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還未升起,夜裡被濃霧遮擋住的清月還高掛着。
一襲紅衣的女子坐在窗前的梳妝檯前,被人細心的裝扮着。
頭頂沉重的鳳冠壓得她脖子痠痛,可是她還是保持着一副高雅的樣子。她輕閉着雙眼任由嬤嬤在她的臉上作彩。臉色雖蒼白可是在胭脂水粉的裝扮上還是透露出了水靈。
紅色的嫁衣亮的刺眼,嫁衣上繡着活靈活現的鴛鴦,富貴的牡丹。袖邊用上等的金絲精緻的縫密着,裙邊幾朵祥雲栩栩如生。
終於晨光透過窗戶瀉了進來,她也終於被人裝扮好了。她鳳眼開啓當真是千嬌百媚,傾國傾城。
皇后盈盈的步入了廂房,一眼便朝牟梓汐看去,她高興又滿意的笑道:“汐兒當真是這天地下不可多得的美人呀。”
她緩步走至了牟梓汐的身後,把雙手搭在她的肩上道:“聽聞汐兒的父母都已不在世了,而且你現在身在異鄉身邊也沒什麼親戚。就讓母后爲你梳頭吧。”
銅鏡裡映出慈愛母親詢問的眼神,牟梓汐微微頷首。
皇后伸手接過蘇嬤嬤遞來的木梳向她的那一肩青絲梳去。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又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皇后的聲音很溫柔像位慈愛的母親正在期許女兒的出嫁,她的手勢很輕柔,生怕梳亂了這一肩的柔發。
隨後她走至牟梓汐的身側握住了她的手道:“汐兒,從今以後你就是東宮中的太子妃了。那裡就如同一個小皇宮,母后希望你能用你的智慧去和諧它,包容它,使它流光溢彩。”
“母后,汐兒明白身爲太子妃的重任。”她的聲音帶着絲絲的疲憊。
皇后點了點頭,把盤裡的紅蓋頭輕輕的蓋在了牟梓汐的頭上,瞬間她的眼裡在沒了光明,有的都是一片的血紅,她輕輕的一顫,被皇后扶了起來,坐在了牀前。
“嘎吱”的關門聲使廂房變得安靜起來,只有鳥兒的輕輕鳴啼聲代表着這裡還有活物,連凝雪都不見了蹤影。
“凝雪去哪了?”
“她在大殿聽訓呢,你這丫頭被你寵壞了,皇后娘娘怕她在東宮闖禍,便提醒提醒她。”林夏坐在大紅桌前泯了一口茶。
“嘖嘖,今個兒有你累的,又不能吃東西,又不能隨意走動,羨慕我吧。”
牟梓汐隔着紅蓋頭輕輕一笑:“沒事,等我過了門,讓我夫君給你尋個好人家,也讓你嚐嚐這個滋味。”
林夏一聽吃進嘴裡的茶被她噴了出來,灑了一桌子,“這個,這個使不得,沒人會要我的,我一看就是個男人婆。”
“沒事,看在太子的面子上還是會有人要你的。”
“你再說我不陪你聊天了,讓你一個人等天黑。”林夏負氣道。
“好好好,我不說給你尋個好人家的事了。你一走到真的顯得冷清了,出嫁不都是要熱鬧嗎?”她似乎是在問她,卻也知道答案。
對於牟梓汐來說這一天的時間過得非常的漫長,在與林夏有一說沒一說的攀談中,晨曦終於變成了夕陽,斜掛在西邊。凝雪推門而進道:“姑娘,我回來了。”
見凝雪語氣裡的沮喪,想必是被皇后訓慘了。
“皇后說的話總有些道理的,以後我會慢慢教你的。”
凝雪突然跪在地上帶着哭腔道:“姑娘,凝雪以後一定謹慎,不給姑娘添麻煩。”
林夏不耐煩的提起凝雪道:“什麼麻煩不麻煩,你本就是個麻煩。快點,吉時要到了,還不扶你家姑娘出門。”
凝雪恍然大悟的立馬扶起了牟梓汐往門外走去,嗩吶奏出的音樂聲越來越近了。
終於新郎來到了院落,轎子放在了地上。
今日他一身紅衣顯得英氣逼人,沒有了紫衣在身的雍容華貴,多了一絲妖豔的美。
林夏躲在暗處不由稱讚道:“嘖嘖,此男子當真是妖孽呀。”卻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許有比他更妖孽的人呢。
蘇嬤嬤笑道:“吉時已到,請新娘上轎。”
長長的裙襬繡着生動的鴛鴦被託在地上,隨着新娘的步履躺過她走過的路。凝雪攙扶着牟梓汐盈盈步履地走至轎前,她彎腰進了轎。
一聲“起轎。”讓奏樂聲再起,她真的要入主東宮了。
季元澤翻身上馬隨着音樂聲率先的踏出了明秀宮。宮門打開的聲音沉悶又莊重,就這樣他們緩緩走出了皇宮迎來了熱鬧。
暗紅的轎子裡,牟梓汐雙手握緊似乎心裡有些緊張。耳旁全是百姓熱鬧的說話聲,大紅的燈籠隔着紅布看不真實,天空綻放着炫美的煙火照亮了整個天空。
“太子今日娶的是誰呀?”
“你還不知道嗎,聽說是陳國的公主呢。”
“哎,可惜了梓惜公主了。要是梓惜公主還在,太子絕對會取梓惜公主的。我到現在都忘不了那位公主。她跪在斷頭臺上都是那麼的清雅。”
“哎呀,別說了,今日可是太子的大婚。小心落入有心人的耳裡。”身旁的女子不斷的提醒着那位懷念梓惜公主的男人。
百姓小聲的耳語聲傳入了牟梓汐的耳裡,紅蓋頭下,她微微動了動嘴角,溢出了無聲的嘆息。
轎子搖搖晃晃的被人擡着往前走着,她也隨着搖晃着。終於搖晃的感覺沒了。隨着嬤嬤的一聲:“落轎。”
它被穩穩當當的停在了東宮宮門前。
不一會兒修長
的手指挑起轎簾伸了進來,牟梓汐憑感覺抓住了他的手,還是滿手的輕繭,還是一股安心的氣息。
他用力握緊了她的手,她稍有驚訝,卻也隨着他被他牽出了花轎。
她平視前方想要看清些什麼,卻什麼也看不見只有刺眼的紅映入眼簾。
她被他牽着跨入了東宮的宮門,朝東宮的儲汐殿走去。越來越大的熱鬧聲讓牟梓汐害怕了起來,她漸漸放慢了腳步。
身旁的季元澤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便捏了捏她的手道:“你是在害怕嗎?”
“我,也許吧。”她在心裡反問着自己。
“有我在,你無需害怕一切。”他強硬的拉着她加快了腳步。
牟梓汐覺得今日的他與往日有些不同。以往的他雖對她冷漠卻也從不霸道,今日卻帶着絲絲怒氣。
“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我生我自己的氣,快到正殿了,父皇母后還有皇子公主都在,別出了洋相纔好。”
“你覺得我會嗎,那我這幾年做女帝身邊的女官是白做了。”
就在兩人的低頭耳語時,他們已到達了儲汐殿。
蘇嬤嬤笑着開口道:“請新郎新娘過火盆,燒去一切不吉利,日後夫妻過得紅紅火火。”他牽着她的手,她提起自己的裙角快速地跨了過去。
殿內熱鬧非凡,皇上與皇后攜手站在殿內滿臉笑意的看着這一對璧人。
他們也朝着殿內緩緩走去。路過端王時,端王小聲道:“恭喜七弟,恭喜弟妹。”他本不想來,可如果不來更會落人口實,給了他與他們說不清的故事。
季元澤微微點頭,他知道自己的親哥哥很喜歡她,比自己要愛她得多,只是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再也無法收場了。
他們在殿內站定,向皇上皇后福身請安。
皇后遞給了蘇嬤嬤一個可以開始的眼神後,蘇嬤嬤開口道:“請新人站在堂中拜天地。”
他們甚是配合的站在了大殿的中央,蘇嬤嬤又道“一拜天地。”
隨後他們倆便面朝着殿門彎腰拜了下去。
剛一起身,“二拜高堂。”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們又忙不跌停的轉回身。
他們站在皇上與皇后面前,恭敬的拜了下去。皇后臉上滿是笑容,她小聲對皇上說:“澤兒總算是成家了。”皇上讚許的看着眼前的兩人眼裡也全是笑意。
隨着一聲“夫妻對拜。”牟梓汐頂着沉重的鳳冠彎下了腰低下了頭,牟梓汐覺得頂着它真是全身都疼,似乎脖子都要斷了。
所有儀式都進行得差不多了,蘇嬤嬤高聲道:“送入洞房。”
嗩吶聲又起,人們簇擁着一對新人步入了洞房。
凝雪扶着牟梓汐坐在了牀沿上,瞬間一切都靜了下來。此時的季元澤正在宴請賓客。
大殿裡的熱鬧還在繼續着。
幽王走近季元澤道:“恭喜太子抱得美人歸。”他仰頭喝掉了杯裡的酒,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季元澤客氣的笑道:“謝謝二哥,嫂嫂也生得玲瓏剔透是元國公認的美人。”
皇上笑道:“朕的兒子,必須要有美人相配才行。好了,這婚禮也差不多了,朕也乏了,蕙兒,我們回宮吧。”皇后起身扶住了今日喝了不少酒的皇上道:“是。”
“兒臣恭送父皇母后。”
外側的大臣道:“臣等恭送皇上皇后。”
隨着一大羣的人相繼離開,熱鬧也減了半。
端王一個人坐在桌前舉杯不停的喝酒,他想醉,卻怎麼也醉不了。
“五哥,少喝點吧。”季元澤坐在他的對面輕聲道。
“阿澤,今天我高興。我弟弟娶妻了,我愛的女子嫁人了,而且嫁給的是她自己喜歡的男子。我該爲她高興的。”他頓了頓又喃呢道:“阿澤,好好待她好嗎。她吃了好多苦,別讓她再吃苦了。”
他醉倒了,趴在桌上模糊不清的喊道:“綰兒,汐兒,我該拿你怎麼辦。”
看着他皺緊的眉頭,季元澤無奈的也皺了皺眉。
“七哥,我們要鬧洞房。”一位穿着碧綠羅裙的女子帶着一幫人朝他走了過來。
“咦,五哥醉了,靈兒從來沒見五哥醉過,更沒見五哥哭過。”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指着趴在桌上的端王。他眼角有淚滑落,卻也像是灑落在臉上的酒。
幽王笑道:“七弟,我們等鬧洞房可等了很久了。”他眼裡充滿了期待。
季元澤點了點頭,餘光掃了一眼端王道:“阿離送五哥回府去吧。”
“是。”他攙扶着端王往外走去,他們跟着季元澤卻往殿內走去。
門外響起了吵鬧聲,牟梓汐抓緊了牀沿,平整的被單被她抓得褶皺了起來,房門終究是被打開了。
蘇嬤嬤高聲道:“請新郎揭蓋頭。”
季元澤拿起白玉所做的喜秤緩緩的挑開了新娘的紅蓋頭,終於牟梓汐的眼裡不再是一片豔紅了,突現的許多人讓她微微吃驚。隨後蘇嬤嬤又道:“請新郎新娘喝合巹酒。”
季元澤拿起一杯合巹酒遞給了她,微微擦過她的手背,絲絲涼意傳了來。
他緩慢的插過她的手臂,兩人的手臂絞纏在了一起,他們一起仰頭把酒喝了個精光。
兩人喝了酒,蘇嬤嬤的聲音又起:“請新郎新娘吃子孫餃子。”
“蘇嬤嬤你能不能快點呀,我們等着鬧洞房呢。”
牟梓汐聞言朝那碧衣女子看去,季元澤在她的耳畔輕聲解釋道:“那是我妹妹,十公主,雲靈公主。”
“我的小祖宗,這嫁娶是大事,每個程序都得做好。”
十公主癟了癟
嘴,沒再說話。他倆的子孫餃子也吃完了。
“公主,你們可以鬧洞房了。”
季元靈聽聞立馬興奮了起來,站在他們中間挽起了兩人的手往牀邊走去,隨後讓他們對坐在了牀邊。
她笑眯眯的從身後拿出一個綁了紅繩子的紅蘋果,她清了清嗓子道:“七哥,七嫂,你們得把這個蘋果吃了。不過得有規矩,我來拿住它,你們分別咬住蘋果的一頭,看誰吃它的速度快,贏了靈兒有獎。”她微笑着如同春天裡的桃花開得那麼的燦爛,牟梓汐看着這樣開朗的公主不由的也微微一笑,久別的真心笑容回來得真不容易。
季元澤頷首率先咬住了搖擺在空中的蘋果好讓牟梓汐能準確的咬住它。見他那麼大方的咬了上去,她也並不矯情,隨即也咬了上去。
“七哥七嫂真是爽快人,那我說一,二,三就開始。”
“一。”
“二。”
“三。”
在季元靈的開始聲中,他倆奮力的咬着蘋果誰也不想輸給誰,爲的不是十公主的禮物,爲了是將來誰在誰面前的立足。
季元靈靈機一動把紅線往上一拉,瞬間蘋果不再隔在他倆中間,季元澤一下便咬住了牟梓汐的紅脣,把它含在了嘴裡。
女子嬌嫩的嘴脣含在嘴裡甚是絲滑,怎麼也不想開口放開。
季元靈實在看不去了,便道:“好了七哥,你再含着嫂嫂的嘴,嫂嫂明日怎麼去向母后請安呀。”
他尷尬的立馬放開了她,輕咳了一聲,牟梓汐的臉也紅了一大片。
幽王挑眉道:“時候也不早了,留些良辰美景給你們夫妻倆吧,靈兒跟哥哥們走吧。”
“我還想玩,我還要鬧洞房呢。”季元靈撒嬌的看着幽王。
“哎喲,我的小祖宗呀,你放過你七哥哥吧。”蘇嬤嬤無奈道。
季元靈癟着嘴很是不甘的隨着王爺們離開了。
凝雪還楞在房中,蘇嬤嬤慌忙拉着她離開了,併爲他們關好了門。
突來的寧靜讓兩人都很是尷尬,牟梓汐的肚皮很不爭氣的發出“咕嚕”聲,季元澤勾了勾脣角道:“難爲你一天沒有吃東西了。”他溫柔的牽起了她的手,帶她走至桌前坐了下來道:“今晚就只能吃些桌上的冷食了,明日命廚子給你準備些好吃的。儲汐殿裡有自己的小廚房,你儘管吩咐就行。”
牟梓汐吃着糕點輕輕的點頭。
“你妹妹倒是和林夏的性子有點像。”牟梓汐包着飯模糊不清的說着。
“她倆從小就生活在一起,被林夏那小妮子傳染的,都變得沒規矩了,你當嫂嫂的,時不時得提點她一下。”
牟梓汐想了想回答:“等我遇見她再說吧。”她擡起頭又道:“對了,你宮裡定有侍寢的妃子侍妾吧,你總得給我交代交代,我好便於管理。”
他突然湊近了她,用拇指幫她把嘴邊的碎屑擦掉,輕捏她的下顎道:“你不覺得在這樣的場合與氣氛下不應該提這樣的話題嗎?”
牟梓汐目瞪口呆的看着離自己幾毫米的季元澤,眨了眨水靈的眼睛。
她稍稍把身子往後移去,哪料凳子不聽話竟倒了下去,她也跟着往地上摔去,季元澤立馬伸手攬住了她的腰,擁她入懷。
他不給她反應的機會立馬打橫抱起了她,隨手便把她頭上的鳳冠取了下來,青絲瞬間泄了下來。
“這鳳冠帶在頭上這麼重,只有你們這些女子受得了。看你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們安寢吧。”他雲淡風輕的說着,牟梓汐又眨了眨眼,“太,太子,你沒發燒吧。”她正準備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看看有沒有真的發燒,哪料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輕柔的放她在牀上。百子千孫被下的東西擱得她生疼,她便往裡移了移,手卻還被他握在掌心。
她不甚在意的用另一隻手掀開了被子,原來牀上鋪滿了花生棗子甚至還有小葫蘆。
季元澤放開了她的手,拿起剪子又湊近了她,“咔嚓”一下,她的青絲被剪下了一截,他又往自己的頭髮剪去,隨後拿出了一個暗紫的木盒把兩楸頭髮放了進去,關上盒對着正在整理牀鋪的牟梓汐道:“你說的結髮夫妻。”
正在撿花生的手突然停住了,她擡頭對上了那個今天做了太多怪事的他,又低下頭繼續做事。
終於牀上沒有了雜物,季元澤又道:“今日我們都累壞了,早些休息吧。”話音剛落火紅的燈火也隨着沒了影。
他們和衣而睡。只是他又悄悄探來了手掌抓住了她微微發涼的手似乎他在期許着什麼,似乎他什麼也不想只是想靜靜的握着它。
黑暗裡,窗紙上投影的人影讓牟梓汐明瞭了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做給有心人看的罷了。
他輕柔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還是夏天,你的手腳怎麼還是這麼冷呢?明日起你還是恢復藥浴吧,不然你的身子很快就會不行的。”他輕捏了她的手,卻還是沒有放意。
他總能傳遞給她一份安心,所以 她很快就睡着了,這夜她沒有被夢魘,可是季元澤卻做了噩夢。
夢裡,穿着火紅的紅衣小女孩,她站在跳舞臺上爲他舞了一曲。這一曲舞只爲他一人而跳,也成了他們之間永久的秘密。
握着手的男子加重了力度,牟梓汐皺着眉頭醒了過來。
她側頭向他看去,在幽暗的光線裡,她看見了他緊皺的眉頭,她想把手抽離他,卻發現他越發的握緊了她。無奈她伸出另一隻手用食指輕輕觸及他蹙眉的眉心,漸漸的他舒展了眉頭,微涼的手指似乎有一種魔力能讓他安靜下來,指腹悄悄的滑過他左額的淺疤,放在了胸前,一股莫名的憂傷涌上了她的心頭,到底她忘記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