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生或許聽不懂酋長的話,但對氣氛的敏感度還是有的。
“他說什麼?”
迪莉婭皺眉:“那是他弟弟。”
“……”
即便後半句話沒說,週一生也能大概腦補到相應的信息,跟野蠻人講道理根本不現實,二人就像是進了賊窩,王八盒子頂在頭上,讓你救他們的二當家。
反正我不管,救不活就斃了你。
或許,比斃了的結局還殘忍,酋長大人砍牛的景象,如今還歷歷在目。
救了,救不活,不行。
不救,也不行。
太野蠻了。
此情此景,就算是迪莉婭也有些亂了方寸,救人的出發點是好的,可對方不領情,最後沒救活,責任還在他們身上,所以絕不敢輕舉妄動。
約莫半分鐘。
迪莉婭擡頭,凝視着酋長:“不一定能救活。”
前提條件必須說清楚,就跟術前協議一樣,不簽字是不行的,免得醫鬧。
現代都市裡的醫鬧還有法律制約,在這深山老林,人家剁碎你餵豬,你也沒脾氣。
“一定要救活!”
“不一定……”
“一定!”
暴戾的酋長有些被逼急了,但迪莉婭依舊堅持着:“一頭牛的重量堪比十個人的重量,這樣的動物造成的傷害,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況且我相信你也知道……”
“你們的刀刃劃破了皮肉,人也可能會死,那是細菌感染造成的,細菌懂嗎?我們看不到的毒素,而山洞裡充滿了我們看不見的細菌。”
“你說的事情,我們做不到,只能盡力,但你要保證,我們的人身安全是受到保障的。”
迪莉婭的交涉儘可能的平緩,不要讓對方產生誤解。
而一旁的週一生,只能心中祈禱。
酋長凝視着迪莉婭,迪莉婭也與他目光碰撞,沒有絲毫躲避。
問題不說清,萬萬不能動手。
最終。
酋長認輸了,神情萎靡的嘆息:“你們不會在鬣狗部受到傷害。”
道理,終於還是說通了。
酋長也是病急亂投醫,如果不是知道了迪莉婭的存在,他早就準備給弟弟收屍了,何苦等到現在,在情急之中,微弱的一線希望,在求生者眼裡也能蔓延得熱烈。
迪莉婭對週一生點了點頭:“準備手術吧,他說了不會傷害我們。”
“可是,就在這兒?而且,我們什麼也沒帶來。”
迪莉婭瞅了一眼三個病人:“腿部傷者止血處理,反正最後是要截肢的,優先搶救其餘兩個患者,兩人都有咳血的跡象,先開小創口,把腹壓降下來再做打算。”
“這時候丹應該已經收到了消息,他會用最快速度趕過來的,等他到了,再做完全的手術處理。”
“如果,等不到那時候……”
“就像你說的,盡人事,聽天命,該怎麼來就怎麼來!”
得到了酋長的保證,迪莉婭就已經做好了放手一搏的準備。
搏一搏還能見希望,總要比直接等死強。
週一生深吸一口氣,沒在言語,算是默認了迪莉婭的佈置。
迪莉婭看他穩定下來,纔再次轉頭對酋長道:“我們需要幫助,水,大量的水,三個鍋把水煮開,乾淨的布,最好有人不斷給我們將布在開水裡清洗乾淨。”
酋長雖然不懂什麼意思,但也立即吩咐下去。
立即有人動作起來,準備傢伙。
而三個病患,也在迪莉婭的吩咐下,被人擡放在了石牀上,三人分別喂下了大量止痛藥與抗生素。
“我記得你能做動脈縫合?可以嗎?”迪莉婭問道。
週一生點了點頭:“可以。”
“嗯,不用壓力太大,只要做到止血就夠了,他的腿已經廢了,血止住過來幫忙,儘快!”迪莉婭將器械包給了週一生,裡面有全套的緊急手術器械,都是高端產品。
即便在國內,很多醫生差旅出行,也會隨身攜帶,萬一……路上遇到患者需要急救,那可是榮耀加身的高光時刻,有些醫生一輩子也不一定能遇到一次,但緊急器械包很多人都有,且價錢不便宜。
迪莉婭的器械包就不是裝X道具了,而是常用品。
器械包入手後,迪莉婭就去與鬣狗部的人做準備工作。
二人隨身攜帶有應急的各式裝備與藥品耗材,種類齊全,但數量肯定不足以應付眼下的情況,週一生拿出消毒棉與酒精開始爲傷者消毒,處置好他的問題,就可以專心應對另外兩人。
空氣中始終充斥着緊張的分子。
但說實話,度過了最初的慌亂時刻,理性逐漸回升,也就沒那麼恐懼了。
這種情況的處置結果好壞,全憑運氣,所以根本不需要考慮取捨,盡全力去做便是。
在消毒過程中,週一生找回了平和的狀態。
擡眼看了一下迪莉婭那邊進展良好,他也就不再關注,打開器械包,從中取出手套,隨意在器械與雙手上淋上酒精,【精準切開】啓動。
基礎術式概括全面,也是用到最多的術式。
患者左大腿一處於腫的可怕,沒有外部傷害,應是被牛蹄直接傷到肌肉層內部。
系統檢測結果中,大動脈破裂。
左腿下半肢供血早已不足。
鋒利的刀刃僅是劃破皮層,一股鮮血就跟地下涌出的甘泉一般,簇簇的冒了起來,壓力釋放階段更是濺射了週一生一身的鮮血。
當鮮血噴涌後,後續滾動出來的就是烏黑的膿血,人體本就是帶菌生物,血液離開血管就會與肌肉產生反應,變成毒性蛋白,滋生大量細菌,距離事發時過得太久而沒有得到治療,所以他的半條腿已經徹底廢了。
清淤、消毒,週一生消耗了他們帶來的大半醫用酒精。
當破裂的血管呈現出來,【血管端端吻合術】啓動,週一生此時也沒功夫去思考是否要帶倍鏡裝模作樣了,而迪莉婭那邊也沒功夫關心他這裡的行動。
技能開啓……
高倍的畫面成像懸浮在視界中,腦海中熟悉的技能知識好像與生俱來一般,沒有絲毫停頓,週一生就開始行動,剪除血管破裂口,然後回折結紮,三次勾針動作,血已然成功止住。
想了想,他還是回填了切開了皮膚,進行了簡單的體外縫合。
現在還做不了截肢,沒有血檢、輸血設備,也沒有大量的抗生素與麻醉針劑,強烈的體外刺激只會讓人出現應激反應,血壓飆升導致直接死亡也不是沒有可能。
完成這一切。
週一生沒有輕鬆的感覺,反而愈發沉重的看向迪莉婭那邊,也同時看向洞外的夜空。
時間的流速好像不覺被人調慢了……
丹或許要到天亮才能趕到。
而在此之前,只有兩人盡力而爲。
盡人事,聽天命。
今夜註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