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諾

武櫻原本只是受了些驚嚇,並未真正受傷,因此小睡了片刻便起來了。他推開房門,便見一個颯爽的人影正在天井裡練拳,那練拳之人正是雲中天。對方自武櫻推開房門之時便已覺察,但仍堅持着將一套拳練完才收手。

“櫻兒,你不再歇會了麼?”雲中天見武櫻一言不發的坐在迴廊下的臺階上,便走過去坐在對方身邊,態度極爲親暱。武櫻見對方坐過來,不動聲色的朝旁邊躲了躲,但對方正自興高采烈,並未察覺。

“櫻兒,你從前習過武麼?”雲中天問罷,不等對方回答又道:“看你如此瘦弱,定是不曾。不過不妨事,往後天哥可以教你。”

“你自己尚未練出個門道,便想着教旁人了。”玄麟邊朝兩人走來,便開口打趣道。一旁的玄麒遠遠望見迴廊下坐着的二人,神色顯得無比柔和。

“師叔,師父。”雲中天見二人回來,忙起身上前拉着玄麟的衣袖道:“好師叔,你上回教我的那套拳,我已經練熟了,我打一遍給你看吧。”

玄麟聞言揉着他的腦袋道:“若你肯拜我爲師,我還有好幾套拳法可以教你。”一旁的玄麒聞言但笑不語,不經意間拿眼神瞟向坐在那裡未動的武櫻,卻見他一臉羨慕的望着嬉鬧的兩人,竟在無聲的笑。

“師叔,這話可不敢再提,若師父動了氣,真將我逐出師門,那可如何是好。”雲中天一邊說一邊嘻嘻的笑,一邊偷偷擡眼去看玄麒,見對方並未言語,笑的更開了。

“我若成了你師父,你也不算改投別門。”玄麟嘴上雖打趣着對方,當下卻並不吝嗇的開始指導對方的拳法。玄麒見二人極爲投入,也不打擾,徑直走向武櫻。

武櫻自對方走近,便一直仰頭望着對方,似在等着對方說些什麼,又似是並無所思,只是單純的望着罷了。玄麒終於在他的注視下敗下陣來,不由失笑道:“你倒是不認生,直瞅得人心裡發毛卻也不言語。”

被他這麼一說,武櫻忙低下頭,耳朵泛起一層潮紅。玄麒撩起衣襬,坐到離對方一尺遠的地方,道:“你幼時並沒有習武的底子,身體又較爲柔弱,若你真想叫我一聲師父,恐怕往後要吃些苦頭。”

武櫻聞言,沉默了片刻,玄麒心中涌起一絲失望,剛要起身,卻聽耳邊一個略顯軟糯卻不失堅決的聲音道:“只要師父肯將弟子留在身邊,弟子什麼苦都吃得。”說罷擡眼望向玄麒,眼中的倔強盡數落到了對方的眼中。

“既是如此,明日起你便和天兒一道練功。”玄麒言罷擡手欲撫上對方的腦袋,卻覺得對方下意識的一躲,遂又將手收了回來。

當夜武櫻暫住在玄麒的房內,入夜之後玄麒見武櫻呼吸平穩,想是已經入睡,他便將燈吹滅綁上袖箭出去了。

待他滿身血腥回來時已是子時。

玄麒映着月光,將玄衣除去,又將貼身的裡衣除去一邊,露出背上的刀傷。這時聽到武櫻翻身坐了起來,玄麒只當他是驚夢,遂停止手上的動作,卻不料武櫻翻身下了牀,徑直去點亮了書案上的油燈。

藉着逐漸明亮的燈光,武櫻看到□□着半邊胸膛的玄麒,手中正握着一塊布,以一個及其彆扭的姿勢擦拭背後的傷口。玄麒沒想到武櫻會突然醒過來,一時也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武櫻半晌纔將目光從玄麒身上移開,轉而看向地上沾滿了血的玄衣。那玄衣在白天看來是黑色,在晚上看來卻是暗紅色,沾了血的地方更是顯得鮮豔異常。

“你且先去睡吧,我一會便收拾好。”玄麒見對方盯着地上的玄衣發呆,以爲對方被嚇到了,心道,早知如此,應當去那空着的耳房先把傷口包紮好了再回來。

武櫻聞言並沒有乖乖回去睡下,而是上前伸手去取玄麒手中沾着血的布,玄麒見狀手往後一撤,想要躲開。武櫻卻一臉的倔強,同時倔強中又攙着一些委屈,道“師父,弟子在這世上只剩你一個親人了。”

玄麒聞言一怔,他與對方不過相識一天的光景,竟已被對方當做親人了,轉念又想,武櫻十一二歲的年紀,卻逢武家叛亂,被株了九族,僅剩他一人,又險些被淨身做了太監。

武櫻在玄麒分神之際,已然拿過那帶血的布,開始爲玄麒擦拭傷口。好在玄麒背後的刀傷並不重,他身上的血腥氣多是沾染了旁人的。武櫻雖然生疏,卻也算是將玄麒的傷處理妥當了。

因玄麒傷的是右背,因此他側躺在牀上時,正好對着睡在裡面的武櫻的後腦勺。武櫻縮着身子,將自己蜷的像個蝦米一樣,只佔據了小小的一塊地方。玄麒想伸手將對方的身子翻過來,好讓對方睡得舒服一些,又怕將對方吵醒,猶豫之間有些失眠。

“師父。”

“嗯。”玄麒恍惚間聽到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叫他,也不知是否是自己聽錯了,便隔了片刻才輕聲應道。

“你別死好麼?”那個聲音近乎哀求的道。

“...”玄麒沒想到武櫻竟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一時微怔,不知該作何回答。良久他見自己眼前小小的後腦勺似是有些微微顫抖,隨後便聽到了武櫻微微的抽泣,雖極力壓抑,但兩人隔得太近,抽泣聲一聲不落的盡數傳到了玄麒的耳中。

玄麒絲毫沒有哄孩子的經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猶猶豫豫的擡起左手,有些僵硬的拍了拍武櫻。半晌見對方的哭泣終於漸漸停止,輕聲道:“我不死,你也別死,咱們一起活着。”

武櫻聞言身體立時停止了顫抖,翻了個身,伸出雙臂慢慢抱住了玄麒的一支胳膊,然後呼吸漸漸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