的神仙,其實也不多,還都不友好。
一個濟水龍神,一個水猿大聖。
濟水龍神被他砍了一隻爪子,理論上仇恨值更高一些,但魏昊的直覺就是告訴自己,濟水龍神搞不好要躲起來療傷,反而是水猴子它爹大水猴子,有越獄搞事的極大動機。
正琢磨呢,忽地聽到一聲雞鳴, 秦文弱趕緊道:“天亮了,大象,就此告辭……”
“秦公慢走。”
行了個禮,夢便醒了,睜眼一看,便見胸口還趴着一隻鳥兒,不是燕玄辛還能是誰?
她往魏昊懷裡縮了縮,雙翅貼緊了,一動不動。
擡頭看了看門縫,已經有些天光露了進來,果然是天亮了。
將小燕子捧了起來,放回了棉衣做的臨時鳥窩,打開門之後,又去水缸裡將碧玉田螺撈了起來,篤篤篤敲了敲,才傳來瑩瑩的聲音:“相公少待,我穿好衣服,便去做飯。”
不多時,雞鳴聲陣陣,整個魏家灣的天空,都在雞鳴聲中徹底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