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藍色的蒼穹漸漸地淡了下去,變成地與天交際處那一抹淡淡的青煙,窗前老槐樹深綠色的葉子上晶瑩的霜、漸漸變得通透、化作點點的水珠低落到檐前粗釉的魚缸裡、驚得沉睡了一夜的魚兒,“撲棱棱的”打着旋的躍出水面。
“吱紐……”一聲輕響,三都水近郊灕江邊上一個不大的農家小院的門被推開了,驚得門邊正舔着露珠的黃鼬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有些狼狽的翻着跟斗跌入草叢之中。一個鬚髮皆白的老翁,身穿鮮豔的五彩雨衣、推門走了出來,向遠方的小徑盡頭看了一眼,旋即眼睛微閉,垂首站立在柴門的一側。
“師父,都是徒兒無能……”剛俊逸抿了抿下脣、有些落寞的說道。“天有些涼,師父進裡面等就是了,免得沾染了寒氣……”
“遠來即是客,作爲主人我們應當大度些……哪怕她是對手!”吐出胸腹間的一口濁氣,老人慢條斯理的說道。“尊重對手、你纔會在心裡重視她……自大是要不得的!”
“既然是對手,師傅爲什麼要一大早的邀她前來做客?鬥醫場上見輸贏不就好了嗎?”剛俊逸有些不解地說道。一大早的焚香沐浴、就是爲了加一個囂張的黃毛丫頭,剛俊逸多少爲師傅覺得不值!
“藥草之途其實是沒有國界的限制的,後繼有人作爲執着於藥草一途大半輩子的我來說是應該欣慰的,鬥醫開始就真的是對手了……你會對你的對手開誠佈公嗎?”老人笑了笑。說道。老者鬚髮猶若爽然、可臉頰卻很豐潤,腰也沒有絲毫佝僂、筆直的挺着,看來深諳養生之道的精髓。
“嘚嘚嘚……”小徑的盡頭傳來幾聲並不急促的馬蹄聲,很快就有一輛綠油布蓬的馬車停在了小徑的盡頭,車簾一挑、蘇小拉着陳詩雅的手一起跳下馬車。
陳詩雅的身體本就沒有什麼大礙,就是近月不怎麼進食虛弱了一些,經過蘇小精心的調理、小臉憋下去的肉又豐盈起來,紅撲撲的透着健康的光澤。蘇小伸手將陳詩雅脖頸處的圍巾緊了緊、陳詩雅扭了扭脖子、伸手將蘇小圍緊的圍巾拽的鬆了些、有些不情願的嘟着嘴說道:“我又不是病人,這麼緊憋得都有些喘不過氣了!”
“久病的身子怎麼說還是有些虛的,小心得了風寒!”蘇小伸手又將圍巾緊了緊。或許是覺得陳詩雅有些呱噪。蘇小順手將圍巾向上提了提、將陳詩雅嘟起的脣也包了進去。
“堵我的嘴?咯咯……可是我還會說,昨晚上貌似有個人,哼哼唧唧了一整夜,‘小云……有點痛……慢一點’‘嗯……就是那裡’、早上起來還尿牀……唉!我的初戀就這麼被你毀了!”陳詩雅笑嘻嘻的揭着蘇小的短。
“死丫頭、你還說……還不是你整夜毛手毛腳的睡個覺也不安穩……”蘇小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一把揪住陳詩雅的耳朵。惡狠狠地說道。
笑鬧了一會。蘇小整了整有些褶皺的衣服,牽着陳詩雅的手走到農家小院的門外,恭恭敬敬的對着老者蹲了一福。說道:“苗老,很榮幸可以見到你!”
“蘇小?沒想到你真的真麼年輕!見到你這後起之秀老朽感到臉有榮光!”苗老還了一禮,寒暄道。苗老所說的炎黃話並不地道,夾雜着一些閩南語的味道,不過仔細聽勉強還是聽得懂的。
“沒想到苗老會炎黃語、倒省了語言不同的溝通不暢的麻煩!”蘇小笑着說道。“博採衆長方知進,閉門造車不合轍……老朽沒那麼愚昧頑固,《黃帝內經》《神農本草》這些炎黃國的典籍自小就有涉獵……可以說從中受益匪淺!”苗老笑着點了點頭、毫不避諱的說道。
“哦,難得苗老如此開明……呵呵,苗老請我來就是說這些的?”蘇小看着苗老,笑着問道。“不是,或是說不全是……最主要的是想向成方太先生致歉,終歸是我蠻國有些狹隘了!”苗老說完,對着蘇小輯了一禮。
“有意義嗎?”蘇小也沒回避受了這一禮,脣角微微一挑、笑着說道:“國勢弱了就該受欺凌、我倒覺得蠻王無錯,錯的不過是我炎黃國過於老邁、也是時候有人點醒這頭沉睡多年的雄獅了……”
“哼,伶牙俐齒!”剛俊逸白了蘇小一眼,憤憤的說道:“或許一開始縱容你四處惹事就是不應該的!早晚有一天我會將你對蠻國做的一切還給你的炎黃國,不,是更甚百倍!”
“樂見其成,不過你蠻國有那個實力嗎?”蘇小攤了攤手笑着問道。“戰,你蠻國不過百萬民衆,就算全民皆兵又能湊齊幾個軍團?醫,呵呵……不是我小看你蠻國,蠻國的醫術不過是處在巫與醫結合的最原始的階段,什麼時候把那些鬼呀神呀的剔除乾淨再說吧!”
“你?”剛俊逸的手有些輕顫,嘴脣起得也有些青紫,你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下文。“俊逸,你還是過於浮躁,蘇小姐說的沒錯,與炎黃幾千年的醫術相比,蠻醫不過是剛剛起步的孩童,想贏?少動嘴、多動手努力就是!落後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已經落後依然妄自尊大!”苗老沉聲說道。
“天冷霧大,蘇小姐屋裡敘話可好?”苗老做了個邀請的手勢,笑着說道。“苗老是長者理應先行……”蘇小笑了笑,對這個謙遜的老者有了些許的好感,微微後撤一步、禮貌的說道。
苗老也不推辭,率先進了屋子,蘇小挽着陳詩雅的手跟在後面,剛俊逸沉着臉、一腦門子的黑線悻悻的走在最後。
“茅廬有些簡陋,可茶卻是最好的……蘇小姐要是喜歡的話,老朽還有些存貨,走時帶上幾兩,閒時品一品、念一念老朽的好,倒也不枉相識一回!”苗老笑呵呵的說道。
苗老撩了一眼蘇小的脖頸,沉吟了片刻,說道:“脈來流利,如盤走珠?說一句不恭敬的話,蘇小姐可是有喜?”
“放……胡說八道!我的蘇小還沒有出閣何談有喜?”陳詩雅圓睜着雙眼,也顧不得什麼禮儀規範、話語有些粗的呵斥道。蘇小拉了一下陳詩雅的胳膊,對她微微的擺了擺頭,皺了皺眉,微微有些驚詫的問道:“苗老已經到了隔空診脈的境界?”
“不是,老朽沒那麼高明,不過是憑經驗推斷而已!蘇小姐來時是坐的馬車,下車後又是小步慢行應該不至於勞累,可蘇小姐脖頸處的脈搏卻比常人要快上一些,還有蘇小姐走路時身體微向後仰,腳尖呈八字形分開、面若塗朱且眉眼處有些許不是很明顯的斑點……這些體徵都是有孕的婦人才有的,所以老朽纔有此一問!”
“蘇小,你不會真像這老……丈說的那般珠胎暗結了吧?”陳詩雅拉着蘇小的手、緊張兮兮的問道。“什麼珠胎暗結,沒那麼文雅,我確實是有了身孕!”蘇小的臉愈發的紅豔,微微垂下頭、稍顯羞澀的說道。“哪個王……搶了先?不會是那個小云吧?他有沒有娶你的打算?始終沒見過他、不會是個浪子玩玩算了吧!唉……蘇小別怕,大不了我要了你就是!”陳詩雅嘆了口氣、有些哀怨的說道。
伸出手指戳了戳陳詩雅的額頭,蘇小笑了笑,說道:“我的小云哪有你的說的那般不堪?你的心就放回肚子裡吧!”
陳詩雅伸手扶住蘇小的胳膊,撅着嘴有些嗔怪的說道:“都是要當媽媽的人了,還這麼毛躁、就不怕動了胎氣?”“哪有那麼嬌貴?”蘇小笑了笑。不過並沒有閃躲陳詩雅的攙扶。
蘇小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苗老,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的欽佩,略帶讚歎的說道:“沒想到中醫四診‘望聞問切’老先生掌握的如此純熟!”“僥倖罷了……莫要污了蘇小姐眼睛就好!”苗老謙虛的點了點頭、笑着說道。
蘇小笑了笑,知道這面目慈祥的老者是在自己的長處上給了自己個下馬威,小虧可以吃嗎?蘇小搖了搖頭,心裡已經有了計較。笑了笑、看着苗老說道:“你是前任的神龍教主,醫是喜好、蠱是本行……可惜,我來的有些晚,苗老或許今天一見便成永別,唉……”
“胡說八道……”剛俊逸的臉色變得鐵青,圓睜着雙眼、憤怒的吼道:“師父精神矍鑠、飲食規律……沒有絲毫的異常,而且師父深諳養生之道,雖不可長生不老、可益壽延年還是可以做到的,你在詛咒我的師傅嗎?你知道你這番話的後果嗎?”
不要說是剛俊逸難以接受蘇小的一番言論,就連陳詩雅也暗中掐了一把蘇小的胳膊,她雖不是醫生,可也是習武之人,這老者吐息均勻、說話中氣十足,面色紅潤、行走如風,要不是知道他的年齡,陳詩雅相信自己一定會誤認爲這老者纔將將過了中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