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外古界的一海歸林內,茅廬升起紫色的裊裊炊煙。
茅廬前的小院子裡,七叔祖將一隻小小的黃玉茶碗擺了風青霄的面前,然後從袖子裡取出一隻小藥瓶,拔開塞子倒出一粒丹。
這粒丹只有豆丸大小,滑膩膩的如同一顆藍色的珍珠,暴露在空氣之下,丹丸滲出一抹清涼的氣息。
老人將丹丸投入茶碗,一陣輕微的漣漪散播開來,很快,藍色丹丸在黃玉茶碗的清水中融化、變涼,淡淡的白煙在水面升出幾道藍色的菸絲,隨即歸於平靜。
“來,喝了它。”老人指着石桌上的黃玉茶碗,衝着風青霄命令道。
風青霄眨了眨眼晴,一動沒動,神情略有歉意道:“七叔祖,這些年吃了您不少的寶丹了,我怎麼好意思?”
“跟我客氣什麼?難道你想帶着傷一直修行下去?”七叔祖翻了個白眼,用手指命令性的敲了敲桌子,道:“喝了。”
“謝過七叔祖。”
風青霄這次沒有拒絕,雙手端起茶碗,仰脖一口喝下。
清涼的藥水入喉,一股清涼之意蔓延至胸腔,風青霄的頭髮、臉上、乃至身上,頓時出現了一片片藍色的冰晶。
被藥水的清涼浸有的點寒涼,風青霄從裡到外的打了個哆嗦,表情有些痛苦道:“這藥真苦。”
七叔祖眉眼不擡,有些行將朽木道:“苦就對了,對你的傷有好處,家主罰你,是恨鐵不成鋼,到不見得有多少惡意,你不能往心裡去。”
風青霄眼中閃過一抹悽苦,語氣還是很平靜道:“七叔祖,你多心了,青霄真的不敢。”
“我還不知道你。”七叔祖全然沒把風青霄的話放在心上,他嘆了口氣道:“風、舞、凌三氏,那都是跟着龍皇打天下的宏圖使氏族,雖然數千年前,三氏族因爲權位之爭而起了爭執,畢竟有龍皇的烙印在身,咱們的主子,永遠只有龍皇大人一個人,家主這些年也是遭盡了世間的白眼,被凌家欺壓的厲害,心性有所變化,但你不因爲他有些急進就怪他。”
七叔祖的手指敲着桌子,一字一句道:“在這個族裡,誰都不能,他也苦。”
風青霄看了一眼身邊的母親,終於有些忍不住道:“記得我小的時候,老祖把我抱在懷裡,我一度覺得,他就是我的親太爺爺。沒想到長大了,物是人非。”
“你看,你還是怪他。”
“我真沒有。”
“沒有?既然沒有,族裡這麼多頂級的絕學,爲什麼你當年就選了《紫玉南天寶鑑》?”
風青霄一時啞口。
老人看着他的表情變化,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有些煩燥道:“《紫玉南天寶鑑》是什麼絕學,族裡人都知道,你一心向往自由,不喜爭權奪利,不好爭鬥打殺,就像做一個翩翩如玉的佳公子,這本身就等於辜負了他的厚望,你的天賦不低,選了這樣一門絕學,不是對着跟他幹嗎?”
“那是因爲當年他對爹……”風青霄臉上閃過怨恨之色。
“霜兒,不可再說了。”中年婦女坐在一旁,陡然呵斥了一句。
風青霄臉上的怨恨瞬間消失,七叔祖見狀,語氣憂鬱道:“你看,你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性,我說過,《紫玉南天寶鑑》是一把雙刃劍,你學好了,固然可以入乾坤臨道武登神境,但要是控制不住心性,你的修爲會越來越差,跟七叔祖說說,冰海一行,你是不是動了殺唸了。”
風青霜兩眼茫然,想起了多年前的舊事,不置可否道:“不瞞七叔祖,遇難的時候,我覺得想過殺盡惡人,這心緒不寧,才導致我回到嶺外以後,閉關多年,仍沒有破境,御虛軒上,韓聖的一篇《道至永歸》讓我平靜,但是冰海的遭遇,卻讓我把這些年的苦修白白丟棄了。”
“所以他才動怒嘛。”七叔祖說完,站起身揮手道:“行了,你回去吧,秋水劍潭的擇婿大比不是什麼好事,不去也罷。”
“七叔祖,我能問問一千四百年前,那場動盪的來由嗎?”風青霄相突然叫住了要回屋的七叔祖。
七叔祖聞言站定,驀然回頭時雙眼精光暴閃:“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好奇。”風青霄站了起來,道:“當年風、舞兩家遭遇浩劫,爲保存實力,兩氏族將其下嬰兒全部投入冷棺封冬送往核心地帶之外秘密的保護起來,這是族中的說法,而且根據當年的浩劫,風、舞兩家不少剛出世的嬰兒被定了姻親,有了婚約,這些年,風舞兩族關係越發的緊密,不失爲衆多聯姻的緣故,可是這一次,爲什麼不一樣呢?”
“你說的是舞家那個丫頭?”七叔祖反問道。
“我知道她叫舞清秋,豈與本族中一名弟子定了姻親。”
“那個人不是不存在了嗎?”七叔祖表情有些冷漠道:“更何況,就算他沒死,這門親事,也無法如約舉行了,我能告訴你的就是,首先,那個風氏的族人,是外戚,他隨的是母姓,其次,舞家那個丫頭多年前入的是《無心劍關》,她修的是大無心神通,這種神功本就是進境斐然,但斷情棄愛,六慾無存,所以她嫁什麼人都無所謂,因爲她心中本就沒有情愛,她的存在,只關乎到舞氏一族的衰榮,至於千年前的動盪,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走吧。”
七叔祖說完,揚長而起,進了茅廬,關了房門。
門外,中年婦人拉着風青霄的衣角道:“霜兒,你糊塗了,一千多年前的動盪不僅在舞家是個禁忌,在風家亦是如此,你問這個幹什麼?”
風青霄有些心緒不寧,平靜了好久,方纔安靜下來,道:“娘,沒事,我就隨口一問,以後不會再問了。娘,我要出去走走。”
中年婦人一愣,神色有些不願,但她想了一會,卻是答應道:“也好,反正老祖看你不順眼,你待在家裡沒準哪天又觸了老祖的黴頭,你就出去轉轉吧,但你要答應娘,不可惹事生非,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風青霄拉着婦人的手道:“娘,我走了,就苦了你了,現在的族裡可不如以往那般親和了。”
“沒事,娘習慣了,再說了,不是還有你七叔祖和舅舅嗎,他們看我不順眼,到也不會經常爲難我。”
“娘。”
“別說了,要走就趕緊下山,省得老祖再找你晦氣。”
一個時辰之後,風青霄單人獨劍下了山,走出數裡之外,風青霄回頭望着山間大霧籠罩的錦繡密森,陡然生出一股寂寥之感。
“唉,有着上萬族人的家,卻沒有我一席之地,風氏一族,何時變成這個樣子?我該去哪呢?”
站在山下的森林中,風青霄兩眼茫然,悽苦的思忖了片刻之後,猛然間一道靈光在腦海中閃過。
“對了,他應該在靈洲,我就去靈洲轉轉……”
……
轉眼間,一年時光匆匆而逝。
摩羅地下古城石屋中,風絕羽靜靜的坐在矮几案前的蒲團之上,右手擡起豎於身側,掐着一個古怪的印結。
這個印結就如同算命先生的掐指算法一術,拇指食指朝上,餘下三支手指衝着風絕羽的面孔,風絕羽閉着眼睛,拇指在四根手指上飛速移動着,每一次精準的掐動,兩指指尖上便會飛出一團白色光團。
那光團個個堪比黃豆大小,遠遠一看,宛若星光閃動,光團相繼飛出,佈滿了石屋的天花頂,濃烈的本源氣息充斥着整個石屋,天花頂羣星璀璨、星流影集,有如一大片浩瀚縹緲的絢麗銀河。
璀璨羣星之中,衆星圍簇着一輪巨大的彎刀形狀的明月,這明月高懸於空,灑落醉人的月光,光芒點綴在幾近透明的石屋地面,再融入到地底埋藏的大量奇晶異石,五顏六色的光華,甚至變得有些奪目刺眼。
最可怕的,就是此時石屋中強大的神識力量,正隨着風絕羽在修煉過程中不斷的發散,近乎實質化的流動着。
風絕羽的指法運速極快,幾乎達到了肉眼無法辨識的地步,僅僅眨眼的功夫,風絕羽不知道結了多少個法訣,每當法訣達成之後,便有一團白光沖天而起。
絢麗而明亮的光芒,已經覆蓋了整個天花頂,除了那輪明月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飛星衝月。”
掐訣數個時辰,風絕羽口中突然喊出一段口訣,指尖上揚間,天花頂上的所有星團無一例外的朝着明月飛掠而去。
一道、兩道、三道……
數量龐大的星團不斷射入明月之中,明月中的光芒更加強烈刺眼。
月時有缺難圓,然而受到星團的補射,彎刀明月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圓潤了起來,當大半星團飛入彎刀明月之後,彎月很快就變成了滿月。
滿月中,三道銀白色的光圈從裡面反震而出,形成強大的神識能量波動,震的石屋中的陣法無名結界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