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狗也分品種,至少這批都是較爲尋常的金毛種,聽話懂事;沒有泰迪的熱情,沒有吉娃娃的瘋狂,也沒有哈士奇的二貨品質。
所以,至今爲止,並沒有人明確知道週一生的實習身份。
因爲組內其餘醫生,對小周老師敬愛尤佳,被吳主治苦心經營多年的急診一組氛圍,永遠是那麼融洽,所以……
但凡讓他們知道,週一生還是一個實習生,就已然開始主刀手術,勢必是石破天驚的震撼。
外加上方纔二人的對話。
手術不是請客吃飯啊。
你們怎麼能這麼隨便呢?
……
白明明敲定了事宜,週一生徑直前往手術室。
來到手術通道,撲鼻便是有別於科室內消毒水氣息的純淨空氣,無色無味,全部來自新風系統過濾的灌溉。
週一生很想說一句:“啊,久違了!”但這麼做肯定會顯得非常中二。
消毒做到一半。
白明明不緊不慢趕來:“江主任夠意思啊,看咱們閒着,就送了臺手術過來……”
早在上次的鎖骨手術後,白明明的態度就發生顛覆性的變化,完全喪失了帶教的理性,秉持三不原則,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與金剛經吳先生有得一拼。
但事實就是如此,所謂的帶教職責,白明明根本履行不了……
他覺得小周老師做不到的,小周老師能做到。
他懂得,小周老師比他懂得還多。
他不懂得,小周老師還是懂。
所以,只要我們小周老師說可以,他就覺得可以,至於帶教職責,完全是江主任與程院長遠程遙控。
就例如現在……
內固定取出術不難。
可真要安排給其他醫生,江建成也不會這麼幹,畢竟風險過高,現在的急診科骨科力量薄弱,但偏偏他就敢丟給週一生來負責,這既是一種信任,也是一種對週一生能力的認知掌控。
江主任覺得他可以,他就可以。
而白大夫,只需要找準自己傀儡帶教的位置,跟着吃肉喝湯就對了。
對旁人而言,如此情形唯有豔羨之情,但小周同學還不是很滿足,首先未執業是一個極大的限制,除此外急診掛牌後,看似未來前途一片光明,可在真正擴容前,患者數量上不去,而原本鹹魚的各位,一下子上進起來做手術,這就對週一生的尷尬地位,造成了嚴重打擊。
在他看來,江主任或許也挺煩惱的,雖說現在已經極大的放權給他了,但週一生沒有那個爭取的資格,他也不好偏倚的太過分,至多就跟現在一樣……
找一些旁人不熟悉,但週一生或許能做的手術給他,起碼保證手裡的熱度不涼。
其實,如果週一生願意,也可以去做一助二助。
但如此一來,對白明明的培養,又成了一件麻煩事。
當初兩人成組,江主任的意圖就是想讓二人相輔相成的,現在組成了,之前看起來效果不錯,但誰知道急診變動引起了連鎖反應,如今又搞的二人不尷不尬,工作起來很不順心。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週一生沒由來一句。
白明明還天真浪漫:“不挺好的嘛?怎麼不行?江主任對你夠可以的了!不,是對咱們。”
顯而易見,他並沒能預見未來幾個月的遭遇,否則以白明明剛剛準備攢錢買房的心思,手術量暴跌,怎麼能忍?
週一生沒明說,因爲就算說出來,他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解決問題,只會讓白明明跟着一起難受。
消毒完畢。
二人進入手術室。
護士、麻醉早已就位,竟然與患者聊了起來……
對了。
內固定患者本身就是醫生。
今年五十八歲,差兩年退休,但他不是體制內的人,幾乎所有在職牙醫都有一個遠大但並不難實現的夢想,開牙科診所。
他顯然已經完成了職業追求。
牙醫是真的賺錢,技術性不高,且操作風險不大,最主要的收入來源在於賣產品。
一個‘會賣產品’的牙醫,甚至要比各科室金字塔頂端的腫瘤科醫生,收入還好。
隨便鑲一個假牙就是以千元來計算的,而根據材質的不同,價格也會發生變化,但事實上的功效完全一樣,耐用性上的差距,真沒有那麼重要。
有人問,一千的假牙與五千的假牙有什麼不同?
答,更耐用,更環保。
至於什麼體驗更好,更加美觀,容易清潔全部是營銷策略與話術,具體使用感官還是因人而異。
環保就不提了,難道一千塊的假牙還能對人體有害不成?當然不會!
再說耐用問題。
呵呵……
十年與十五年的使用期限差距看起來挺大,但試問一句,除了老一輩生活簡樸,準備把一口假牙用到棺材裡的老人們,真正有能力用的起五千塊錢一顆假牙的羣體,難道真會使用十年乃至十五年?
自然不會,可能三兩年後,科技發展出更好的假牙,他們還是會想要更換。
這就跟日常生活裡買手機一樣。
能買的起蘋果11的人,絕對不會在意它有沒有5G,等5G出來再換唄。
手術內,言談甚歡。
二人進來後,才微微熄火。
“喲,我侄兒來了!”不用說,自然就是菲姐,“怎麼最近總見不到你?我還特意翻了翻手術記錄呢,沒看到程院的名字。”
週一生掛名程院手術,早就不是秘密了。
他說道:“前段時間出去招實習生被拉了壯丁,回來了就出現患者斷層了唄。”
更具體的,週一生沒說,說出來就是惹麻煩,傳出去人家肯定覺得小周老師飄啊,一個實習生能主刀就不錯了,你還嫌沒手術?
“你侄兒?多大了!”牙醫老大哥問道。
“24,今年25了。”菲姐早就把週一生情況摸透了。
牙醫老大哥驚歎:“可以啊,這年紀才畢業吧?就能跟臺手術了?”
“跟臺?”一手術檯的人都跟着笑,菲姐接着就道:“說出來怕嚇着你,今兒給你主刀的就是他!”
“什麼?他,他主刀。”
當時,牙醫老大哥就給大家表演了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
週一生苦笑,白明明憋笑,其餘人跟着忍俊不禁。
最後還是菲姐將人勸住了,“躺下,躺下,你怕什麼啊,你就放一萬個心,小周的實力是咱們急診公認的,不就取個內固定嘛,屁大點事兒。”
患者心裡難啊。
他也知道是小手術纔沒去骨科,但找個剛畢業的小年輕主刀???
現在下車,還來得及……嗎??
砰。
手術室,大門焊死。
——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