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左侍郎張好古自那天下了朝回來後,一連幾天心裡都有些忐忑,自從魏忠賢倒了後,他老擔心有人在後面對他使刀子。因爲他也是走魏忠賢門路上來的(詳情請看若干年前的初中課本《連升三級》),所幸這兩年沒有和他們走得太近,不然現在自己也恐怕身在獄中了。即使這樣,他們這般人仍舊給打上了魏忠賢餘黨的烙印,這也是他心裡不安的原因。
這日剛在書房沒有坐下多久,家丁來報:“刑部憲部郎中魏照乘大人,御史張孫振大人,大理寺少卿姚明恭大人,翰林院庶吉士陳演大人,國子監祭酒李建泰大人,前來拜見老爺!”
“請進來。”
一會,五個身穿便服的官員魚貫進來。大家都彼此稔熟,只是拱拱手互相打了下招呼就圍着坐下了。這來的幾個官員都是跟張好古一樣,或多或少以前都跟魏黨有些關係。飲過一巡茶後,張好古開始跟他們議上了正題。
“各位,對皇上那天在太和殿的訓詞有什麼看法?”張好古在這羣人中,職位稍高,隱然是領軍人物。
姚明恭是大理寺少卿,爲人最是精細,想了想,
“張公,皇上這麼講是不是對我們有所察覺?”
“應該不會,最近除了這些進士外,並沒有其他的事,再說我們不是峰尖上的人,上面有皇上的人頂着。皇上應該是對所有朝臣們說的。就怕東林人給我們下什麼絆子,我們不齊心是不行啊!”張好古摸了下自己的八字須。
魏照乘接口道,“那是,那是!歷來朝臣哪代不是各自抱成一團?”
張孫振也說道,“那些進士們就像蒼蠅,哪個大臣那沒去轉過,就連皇上最新提拔上來的賀大學士,還不是一樣有人去攀關係,何況他家還住着個探花!”
李建泰笑嘻嘻的說,“這個大學士,是個呆子,給我們的張公給蒙過去了!上次吏部清洗,拿的就是我們張公的評語。”
姚明恭獻媚的說道,“那是,周大人看樣子也該致休了,這吏部尚書很快就是張公的囊中之物!”
張好古雖有這念頭,但也不好表露出來,“豈敢,豈敢,我能終老這任上就滿足了。”
魏照乘沒有轉彎的說道,“張公,我們這班人都是你保下的,若是張公能夠任吏部尚書,我們也可以跟着沾光。不然那韓老頭那幫人對我們總肆無忌憚。”
李建泰憤憤的說道,“可恨那劉鴻訓居然把我們撂下一邊,每次我送去的禮品都給退了回來,任是連門都不讓進。好像撇開我們,他就不是舊黨的人。在那些東林人眼裡,他也不過是魏黨留下的餘逆。”
張好古言道,“算了,人各有志。等有一天他孤立無援的時候,就後悔了。聽說嚴國燾要回來了?”
魏照乘道:“再過十來天就到了,皇上沒有怪罪他,倒是這小子走運。”
陳演瞟了魏照乘一眼,說道:“那小子上回來派人孝敬了你多少?”
魏照乘笑呵呵的說:“這還不是大家有份!大理寺卿丁憂回家,大理寺還不是姚老弟說得算。只要我們的姚大人定下判決,斬了那知縣,大家都可以高枕無憂。這回嚴國燾回來是要好好孝敬下張公纔是,好讓張公給他謀個肥缺,我們也多個援助。”
張好古擺了擺手,“我們也不是缺他這個錢,現在是要人來壓制東林那些人。他們看似沒有結黨,實際上還不是一個鼻子出氣。記得第一次上堂朝議,他們就想拿我們開炮!這些人啊,用心險惡!既想除掉我們,又還要個好名聲。”
姚明恭道:“那是,我們當然不能坐以待斃。只要我們這羣人一條心,他們就拿我們沒辦法。六部中我們在座各位這也是手中有實權。張孫振大人也該積極對着他們開炮,等他們到了刑部,就讓他們好看。皇上最忌諱的就是結黨,我們過了清洗那一關也就沒有這黨的嫌疑了,而東林人可就不一樣。他們雖然給批過,可那個黨字還是存在的。只要咱們抓住這條,不怕他們能上天。”
張好古滿意的笑了笑,“明恭這話說得對,別的先不說,東林黨人可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就算我們想平靜過日子也不成啊,我們也要以攻爲守。好了,大家就說到這吧,太久總會留人口實。”
其他五個人都起身紛紛告辭。張好古望着他們出去的身影,心裡一陣感嘆:他也不想弄這麼黨出來,可東林人只怕未必放過他們這些人。“衆口鑠金”是不得不防。他能留的人實在不多,上次吏治那些太明顯的都給清了,現在的書生對他們也是不屑一顧,自然是去東林那邊。那些來投靠的,多半是些小人。這些人聚多了會是個禍害,就連那嚴國燾,要不是朝中勢力較弱,他也不想保着他。
張好古剛在感嘆,他那寶貝的弟弟就帶着一羣家丁回來了,這張四知是他家最小的弟弟,比張好古小了十幾歲,給家中人都寵壞了,成天出去惹事生非。張好古有心調教也是有心無力,家裡太多人護着了!
“又去哪裡闖禍了?”
“沒有,在城南一帶轉悠了下就回來了。”張四知對這哥哥還是有些畏懼。
“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就知道出去玩樂,這京城多少官宦人家,多少皇親國戚,你若是惹到他們,你這條小命就沒了。”張好古顯得有些苦口婆心的教導他這個小弟。
“哥,這我知道,那些人小弟是不會去招惹的。”
“知道就好,你也別亂來,給人留口實,不然你哥我也有麻煩。”
“知道了。那我回房了。”
張好古揮揮手,又是長嘆一聲。
而他們這幾個人聚會的消息沒有傳到皇宮,但是卻傳到了某些人手中。
京師某官宦人家書房,有兩人正拿着這消息商談。
“大人怎麼看這件事?”
“由得他們去鬧吧,我們還是低調點。”一個錦袍中年人坐在書桌前,看了紙上的消息,說道。“皇上最忌諱結黨,那些進士們到處跑門路,才引來皇上在朝堂的那番話。皇上是時候會拿他們開刀的,連在那些地方上的官員也是會給慢慢換掉,聽說河南六府四十二縣,都快給黃道周換完了。”
“那樣也好,這樣纔可以騰出位置給我們的人。”
中年人搖了搖頭,順手燒了紙條,很低沉的說道:“我們不要結這個黨,大家心裡彼此明白就可以了,不然我們也會走前人的路。在京城官場中,想獨善其身是很難的,沒有一幫人,總有給人羣起而攻的時候。誰都想往上爬啊!”
“下官知道怎麼做了!”
“現在還是不要太招搖,慢慢來吧,人要精不在於多。”
“下官明白了!”
“可知皇上最近那邊有什麼動靜?”中年人緩緩說道。
“下官得到消息,皇上在幾天前召見了王公公,詢問了下各地的情況。對新進的進士們也很在心,特地詢問了下他們在京的行蹤。”
“看來皇上要動手了,皇上對下面的人還是不放心。可嘆張好古那幫庸才,居然看不出皇上要嚴國燾進京的用意,湖廣出的亂子,誰都知道這跟他這嚴總督大有關係。皇上會不知道嗎?!皇上是用他來釣魚!”
“哦,釣張好古這幫人?”
“不,釣朝中的所有人!”
那人思慮了下,“大人,那我們要不要推他們一把?”
“嗯,不用了,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這不變纔是變化之道。在皇上那,越表現得無心朝堂爭鬥,越是有利。你這幾日也不要總是來我這了,免得節外生枝。”
“大人高明,下官明白。”
……
一場風雨似乎隨着嚴國燾的回京行程,慢慢迫近朝堂,有多少人會捲入其中呢?朝中權力又是否會重新構建呢?京中不少人都在思考着,度過一個又一個的難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