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上要回駕京師,身爲九門提督的孫傳庭不敢怠慢,一大早就帶着手下將佐巡視外城東門做好迎駕的準備。忙到中午剛纔下來透口氣,孫傳庭剛回提督衙門,就有一個軍士來急報,說東門突然有出現三營人馬。孫傳庭一想這還得了,莫說皇上之前曾下令非有旨意京畿不得調動一兵一卒,就是平時軍馬逼近京師也形同謀反。是誰這麼大膽調動三營士兵呢?守衛京師安全可是他九門提督的職責,孫傳庭也顧不得吃飯了,召集手下一干人馬便趕往東門。
孫傳庭火急燎燎的趕到東門後,見城門附近仍舊如平日一般才大大的舒了口氣。城外遠處確實旌旗飄飄,正是三營的人馬!他們離城門尚有一里之遙便止住,沒有繼續往城門靠近。孫傳庭轉頭問守東門的千總道:
“可曾派人詢問他們?”
“屬下曾派人去過,他們說要請大人親來!”
“哦?”
孫傳庭正疑惑間,三營裡有一人騎馬出陣望城門口走來。那人到了孫傳庭跟前並未下馬,而是拱手含笑道:
“在下孫應元奉孫都督將令入城公幹,特地知會大人一聲。”
“孫都督?可是孫承宗老大人?”
“正是!”
孫傳庭突然板起臉道:“孫副將後邊足有千人之多,孫都督雖是三朝老臣,但皇上有旨意,京畿一帶不得調動兵馬。孫副將三營帶到東門將意欲何爲?孫都督何在,本官要親自面見彈劾!”
孫應元聽到這話不由暗暗慶幸,人人都說孫傳庭剛直不阿,絲毫不予人情面,看來果真如此。自己頂頭上司孫承宗老大人,不單是三營都督,還兼着內閣大學士,他居然也要彈劾!還好自己早有準備,否則在這真還要吃癟。
“孫提督慢來!本將雖奉孫都督將令,但也是皇上的旨意!”說着他從懷裡拿出一個信物,金黃燦燦,正是天子令箭!
孫傳庭見他手中拿的正是代表皇上親臨的令箭時,連忙跪下行禮。孫應元扶起他道:“本將雖有天子令箭,但京師乃皇城重地,三營將士入城需得照會提督衙門纔是,免得生出什麼誤會,所以才勞請大人過來。”
原本孫傳庭還嫌孫應元沒有開門見山,拿着天子令箭來消遣自己,此刻見他這麼說,不由另眼相看。孫傳庭拱了拱手道:
“孫副將既然有旨意在身,一切好說。來人,放行,讓三營的弟兄過去!”
孫應元也拱手致意道:“在下現在有公幹在身,告辭!”
說着一揮手,城外駐紮的一千人陸續進入東城,孫應元帶着他們往西城區去了。守東門的千總望着遠去的三營士兵向孫傳庭道:
“大人,三營士兵去了西城,恐怕有事要發生了!”
“你怎麼知道?”
“大人,三營是外兵豈能輕易進京城裡,上次進京師可是來剿滅閹黨的。西城住的都是些皇親貴戚,以末將看,這回不知哪家大臣倒了!”
“好了,別在這亂嚼舌根,好好守着城門,皇上就快回駕了!”
千總諾諾應着不敢再說,其實孫傳庭心裡何嘗不是這麼想。只不過朝中的政治跟他沒有多大關係,他只要守住京師的城門就夠了。正在感慨間,孫傳庭突然想起自己一早到現在粒米未進,便匆匆忙忙趕回去吃幾口飯,否則聖駕一來可不是一時半會就有空的。
我剛回到京師,就已經有人遞迴消息稟報說張惟賢自殺身亡了!我不由嘆了一口氣!在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後,我一直在考慮如何處置這件事情。在這個皇權時代,謀逆可是要凌遲處死株連九族的。我有些猶豫的原因,便是因爲這裡邊要牽連到許多無辜的人。但張惟賢謀逆的事已經無法隱瞞下去,而我也需要一個藉口剷除後患。思來想去,我最終還是讓孫承宗先將英國公府查抄,鎖拿全部人員。
“皇上,宮外邊有許多大臣求見!”方正華小心翼翼的進來稟報。
我冷笑了一聲:“哼,消息傳得真快,他們大概是來爲張惟賢鳴不平來了。”
“皇上……”
“方正華,你去傳旨,宣賀逢聖進來,其他人一概不見,張惟賢的事情朕自有主張,要他們在此期間恪盡職守,不得妄議!”
“是!”
方正華退出去沒有多久,賀逢聖就神色匆匆的進來。此番變故發生的太過突然,一大早就有消息陸續傳回京師。皇上遇刺,三營出兵,首輔自殺,查封英國府,事情一件一件傳來都讓他們心驚肉跳。好在聖躬安康,沒有發生讓他們最懼怕的事情。不過首輔大人莫名自殺,英國公府又被查封讓朝中的大臣感覺到朝廷將要再次經歷一場震動。首輔被皇帝驅逐,抄家在大明數百年曆史中並非什麼異事,大臣們關心的是事件的始末,以避免將自己牽連進去。當然也有正直之人,想搞清楚緣由。賀逢聖此來受了不少同僚的囑託,自己又不知皇上爲何單獨召見他一人,不由得神情惴惴。
“微臣叩見皇上!”賀逢聖不敢正視坐在龍座的皇上,順着行禮將頭低下。
“愛卿平身!”皇上語氣如往常一般親切,這讓賀逢聖心安不少。
我看着賀逢聖的神色,已知道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
“是不是在想朕爲什麼要你一個人來見朕?”
“臣……臣不敢揣測聖心。”
“唔,外邊都在傳朕在通州的事情吧?朕找你來就是爲了這件事!”
“皇上回京後,臣風聞到一點,一切還請皇上詳示。”
“朕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再回話吧,這是朕原先的大內總管曹化醇留下來的。”
賀逢聖躬身接過我遞去的那條手巾,裡面雖然沒有講的很詳細,但曹化醇把張惟賢的名字留在了上邊。只要大略的推理一下,就可以把事情過程全部想清楚。賀逢聖知悉這驚天大案,嘴巴張得老大,嗬嗬半會沒有說出話來。
“皇上,”賀逢聖喉嚨咕嚕響了下才道:“這裡邊講的是真的嘛?英國公,英國公怎麼會這麼做!”
“好了,你是朕的內閣大臣,要有大臣的風範。讀書人不是講究個移居養氣,臨山崩而面不改色嘛?”
賀逢聖被我一訓斥,登時滿臉通紅:“臣……一吃驚就忘記了!”
“叫你來就是爲了張惟賢謀逆案,朕想來想去還是由你來做這個主審官比較合適。”
“可微臣一直分管工部,對於刑名還有鄭大人……”
我打斷他道:“你想抗旨不遵?”
“臣不敢!”賀逢聖頓時不敢再辯。
“朕先前不是讓你去看看大明律法嘛!朕觀滿朝中唯有你最合適。鄭三俊跟張惟賢可有舊怨,首輔之爭讓內閣大臣都存了芥蒂。邢部尚書張至發更不用說,非其所能爲。朕已經下旨將一干人等拘回,你只要會同三司把案情審明就可以了。這幾年你行事端正,可以避免外官猜疑。朕可不想有人利用此事弄出什麼黨爭來!”
“皇上,成大人資深持重,比微臣更加合適,皇上何不……”
我呵呵一笑,一字一頓道:“朕選你而不選他,那是因爲他是……下一任首輔!”
啊,賀逢聖見皇上將如此機密的事情都預先跟他說,哪還敢推辭,慌忙跪下道:
“微臣明白,微臣一定盡心竭力辦好差事!”
“唔,除了這個,你還要記得一點。”
“恭請皇上聖訓!”
“你是審此案的主官,動作一定要快,要有自己的主見!朕不想惹出太多事情來,你將案情審清後,便馬上結案,如何處置人犯就有朕來裁斷吧!”
“臣遵旨!”
賀逢聖很快將我的旨意執行下去,英國公府的一干人等都沒有走脫,所有家眷全部擒拿在案,連同遠在外地任職的張家族人全部下旨押解進京。因爲有了曹化醇的自供書,薛國觀、鄭其心、李覺斯、吳玉、陸澄源還有李逢申跟丁進和都交待了結黨的罪行。但始終不承認有謀逆,對於張惟賢的刺殺計劃他們都一概不知。事已至此,張家人倒乾淨利落,世子張亮很快簽字畫押,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
卷宗遞上來後我想了許久,張惟賢已死自然無法再判,但他的家人還得處置。最後權衡再三我還是不能留下他們性命,將再押所有主從犯人等劃了紅圈判了斬立決,張家被株直系上下三族,其餘人等流放六百里。直系中只有張國紀被削爵處理逃得性命,畢竟他是懿安皇后的父親又無心朝政,我也不想株連太多無辜。張鄭兩家削去公侯爵位,沒收府邸。
我在朝堂上公佈判決後,大臣們都噤若寒蟬。謀逆不比一般案件,一旦說錯話那就是授人把柄,說不定以後還會將自己牽連進去,所以大臣們都沒有發話。
“張至發,你是邢部尚書,你以爲朕的判決如何?”
張至發慌忙向前踏出一步道:“臣以爲聖裁極爲妥當,極爲妥當!”
說了等於沒說!
大理寺卿曹於汴出列道:“皇上,老臣以爲張惟賢謀逆案,皇上判決過輕。按我大明律例,謀逆當凌遲處死,株其九族。爲警後世之人,臣以爲不可輕縱。”
我嘆了一口氣道:“殺人非祥,這是朕登基以來第二次大開殺戒。朕自思未曾虧待於朝臣,不想還出了這樣的事情。張家乃功勳之後藏有丹書鐵卷,又是先皇兄後家於朕登基立有大功,朕方法外開恩。”
曹於汴還欲再說,溫體仁搶先一步出列道:
“臣以爲,此逆案乃張家一人所爲,餘者皆被其脅從,又或矇騙而結黨。皇上判處斬立決已足以告誡後人。張家乃皇親貴戚,若株連九族,豈非牽連至先帝。皇上仁心,恩自上出。張家世有功勳,株其三族乃爲特例,而非尋常判決,何不能警示後人。臣以爲皇上所判極爲妥當,應公告於明刊,彰顯我皇仁德。”
衆大臣頓時明白過來,如果張惟賢謀逆案株連九族的話,可就不當是連着天啓皇帝了,就連當今聖上不也牽連在內嘛!想明白這一節,所有大臣都不敢再出言反對。
“既然如此,那就按溫愛卿的說法去做吧。根據薛國觀他們供認,還有兩人跟他們有些瓜葛,不知大家以爲如何處置?”
此時大家都已經明白皇上處理此案的態度,便紛紛出言道:“臣以爲張鳳翼與左良玉二人雖有攀附張惟賢的嫌疑,但並未參與其中圖謀。臣以爲施以小懲便可!”
戶部左侍郎候洵道:“啓奏皇上,此二人到任以來恪盡職守,左良玉能征善戰,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微臣以爲可將其二人降職留用。”
“罷了,張鳳翼調爲保定巡撫接管京畿南面衛所,北面衛所由……”我想了想腦海中可用的人選道:“就由練國事擔任薊州巡撫。至於左良玉降職爲參將留用在神行營,所遺空缺由劉之倫補上。”
“臣等遵旨!”
潑天大案就此止住,衆大臣心情異常複雜。以往若是有逆案,朝中大臣至少會被推倒一片。現在謀逆之勢直指皇上,皇上卻親自彈壓。當今天子與大明以往幾位先帝比起來,英明勿需多言。但登基以來,將以往的祖宗家法也改變了極多,這種變化讓習慣大明祖制的官員心中不適應,甚至是排斥。但他們不可否認一點的是,皇上確實讓大明的局勢在好轉。面對皇上的做法,朝臣們彷彿喝了五味湯,不知是喜還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