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漢水上游的西面,地勢平坦,是個種糧的好地方。漸入冬季的時節,百姓早把糧食收割回去,田地中只有些野草,準備過冬的野鼠在地上搜尋掉落的穀粒。偶爾天空飛過的鳥兒發出長鳴,顯得四周異常的幽靜。
然今京師三營的備戰打破了這裡往日的寧靜,四處都是兵丁跑動的聲音,騎在馬上的校尉來回發令,讓沒有到位的隊伍布好戰陣。京師三營的都督洪承疇在中軍大帳內做了個簡單的軍事會議。
這一次京師三營沒有全部南下,而是留下了孫應元的神樞營守衛京師,只帶來劉之綸的神機營,楊文嶽的神行營。洪承疇在對京師三營整頓後,重新對軍隊編制做了調整。鑑於火槍兵有近身的弱點,在神機營加配了一萬的衝鋒步兵,而不是原先單一的火器營。神行營全爲步兵,負責衝鋒,掩殺。原本洪承疇想在神行營加入騎兵編制,但一時沒有優秀的戰馬,就只好作罷。神樞營則配備了火炮,同時也有一萬的護衛步兵。
“此處離敵軍只有五十里,離襄陽城只有八十里。如敵軍一擊即潰,則會龜縮回城內。此番南來,我軍並未帶有火炮,因此需得在城外消滅,不得使其逃竄。”
“末將們明白。”在座的將領應聲道。
“好,劉國能!”
“末將在。”一個黑臉的將領應聲而出。
“人都說陝西出勇士,今次就看看你是勇士還是狗熊!你帶神行營一萬人馬渡過漢水,繞回敵軍後十里。看烽煙起就帶軍殺回,阻住敵軍,不可使其回城。襄陽城若有兵出來接應,你就分兵拒之。”
“末將定保敵軍不得退入城內,否則提頭來見都督。”劉國能朗聲應着。
“好,要能攔住王自用,本督爲你請功。楊都司。”
“屬下在。”
“你領神行營剩餘兵馬,分左右兩翼包抄防止敵軍偷襲我軍後方。”
“遵將令。”
“神機營就隨我正面迎敵。”洪承疇起身道。
“是。”下面的將領轟然稱是。
作爲中軍的神機營分兵散開沒多久,一杆旌旗出現在天際邊,隨後跟着有大羣黑壓壓的人影。那旌旗在官兵陣地前方停下。接着有數不清的人馬開始集結,過了好一會才安靜下來。當下兩軍相隔不足五百米。劉之綸雖是首次上戰場,但作爲都司,他站在中軍陣後,親自指揮。敵方將旗處人員來往繁忙,看樣子是在調兵遣將,準備進攻了。果然一會兒後,敵軍一通鼓響,一羣農民軍滿山遍野的攻了過來。他們沒有統一的戰服,更談不上盔甲,只是在胳膊上綁上根紅繩以做標記。他們手持大刀,長矛,也有的拿着鋤頭,獵叉,一擁蜂的涌了過來。也許這些農民軍看到官兵所拿的武器不如他們,只是拿着“燒火棍”(我的遂發槍在他們看來,居然是燒火棍,汗!),更是奮勇當先。
劉之綸看敵軍越來越前,對他的神機營喊道:“將士們,立功的時候到了。等敵軍到陣前三十米,火槍手發射。五輪過後,衝鋒兵給我殺!”
這些農民軍,持着刀槍,馬上要衝入官兵陣地準備肉搏的時候,突然前方飛來一陣的鉛彈,衝在前面的農民軍給打了一身,他們沒有盔甲,每一粒鉛彈打中都是見血見骨。片刻間就倒下幾百人,他們在地上翻滾哀嚎。進攻的農民軍三個月前還在家種地養孩子,哪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全部都給嚇呆了,他們一愣間,又是一陣火槍聲起,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烈的硝煙……
在倒下上千人後,農民軍被這以爲是鬼神的東西嚇得膽寒,也不知誰帶的頭,哄的一聲,全部往後跑,留下個後背給官兵作靶子。農民軍潰散後,開始跑出火槍兵的射擊範圍。見此劉之綸叫衝鋒隊尾隨掩殺,這些農民軍恨不得多生了幾條腿,跑得快的氣喘吁吁,武器丟的乾淨。跑得慢的就做了官軍的刀下鬼。很快潰散的農民軍衝進了自己的陣地,不僅把官兵引了進來,還把原來列陣以待的農民軍給衝散。劉之論的衝鋒隊一直殺到敵軍陣前。
而此刻的王自用怎麼也沒想到官軍的裝備這麼厲害,否則他絕不會主動進攻的。現下只能依靠出去包抄的隊伍了,希望他們在自己沒有被打散前,攻下官兵的中軍大營。他再也不能保持鎮定,開始叫喊他的部下頂住官兵衝鋒。沒多久,一個頭領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帶着哭腔來報告。
“襄王,我們派去偷襲的六千人馬全敗了。他們在左右兩路碰到近一倍的官兵,給幾番衝擊下,全都敗了回來。現在他們左右兩路的官兵已在包抄我們了。襄王。”
“什麼?他們怎麼有這麼多!難道不是盧象升的隊伍。”
“襄王,我們退吧,退回襄陽城再作打算。不然就遲了。”
王自用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呆呆的望着地下,一臉的目瞪口呆。
“襄王!”
“唉,告訴點燈子叫他給我頂住,其餘人撤會襄陽!”
驚醒的王自用馬上發下命令,然後翻身上馬帶着他的親近人馬後退。
洪承疇在中軍帳前,看到敵軍將旗後移,知道流寇抵不住了,會要撤退。他立即下令,
“點燃烽火。火槍兵放下火槍,拿刀給我衝!”
留下來斷後的農民軍也是極爲匪悍。他們全是王自用收編的土匪,並且裝備了襄陽城裡留下來的武器盔甲,在點燈子的帶領下,硬是把官兵羈留了好一會。在火槍兵拿着大刀衝上來後,強大的兵力攻擊下才把他們剿殺。因爲沒有騎兵,始終沒有追上王自用。不過令人奇怪的是派出去堵截王自用的劉國能卻沒有出現。烽煙早已升起,隨着離襄陽城越來越近,洪承疇心裡一陣焦急。
此時王自用距襄陽城不足兩裡,那厚實的城郭已然在望。他打算回到襄陽再從別的地方溜走。他深知這支官兵不是他們這樣就可以消滅的,於是揚起馬鞭加快向前。手下的農民軍看到襄陽城,更是加快腳步逃命。他們知道只有逃回城內纔有活命的機會。正當他們大喜過望的時候,卻在斜下衝出一軍,赫然就是?“消失”了的劉國能部。劉國能的一萬部隊馬上把這潰散的幾千人擋住。潰散的農民軍原先不夠官兵打,可現下逃命要緊,而且劉國能部也是手持刀槍,沒有令他們膽寒的“燒火棍”,農民軍拿着武器開始奮力死拚。於是雙方都急紅了眼,就在離襄陽不遠的野地裡廝殺起來,一個逃命要緊,一個立了軍令,雙方打得是難解難分。一會兒後,襄陽城又殺出一軍攻打劉國能軍的後部。劉國能只好分兵抵擋,兩邊作戰,漸漸處於劣勢,但好在平時京師三營都是苦練出來,勉強支持住。當下兩軍苦戰不已,喊殺震天!
沒有過多久,京師三營的主力終於追到,戰爭的天平開始倒向官兵。兩萬人馬把王自用團團圍住。劉國能部則回頭專心對付襄陽城出來的敵軍。很快襄陽人馬看到敵軍勢大,連忙退回城。
王自用看到周圍密密麻麻的官兵,自己這邊的人都身上帶傷,而且人越來越少,還有些已經跪地求饒。此刻他已經無路可退,知事已不可爲,被俘只會結果更慘。望着不斷倒下的弟兄,長嘆一聲,王自用拔出佩刀,一狠心朝自己的脖子劃去…至此這個差點把湖廣鬧翻天的匪首終於自己結束了生命,而他所率領的農民軍也是非死即降。
洪承疇來到襄陽城外時,三萬官兵嚴陣以待,旁邊一些兵士們已經在押解俘虜。
“是役損失多少?”洪承疇問到旁邊的劉之綸。
“回都督,我軍傷亡三千,俘虜兩千餘名。”
“劉國能何在?”洪承疇想到自己的計策出現失誤,死傷這麼多甚是心疼。
劉國能知道自己誤了軍機,連忙跪下。
“末將來遲,請都督責罰。”
“哦,你也知遲來,你沒看到本督的烽煙嗎?”洪承疇冷哼。
“末將聽從將令,過漢水後,在離敵軍十里處埋伏,但到後才發現此處沒有橋樑過河。只好往前再走十里,所以來遲,請都督治罪。”
洪承疇聽了這話,面色稍緩,望了望襄陽城。“嗯,這不怪你,是本督沒有打探清楚,起來吧。這次在城下鏖戰,你也是立了功的。本督自會爲你們向聖上請賞。”
劉國能想着再立功,就上前說,“都督,是否攻城?”
洪承疇想了下,嘆了口氣。“走吧,傳我將令,我軍退後八十里紮營。劉國能率本部兵馬修整後,翌日給我攻下棗陽縣。其他軍馬原地休整。”
襄陽城內不足萬人,馬應元心裡也是緊張不已,只要官兵攻城,他就會棄城而走。但奇怪的是,官兵沒有繼續進攻,而是緩緩退去。馬應元兩腳發軟的走下城頭,此刻他只想找尊菩薩磕頭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