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行刑軍士手中鋼刀熟練利索的揮下,堪稱大漠豪傑的突厥國師忽爾赤轉瞬便成陰間一鬼。軍士將血有餘溫的忽爾赤人頭呈交楊致查驗時,仍如在生之時一般,鬚髮皆張面容宛然。忽爾赤爲突厥存亡視死如歸,索力王子與突厥使團一衆人等,俱都長跪不起,伏地大慟。
楊致整襟免冠,臉色凝重的對忽爾赤人頭鞠了一躬,喃喃念道:“來生若能與國師這等人物爲敵,此亦楊某所願!”
他在亡命大漠時對突厥人的喪葬之儀略有了解,用突厥語對索力王子說道:“稍後我會吩咐軍中最好的醫官,將國師大人屍首好生縫合,請王子節哀。雙方和談今日不妨到此爲止,王子可先行爲國師舉行喪儀收斂骸骨,馬匹用具若有所需儘管開
索力王子聽他的突厥語說得流利,愕然擡頭相望,眼中神色十分複雜,在傷心憤怒之中摻雜着對強者的敬畏。
陳文遠戎馬一生襟懷坦蕩,因年老而卸甲出任太尉。他不難理解楊致此刻的感慨,但對忽爾赤對索力王子的臨終囑咐頗感好奇,忍不住向楊致問起。聽得楊致如實相告後,不禁跟着向忽爾赤人頭鞠了一躬,肅然道:“爲國盡忠智計縱橫,慷慨赴死膽氣無雙,此人當得起老夫一禮。”
他是大夏資格最老的軍方巨頭,有他開了這個頭,不少心有同感的禁軍高級將領紛紛起身對忽爾赤人頭抱拳遙遙一揖。耿超很是不以爲然,不過是摻在裡頭聊以應付。趁楊致在身邊走過的間隙,酸溜溜的小聲道:“楊兄,你對這突厥國師倒是比對我還要客氣許多。”
“不管是敵是友,只要是英雄我都敬重。他是死了的英雄。”楊致沒打算浪費任何一次能夠噁心他的機會,漠然補了一句:“而你是活着的狗屎。”
太子趙恆與王雨農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直高坐堂上默然不動。皇帝命王雨農佐理和談的本意,是要他在雙方矛盾激化時居中迴旋調和,不想竟徹底淪落成了毫無作用的擺設。
楊致斬殺忽爾赤前後地頻道切換得圓轉如意。王雨農原以爲楊致與忽爾赤的惺惺相惜雖不乏真心,卻也做得有些過了。此時細細一想,楊致也是有意在殺了人之後讓突厥使團好歹有點下臺的臺階,讓殺氣騰騰的氣氛有所緩和,爲下一步的和談做鋪墊。
令楊致稍感意外的是,那彪悍健壯地索力王子並非四肢發達的草包。竟是硬生生的將打落的牙齒和着血淚嚥下。抹乾了眼淚就向楊致請求馬上就兩國議和的具體事宜進行談判。
且不說別的,受討虜大將軍衛肅遣派深入大漠作戰的二萬精騎無論勝敗,至少每過一天大夏與突厥都要多承擔一天的消耗與損失。楊致也是一分鐘都不願久拖,當即一口應下。
接下來地談判形勢便全然是一邊倒了。楊致猶如下館子打牙祭地大爺。吃什麼全由他說了算。大夏一方一衆人等想當然地以爲楊致會拿索力王子當成肥豬一樣一通狂宰。但大大出乎他們意料地是。楊致在驚心動魄地電閃雷鳴之後。降下地雨點居然很小很小。
皇帝炫耀武功並不完全是好大喜功死要面子。還有其影響深遠地政治與軍事意義。所以第一條當然是突厥必須向大夏稱臣納貢。索力王子眉頭都沒皺一皺就答應了。
第二條。突厥每年向大夏進貢黃金二萬兩。良馬一萬匹。牛羊五萬頭。索力王子對馬匹牛羊地貢納沒有異議。但表示二萬兩黃金不可能湊齊。請求減半。
不料楊致幾句話就說得他悚然心驚沒了脾氣:“我已經爲你們考慮過了。二萬兩黃金你們完全負擔得起。金山山脈地金礦每年可以開採三萬兩以上地沙金。另外你們在韃靼人、波斯人和西域諸多小國那裡劫掠勒索而來地黃金珠寶也不在少數。”
第三條。突厥必須承認長城以外沿朔方、烏海與吉蘭泰一線往北五百里以內都是大夏國土。但可以暫時租借給突厥使用。並可以馬匹抵付租金。大夏目前根本無力對這片廣大地地域實行軍事佔領。很多人認爲這一條現實意義不大。只不過是楊致多加勒索地藉口。
楊致指定要以馬匹抵付租金。引起了索力王子地強烈警惕。反覆與之討價還價。但楊致毫無商量餘地地頑固堅持。居然不惜以減免黃金五千兩、牛羊三萬頭地代價。迫使索力王子最終答應下來。
第四條,大夏每年向突厥無償提供糧食一萬石,茶葉三萬斤,綢緞兩萬匹。還想要?可以。將朔方城以北五十里範圍內設爲兩國通商互市。不但是糧食、茶葉和綢緞布匹,瓷器、鐵器甚至兵刃大夏都可以全方位提供,不過你得拿錢來買,拿馬匹來換。
索力王子要求大夏向突厥遣派醫官,被拒絕了。要求遣派農人工匠,被更加利索的拒絕了。
讓索力王子覺得忽爾赤沒有白死,而且前面幾條物超所值的是第五條:大夏可以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應邀出兵,幫助索力王子“平定部族叛亂”,或者幫助西突厥抗擊東突厥。但應邀作戰的夏軍一應馬匹糧秣均由突厥供應。並且還需支付一定數額的軍費。
這些和議條款並不複雜。雙方至次日午後便全部議定。楊致與索力王子作爲雙方談判的首席代表,在禁軍大營校場鄭重其事地殺馬盟誓後。各自在和約上簽字用印,兩國和議宣告圓滿成功。
都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儘管這是大夏數十年來與突厥第一份大佔便宜的和約,但仍然有不少人認爲楊致要價太低。楊致絲毫不以爲意,也不解釋什麼,只淡淡一笑不予理睬,進宮向皇帝繳了旨便徑自回府。
楊致繳旨出宮之後,皇帝便召太子與王雨農前來商議和約的具體落實事宜。
皇帝興奮的問道:“恆兒,你全程參與其事,對此有何感想?朕讓你用心觀摩思量其中道理,可有收穫?”
“回父皇。兒臣此番觀摩飛虎侯議和,委實大有所獲。”趙恆恭謹的答道:“楊致行事縝密鐵腕凌厲,大震我大夏國威。然他與那突厥國師惺惺相惜似有矯揉造作之嫌,其後又答應藉助大夏之力幫那索力王子爭奪汗位,此節頗令兒臣費解。就兩國議定的和約條款而言,兒臣也以爲對突厥條件還稍嫌優厚。兒臣愚鈍。還請父皇與王相能爲兒臣解惑。”
話音未落,王雨農就聽得眉頭大皺:太子這番話貌似謙恭虛心求教,其實用心十分惡毒。他這是在暗指楊致假公濟私,裡通外國!不去用心學習楊致的眼光機謀,卻把心思用在這些上面,長此以往的話,你這個太子又還能做得了幾天?
趁皇帝還沒反應過來的間隙,王雨農連忙接口道:“飛虎侯豈止是行事縝密鐵腕凌厲?他膽大心細思慮深遠,令老臣由衷敬嘆。悠然神往啊!”
皇帝正在興頭上,果然對太子地話根本沒有在意:“朕也是拿了這和約揣摩半晌,才爲之叫絕。雨農。你便將其中妙處說與恆兒聽聽。”
“老臣又何嘗不是如此?”王雨農滿臉欽佩地道:“突厥兩部並立,相互攻捍不分上下。此等態勢持續越久,便對大夏越有利。若對西突厥要價太狠以至無力承受,或會導致其與大夏死戰,或會因國力驟減而被東突厥所滅。既要使西突厥有所削弱,又要保留其足夠與東突厥抗衡的實力,這分寸把握大有學問。”
“大夏今後數年之內,最爲需要地是錢糧馬匹,所以才重點索要。飛虎侯出身商家。精於經濟之道。和約中提及的諸多物事,突厥都不能出產,可即便大夏不願提供,突厥仍能通過民間途徑獲得。兩國邊境漫長,此事禁無可禁。不如設立通商互市,讓大夏朝廷來賺這筆錢。拒絕提供醫官與農人工匠,突厥便始終無法擺脫對大夏的依賴。”
“答應助索力王子登上汗位與同意應邀出兵,也是一絕。如此一來,突厥兩部孰強孰弱是戰是和。大夏便成了操控局面的關鍵力量。可謂惠而不費,何樂而不爲?”
皇帝忍不住拍案讚道:“那索要國土再行租借更是神來之筆!大夏不但名正言順地擁有了戰略緩衝地帶,還爲朕的後世兒孫在國力允許之時,留餘了隨時向突厥開戰的堂皇藉口!”
王雨農意味深長的道:“飛虎侯無論其人其事,何止是太子需要用心觀摩,連老臣這一大把年紀也是從中獲益良多啊!”
他是屬於死忠於皇帝的鐵桿老臣,很不希望看到將來發生廢儲的一幕,這話是有意說給太子聽的:你應該多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少往歪地方使!
“楊致這份和約爲我大夏樹立了千秋萬代的和平典範。朕要請這廝喝酒!”皇帝忘形的道:“朕一定要請這廝喝酒!就朕與他二人。喝他個一醉方休!”
太子酸不拉幾地想:若是大夏與突厥這回倒過來還是與從前一般,您還會以爲是“和平典範”嗎?既然如此完美。您只是請他喝頓酒,是不是也太小氣了一點?難道那廝家中還會少得了酒喝?
但楊致現在想的並不是和皇帝喝酒,算起來離他的新婚大喜已進入最後幾天地倒計時,他一心惦記的是自己的喜酒。繳旨之後渾身輕鬆,樂哉悠哉的回了業已搬遷的新家。
還隔了大老遠,就看見阿福像做賊似的時而往府裡頭望望,時而伸長脖子往府外大路上望望。上前問道:“阿福,你在幹什麼?在自家門口賊頭賊腦的,你吃錯藥了?”
阿福就像見到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苦着臉連連作揖道:“少爺,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吃錯藥倒是沒什麼,少奶奶與那啥郡主已經在府裡一連折騰了兩天,您若是再不回來的話,沒準就要鬧出人命來了!”
PS:書評裡有不少仁兄反應我更得少,真是天大地冤枉啊!我算了算,上架以後平均每天更新字數都在5000以上……諸位把這個滅絕人性的意見直接反應在訂閱與月票上,豈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