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華聽我這麼說給嚇了一跳,囁嚅一陣道:“皇上,這麼晚出宮,皇后要是知道了那就……”
我用水洗了把臉,擦乾淨臉上的水珠道:“你不說,皇后怎麼知道?你去跟曹化淳說一聲,讓他不要那麼下鑰。”
方正華遲疑了一下,呆着沒動。
“你倒是去啊,朕有谷剛保護還能有什麼事!”
方正華只好乖乖的退了出去,我讓內侍給我換了身普通的常服。待我收拾妥後,出了乾清宮,方正華跟谷剛兩人已經在宮門外等着了。
谷剛見我出來,他忙跪下行禮道:“皇上咱們這是去哪?”
我指着宮外笑道:“呵呵,咱們到宮外走走,順便觀賞下京師的夜景。”
谷剛從方正華的臉色看得出剛肯定是碰壁了,自己再去勸諫只會自找沒趣,所以垂答應着。
很,我們三個人從偏門出了皇宮。此時正值盛夏,雖過申時,但天空還很明朗,夕陽的殘色映得半邊通紅。給烈日熬烤了一天的大地漸漸降下溫來,不少白日躲在家裡的百姓,開始端着個飯碗出來納涼。那些小販是開始擺起夜市的攤準備兜售貨物,街道上漸漸擁擠起來。
拐進東大街,那裡是熱鬧非凡。田家鋪裡的人忙得手忙腳亂,買彩票的人還圍着裡三圈外三圈的,甚至旁邊酒樓的夥計也在樓上喊着幫客人下注。見人多,我就沒有往裡面擠了,不然大熱天的出一身臭汗也有得受!彩票能這麼熱賣我就放心了,所以我轉而去了田家的其他鋪,看看自鳴鐘賣得怎麼樣。
田家的生意因爲很大,所以鋪開得多,往往按照貿易中所需的貨物分類。田家就有茶葉鋪,陶瓷鋪,布綢鋪,藥材鋪,皮毛鋪等。這些鋪做的都是收購或者批的生意,少跟零散顧客打交道。田懷彝爲了自鳴鐘又特地開了個珍寶鋪,專門用來賣自鳴鐘跟從朝鮮遼東來回來的奇珍異寶。
我進了珍寶鋪,只見裡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自鳴鐘。它們兀自搖擺的動個不停,讓人看得眼花繚亂。那珍寶鋪的掌櫃見我們三人進來,連忙過來招呼,嘴裡一個勁的向我們介紹自鳴鐘。
“三位爺來得正好,本店剛來了一批自鳴鐘。這玩意可希罕,用來放在家中或是送禮那都是氣派。你看看,這是雙星報喜,這是雙喜臨門,這是福壽雙全……”
我一邊看着自鳴鐘,一邊聽掌櫃的介紹。看來現在自鳴鐘的設計跟我原先想到的不一樣,爲了能夠賣得好,又有個好意頭,他們已經往自鳴鐘里加入了不少中國傳統的元素。他們將自鳴鐘的外殼雕成了各種吉祥物事,然後巧妙的把鍾嵌入其中。看得我不住點頭稱好!
那掌櫃又道:“三位爺,你別看這自鳴鐘是外番夷人的東西,本店賣的可不是從海外運回來,而是一位天仙般的小姐做的。真是人美物美,自鳴鐘一出就受到京中不少豪門巨室的追捧。每日都有不少象您幾位一樣的公人家來買。三位爺,看好哪一座?”
嗯,看來徐田兩家都很賣力的搞這個自鳴鐘。可以看得出來,鐘的內部結構是徐家做的。至於這外殼的木雕,應該是天工學院裡的工匠做的。現在天工學院就有三個下屬作坊了,一個是培育農作物的,一個是鑄炮彈的,還有一個就是這自鳴鐘的了。自鳴鐘雖然現在價格昂貴,但過了數年後,還是會讓市場達到飽和,不斷研製是必須的。這個時代還有一樣東西也可以賺大錢,那就是鏡。只是威尼斯已經做出來幾百年了,很法國就會竊取到製作工藝。我是不是也要參合一腳進去呢?
方正華知道我不會買便上前對掌櫃道:“我家公先看看,有相中了再跟你說。”
掌櫃連聲應着:“那三位慢慢看,本店還有不少從朝鮮國舶來的珍品。”
我順着掌櫃的指引果然看見鋪另一頭有很多工藝品,只不過看過後世的精品店,對這些東西都沒有什麼好吃驚的。我只是稍微的瀏覽了一下,突然看到一個小小的瓷瓶很是惹眼。這瓷瓶並不貴重,只是大明普通燒製的青花瓷,不過放在衆多五顏六色的珍品面前顯得格外突出。我順手拿起來看,原來是裝了東西。
“掌櫃的,這是什麼?”
那掌櫃忙笑嘻嘻的跑過來介紹道:“客官好眼力,這可是朝鮮宮廷御用的香粉,王,后妃們都喜歡用來做焚香。只要放一點到香爐,整個屋都是香的。而且這香粉還有別的功效,它可以讓人放鬆,還可以讓人……”
我聽他說是香粉,便拔開蓋聞了一下,香味似曾相識,嗯,竟是孝明用的那一種。想起孝明進宮也有一年了,自己屢屢去她那聽琴,也沒有送過什麼東西。這瓶香粉算是一個小禮物給她好了,女孩都喜歡這些香水,胭脂什麼的。
我打斷掌櫃的話道:“好了,就買這個吧!”
掌櫃一愣之後滿臉堆笑道:“好咧,客官您拿好,承惠一百兩白銀,這邊付帳!”
聽了掌櫃的報價,方正華跟谷剛不由叫道:“一百兩?”
那掌櫃人老成精看神色哪能不明白,知道他們是嫌貴了,便笑道:“三位爺,這香粉在朝鮮可是大大有名,取名曰‘欲醉’,每年也只有幾十瓶,就是官宦人家還不一定用得到。我們珍寶店也只有十瓶,客官手上是後一瓶了,過幾天再想買,也要等下一年。前街的楚公,北門的曹少爺,銀鉤賭坊的6老闆都來買過,無論多少都是一百兩的價。”
難得買一次東西,我也不計較:“買了,方正華,給錢吧!”
方正華原本想說什麼,見我出聲就沒有開口了,然後跟着掌櫃去結了帳。我將瓷瓶放入兜裡,然後三人又繞着大街逛了一圈。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分,各家樓鋪都點起了燈籠,映着整條街都成了條火龍。
我走着走着就覺得肚有些餓,是時候吃晚飯了。剛好大街上有座酒樓,我就毫不客氣的往裡走了。一進門,就有一個小二迎了上來。
“三位客官是吃飯吧?樓上有雅座,裡邊請!”
我打量了下里邊的環境,還說得過去。小二見我點頭就帶我們上了二樓,我選了個近窗口的位置。谷剛警戒的左右望了一下,方正華則幫我抹了抹桌。
這酒樓的二樓由樓梯分爲左右兩邊,右邊卻是人多嘴雜也不知在嚷嚷着什麼,看樣是有一夥人在請客吃飯。國人吃酒席是熱鬧不過,不喝就壓着喝,不吃逼着吃,划拳猜酒那是樣樣皆來。相反我們這邊包我有兩桌。另一桌離我這不遠也靠近窗邊,是個穿着長袍的書生,長得一表人。不過這個時候來京師的書生倒有點奇怪,因爲今年沒有科考,若是去年留下來無法回鄉的,他應該沒有銀上酒樓是。若家住京師,那就沒有必要來酒樓吃飯了。難道是來京師遊學的?
那書生現我打量他,友好的點了下頭示意,我也微微一笑還禮。
不一會,小二端了茶水上來。我的茶水自然是要經過方正華處理一下,看得小二是目瞪口呆。
好一會,小二道:“幾位客官要吃點什麼?我們這有各式小炒,文火老湯。”
吃飯自然是我點菜,這年頭沒有菜單還真不知怎麼點,我總不能把御廚做的菜名報給他吧?!
“你就拿四個你們酒店的招牌菜上來,外加一個湯!”
“好咧!”小二應聲去了。
“你們也坐下吧,站着怎麼吃飯!”
“是!”兩人分坐在我左右,因爲他二人都爲我安全擔心,怕出什麼岔,所以根本就沒有心思跟我說話,三人坐在桌前竟然冷場。
“好了,你們不要那麼擔心了!這是京師,難道有人敢在天地頭鬧事?方正華,銀帶夠沒有?不要搞得沒錢付帳!”
方正華摸了摸袖中的銀袋道:“回主,錢還夠!”
“那就好,谷剛,你說說看,對面是什麼人在吃飯,居然吵成這副德行。”
谷剛側耳聽了一陣道:“應該是京師的衛兵!”
“哦,怎麼知道的?”
谷剛不好意思的笑道:“因爲微臣以前跟弟兄們喝酒的時候也是這樣鬧轟轟的,所以微臣估計是休息的士兵一起出來吃飯。”
我想起以前上學的時候,同宿舍的人一起出去拼酒也是如此,便微微一笑。
“那現在還有跟侍衛們出去喝酒嘛?”
谷剛頓時紅了臉,扭捏了一會道:“曉月管得嚴,銀都上交了,微臣身上沒有什麼銀跟弟兄們去喝酒!”
我聽了不禁哈哈一笑:原來是個‘妻管嚴’,不過想想也是,谷剛三十來歲成家,曉月又是我舊邸的人,加上又生了個兒,谷剛還不當作寶貝一樣供着。不過想到谷剛這麼勇猛的一個人,居然給曉月那丫頭管得服服帖帖,整麼都覺得有些好笑。
“嗯,怕老婆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即便隋朝開國皇帝楊堅,唐朝名相房玄齡,有萬夫莫當之氣的專諸也都懼內,因愛生畏而已!”
正說話間,小二已經把我們點的菜端了上來,而且每人還上了一海碗的白飯。
“這是鮮嫩珍珠雞腿肉。”
“這是京都排骨。”
“這是幹烙白蟮。”
“這是醬汁活魚。還有您三位的湯,這是金針雲耳雞湯。三位慢用,還要什麼就招呼小的一聲。”說着小二退了出去,待方正華用銀針試了一遍後,
我端起飯碗道:“吃吧,我也肚餓了!”
不過沒有想到今天的這頓晚飯是沒法安靜的吃了。剛吃了幾口飯,對面的雅座裡就吵了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主,要不要微臣去看看?”谷剛小心的問我。
“不用了,繼續吃吧,就算有什麼事還有順天府呢!”
谷剛應了聲又低頭吃飯,不敢暗地準備,以防有什麼不妥。但對面的聲音絲毫沒有低下來,而且還吵着涌了出來。果然如谷剛所說,是一羣兵士在吃飯,不知他們爭執什麼,看他們的服飾居然是三營的兵。那羣兵中爲的一個漢抓着個店裡的小二道:
“去叫你們掌櫃上來,老二十人吃頓飯,你們就要了十二兩銀!你們是不是開黑店?!不要以爲老好欺負,老可是在戰場上殺過人的。”
那個小二給嚇得一陣哆嗦,忙滾下樓去找掌櫃。那掌櫃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看到鬧事的是些兵痞,連忙陪笑道:
“各位大爺,小店是小本買賣,大爺們開了三桌,又喝了不少酒,十二兩確實是一點都沒有多收。小的再有膽也不敢騙您這些兵大爺。”
那領頭的兵長得滿臉絡腮鬍,一副兇象,手裡提着罐酒喝了一口道:“你別說這些廢話,我這裡的三營弟兄都是跟着皇上血戰過來的,吃你們一點酒菜算什麼,你們就跟我們要銀。當年要是沒有我們兄弟用命抵住女真人,你們這些小老百姓還不給女真人抓去做奴隸了。”
掌櫃的沒有想到他說出這番話來,對着兵痞硬來是不行的,他便苦着臉道:“這位兵爺,小店真的是小本買賣,經不起折騰。這樣吧,小的就收您十兩。”
“十兩?”
“小店已經虧本了!”
那絡腮鬍將酒罐一砸,喊道:“那你要問我兄弟答不答應!”說着就要指揮兵士砸店。
“住手!”
我覺得至少我出面是不合宜的,所以我還是想着等順天府的人來處理。沒想到居然有人一聲大喝出來阻止,令我奇怪的是,出面的居然是那個書生。難道書生意氣作了?難道他不知道秀遇到兵- 有理說不清?
果然那絡腮鬍喝道:“你是哪根蔥敢來管本大爺的事?信不信老廢了你!”
那書生居然毫不畏懼,他一邊上前一邊道:“衆位是京師三營的兵士,在下雖不是京都人但也在明刊中知道三營將士的事蹟。血戰遵化,將女真人擊退回長城,是漢都會叫一聲好。你們的天職是保家衛國,保護老百姓。今日你們吃飯不給錢與強盜何異?!洪大人不是這樣交代士兵的吧。這裡是京師,天腳下,各位要是鬧事,很就有順天府的人來,在下勸各位一句,還是早點回營休息。”
書生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不少士兵都有些鬆動,拿着的凳也放了下來。但這絡腮鬍平日自視甚好,打戰又極爲勇猛,若是在清醒的時候或許會聽,但這時他已喝得爛醉,那會想得這麼多。他見這文弱書生居然敢當面指責他,頓時無名怒火衝上腦門。
“他孃的,你敢教訓老,看老不一拳打扁你!”說着就拿他醋罈大的拳頭向書生揮拳過來。
谷剛看不慣這等欺負百姓的人,只不過我在身邊他有所忌憚,若是他一人,他早就馬上過去廢了那絡腮鬍。而我就是要看看這個書生到底是有點本事呢,還是一個傻書生笨笨的去撞石頭。
因爲那絡腮鬍喝醉了酒,步法有些踉蹌,而那書生雖不是文弱之輩,急忙避開,但看樣式是沒有練過功夫。其他兵丁見對方不過是個書生,也就沒有羣起幫忙。正是熱鬧的時候,突然樓梯蹬蹬的上來幾個人,當先一個一把拽住絡腮鬍,喝道:
“不要胡鬧!”
雖然絡腮鬍身材高大,但那人卻顯魁梧,他轉頭對那羣士兵道:“誰給他喝酒的?”其他士兵好像很怕他,沒有一個人出聲。那絡腮鬍看清捉住自己的人,便笑道:
“原來是李大哥,來,咱們哥倆再喝幾碗!咱們可是過命交情,能不喝嘛?來!”說着就要拖那姓李的將領進雅座。
姓李的將領面色一寒厲聲問道:“還喝?誰讓你在這鬧事了。你忘了洪大人的戒令了嘛?”
看來絡腮鬍很怕他,支吾了半天都沒說出來。“俺跟大夥在這喝酒,沒有鬧,真的沒有鬧!”
“那你剛在做什麼?”
絡腮鬍涎着臉道:“俺跟這小兄弟玩玩而已,大哥,俺真的沒有鬧!”
姓李的將領手一揮道:“來人,把他帶回去,帶到柴房關上兩天。還有你們,把這裡的帳結了都滾回軍營去。誰要是再鬧事,我就不放過他!”
“大哥……”那絡腮鬍就這樣給拖走了。其他人見將領話,哪敢再耍賴,十二兩銀分文不少的交到了掌櫃手上。
姓李的將領見他們走了,轉聲過來對那書生拱手道:“方在下的兄弟喝醉了酒,冒犯了這位公,還請不要見怪!”
書生拱手回禮笑道:“不敢,不敢,幸得將軍來得及時,不然在下這餐飯就沒得吃了!”
那將領哈哈一笑道:“兄弟如此大量,我也就不能小家氣。這樣吧,這頓飯我請了,在下沒有讀過什麼書,公是個文人,不知肯不肯賞臉?在下李自成,敢問公貴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