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天氣,過了汛期雨水最多的季節,一路上還算順暢。
眼看着京城在望,再走小半日也就到了。
人生地不熟,還不知道朝廷封賞的宅子在哪,也沒見早走的趙大和周平。這兩人早走了四五日,周平還帶着他媳婦,提前去認門打掃。
李長山道:“我先走一步,沒遇到人,就先找個人指路,認清家門再回頭來接你們。”
他們家在京城沒什麼熟人,能想到的只有一個鄭家。
鄭鎣考上秀才回了京城,鄭夫人和兩位鄭小姐同行,如今都在京城,一家人算是團聚了。
雖然柳氏和鄭夫人認了乾親,可兩人至今沒見上一面,兩家的關係,一言難盡,稀裡糊塗的一筆亂官司,真抹不開面,理直氣壯的麻煩人家。
這麼多的行李馬車,進城再停下找人問路,還真不好停放安置。
不成想,吃了頓飯的功夫,還說得再等等,李長山已經領着周平二人迴轉,“爹,宅子都安置妥當了,咱們這就啓程。”又介紹他身後的另外幾人,“這幾位是鄭家和方公子派來的管事,他們跟周管家在城外碰上。也是巧了,咱們再走幾步就能遇上。”
李三祝點點頭,外頭有長子和周平周旋,自不用他出面。
李長山進了馬車,猶豫片刻小聲道:“爹,昌順和裕升也派了管事。”
李三祝知道裕升武館,和二兒子一塊入伍的裕豐,是裕升的少東家,“昌順是你四叔賭錢的那家?”
李長山點頭。
“不說出來是對的,以後儘量少打交道。”李三祝叮囑。
嗯。
京城門口,看見浩浩蕩蕩進城的馬車,守城門的上前來問,“可是臨山縣李伯爺的家眷?”
李長山跳下馬車稱“是”。
那人扭頭高聲喊了一聲,“各位大人,李伯爺到了。”
李三祝在李長山後面下了馬車。
這時候,一行穿着朝服的官員從城門走出來。
爲首一人三十多歲,留着短鬚,迎上李三祝,朗聲笑道:“閣下就是臨山縣李大人,皇上親封的永豐伯了吧。我等在此恭候多時。一路辛苦,請隨我等入城,面見陛下。”
李三祝忙笑道了一句,“有勞各位久等,我同家眷交代一聲,這就隨各位入宮。”
“李大人客氣,理當如此!”
隨着離京城越近,柳氏心裡越發緊張,夏禾和楚氏也沒好多少。李秋歲見狀無奈,提議娘幾個,連同小包子李承硯坐同一輛馬車。
娘幾個現在就擠在一輛馬車,豎着耳朵聽李三祝跟人寒暄。
“李姑娘……”
李秋歲拉開馬車窗簾,“松原,你怎麼在這兒?”
不是說方公子派了管家,怎麼松原也來了?
松原嘿嘿一笑,湊過來小聲道:“我家公子吩咐的,讓我在這裡等着李伯爺和李姑娘。待會我陪李伯爺到宮門口。姑娘放心,皇上很看重李伯爺。”
松原心想,何止是看中,聖上雖然年紀大了,卻不昏聵,極爲器重能培育出高產糧種的大才。李伯爺能在史書上留下美名,更能體現君王慧眼識珠。
要他說,以李大人的本事,他家的果子多好吃的,何必苦等這三年驗證。
瞎耽擱功夫!
還是他家公子更厲害,隨便出門遊歷,竟能碰上這等人物。至於那位好運氣的蔣大人,不是他家公子跟着,不定什麼時候才能發現。
“我家公子就在宮裡,姑娘放心,不會出紕漏。”
李三祝開始有些慌亂和忐忑不安,這時候應付起來遊刃有餘,李秋歲沒什麼擔心。
她們家本來就是種田出身,聊莊稼她爹能跟人聊三天三夜,旁的咱不知道,咱聽不懂。
這時候,李三祝走過來,面對家人時不用再端着,露出個如釋重負的傻笑來。
柳氏心裡不是滋味,心疼戰勝了恐懼,破罐子破摔愛怎樣怎樣,甩開馬車簾子叮囑道:“等到了宮裡,見過皇上,早一些回家吃飯,我和孩子們都等着呢。”
李三祝像是被媳婦的大嗓門激得來了勇氣,笑道了一聲“好”,“我先去宮裡謝恩,你先帶着孩子們回家休整。”
目送李三祝被一衆官員簇擁着走遠。
有趙大和周平在前頭領路,李長山兄弟護送李秋歲一行女眷,並十多輛馬車穿街走巷,在掛着永安伯府門匾的宅子前停下。
早有僕人聽到動靜,大開府門上前迎接。 李長山兄弟拱手謝過出城門相迎的各家管事,再三道謝,送人走遠。
李秋歲抱着小承硯率先跳下馬車,“可算到家了!小承硯,小姑姑帶你參觀一下咱們的新宅子好不好?”
“嘟嘟……”幾個月大的孩子,一路都在馬車裡迷迷糊糊的睡覺,憋悶壞了,乍然見到外面的風光,一下來了精神,高興的手舞足蹈。
李秋歲也不計較小傢伙答沒答應,“娘,我們先進去了。”
伯府的宅子佔地極其敞亮,庭院假山,遊廊小亭,姑侄倆一路走過去,遠遠看到居然還有一處小湖。
周平家的追過來,“姑娘,大少奶奶正找您和小公子呢。小公子這來了生地方,先讓定定神,過兩日再出來玩不遲。”
李秋歲訕訕,“是我疏忽了。大嫂住在哪個院子?”跟着周平家的往回走,她不認識路,還不知道自己住哪個院子。
“大少奶奶還在夫人那裡。”
“那我們也先去我娘那裡看看。”
見到大嫂楚氏,李秋歲故意逗弄懷裡的小包子,“你娘找你呢,小姑姑不帶你玩了,自己玩去嘍。”
“嘟嘟……”李承硯哇地哭出聲,死活抓住小姑姑的衣領不放。
李秋歲嚇壞了,“他能聽懂我的話?”
柳氏瞪她,“沒個正型。”
楚氏噗嗤笑出聲,“好了,這下你抱去玩吧,我不要了。正好好些東西來不及規整,我趁機理一理。”
惹哭了人家孩子,又無奈被抓住了衣領子,李秋歲只得吩咐周平家的,“趕緊領我去看看我的院子在哪。”
永豐伯府,就是她們在京城的家,沒有大變故,要一直生活在這裡。
陌生地方,抱着小孩子真不好瞎轉悠。
好在李承硯小包子很好哄,只要你抱着人家一直走別停,人家還是很乖,很可愛的。
……
安頓好家裡,李長山和李長安兄弟去接李三祝,回來天已經黑了。
說是領了個類似莊頭管事的活計,朝廷專門撥放一個莊子,李三祝可以做主,研究種植農作物,或培育糧種試種之類。叫啥司農寺卿,說是正四品,連官服官帽一併拿回來了。
不用上朝,幹回老本行,很讓人踏實。
一家人眼巴巴仔細傾聽李三祝說面聖細節。
李三祝道:“皇上看上去特別和善,特別好說話,還說誰都管不到我頭上,乾的好了再給我升官。還給了我一個腰牌,說是能隨時進宮。”
李長安若有所思,“皇莊應該在城外,不知道離得遠不遠?不行,我們都搬過去,也省了爹你來回趕路折騰。”
李三祝擺手,“不用,應該不算遠,說是最近的一個。出城走官道,坐馬車也就個把時辰。明日我和你們大哥去看一眼。”
再者,就是自家種莊稼,也不是一天到晚蹲地頭瞅着。
李長山點頭,“我明天跟爹先走一趟。長安,家裡的事不用你操心。還沒問你,讀書的事怎麼說?”
李三祝道:“去國子監吶。伯爵有一個監生名額。”當時想到小兒子,問了皇帝才知道的。
李三祝又說大兒子夫妻,“我想着承硯還小,尋思同你們商量商量,等他長大,他四叔總該念出來了。”
“長安,給你十年時間,考不上進士,你就把監生名額讓給承硯。”
李長山,“爹,承硯纔多大,沒這樣的道理。”
楚氏也跟着點頭,家裡的爵位將來肯定是大房的,小叔子還是自己姨丈的得意門生,沒道理好處都讓她們一房佔了。
李長安哭笑不得,“知道了。”不懂他爹進宮一趟,回來竟懂這麼多。先生跟他說了這事,當時只是猜想,還尋思找誰打聽,如今倒是不用了。
李秋歲眨眼,好奇她爹到底跟皇帝說了什麼話。
看模樣,她爹對皇帝特別推崇,沒必要故意去破壞皇帝在她爹心目中的形象。
晚上睡覺,人都迷糊了,李秋歲還在琢磨這事兒。大概就是朝堂上的官油子太多,她爹這樣淳樸,可太稀罕了啊。
還有件事,她好像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