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以後,秦空雲、楊致、沈重和沈玉隨同由一百一十輛馬車組成的龐大商隊浩浩蕩蕩離開金陵,向大夏國都長安方向進發。
秦空雲採辦的貨物果然龐雜,絲綢、糧食和茶葉等無所不包。沈氏兄妹只有兩口箱子,據說是裝的綢緞和幾件名貴瓷器。楊致略作了解後只微微皺眉,並不多說什麼。而秦空雲知道楊致兩萬兩銀子全都是買的粗布和糧食後,也是暗暗心驚。
四人一路高談闊論且說且行,旅途倒也並不寂寞難捱。楊致總是一臉招牌式的慵懶笑意,對沈玉的言語挑釁乾脆全面放棄抵抗,大部分時候都是乖覺的做個五好聽衆。秦氏號稱大夏首富,各處都設有分號,一路上不時有新面孔加入商隊。金陵至廬州僅三百餘里,對行進緩慢的商隊而言也不過五天路程,到時候也該與沈氏兄妹分手了。
楊致原已想好了八十個以上的藉口不去沈家,可既是沈氏兄妹一路同行,恐怕不想去也必須得去了。想要一勞永逸不用去的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年頭不僅存在自幼定親這回事,還有一樣威力強大的法寶叫做休書。
沈氏兄妹至今尚未表明身份,眼看這天日落之前便可抵達廬州城,楊致繼續裝糊塗還不要緊,沈氏兄妹卻裝不下去了。中午歇腳的時候,沈重藉故把楊致拉到一邊,猶豫半晌才問道:“楊兄,上次聽說你與東城沈家訂有一門親事,這次途徑廬州,是否要登門拜望?”
楊致笑道:“不僅東城沈家要去,沈兄府上也是肯定要去的。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只怕沈兄和令妹府上就是東城沈家。”
沈重愕然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楊致苦笑道:“不然你們兄妹倆怎麼會大老遠的去信陽砸我的場子?我請你帶話時,你又何必跟我說那番言語?我就是用屁股想一想也該知道了。”
沈重問道:“不知楊兄對玉兒印象如何?”
“還好。”楊致硬生生的把“野蠻彪悍”四個字嚥了回去,訕訕笑道:“其實上次在信陽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我可以肯定令妹對我也沒什麼好感。既然彼此都沒興趣,又何必勉強?如果沈兄沒有意見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寫下休書解除婚約,大家以後還是朋友。”
不想沈重臉色大變,勃然怒道:“楊兄既能在醉香坊諸多才子中力拔頭籌,想必曾飽讀詩書,難道不知要犯七出之條方可休妻麼?我沈家縱然不濟也是廬州望族,楊兄無故悔婚,將我沈家置於何地?又叫玉兒日後還如何見人?玉兒頑劣,家父與我自會嚴加教導,休妻之事切莫再提!”
扔下楊致,徑自氣沖沖的去了。不要還不行?……他媽的!
午後商隊繼續前行,楊致遠遠跟在秦空雲和沈重後頭。他自兩年前恢復修習前世家傳的隱龍經能將人的身體潛能逐步推到極限,目力、耳力、體力日益驚人。這種古老的內功心法還有一種神奇的功用,當遭遇生命威脅時,胸前會顯現出一條五爪金龍併發熱示警。當初楊致花錢讓阿福拿刀砍他,原因就在於此了。
突然催馬趕上沈重,苦着臉道:“沈兄,不知我的人身安全沒有保障算不算犯了七出之條?”
沈重和秦空雲聽得滿頭霧水,楊致卻已策馬向前疾馳。後面遠遠傳來了沈玉的怒罵,像只暴怒的小母獅一樣張牙舞爪的往這邊趕來:“姓楊的,有種你別跑!你這廝欺人太甚,看我……我不宰了你!”
楊致不過提出了一個建設性的建議,就連沈重和沈玉兄妹倆一塊得罪了,心下頗有些鬱悶。這是第一次來拜望未來老丈人,空着手上門總不像話。黃昏時分進了廬州城以後,便說要去置辦禮品,讓三人先行回東城沈府。
廬州是南唐僅次於金陵的重鎮,諸樣物事應有盡有。楊致買了幾匹上好的綾羅綢緞和幾樣名貴滋補藥物,慢慢悠悠找到沈府時天已擦黑。只見一個人影正在門前焦急的張望,走近一看,不是沈玉是誰?
“姓楊的,你還到我家來幹什麼?”
“……你說呢?”
“姓楊的,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大小姐,自打認識您的那天起,您就沒給我什麼好臉色。我是個人生父母養的正常人,沒有被人虐待的嗜好。”
“誰虐待你了?我打你了還是罵你了?”沈玉叫屈之後又心虛的道:“誰讓你惹我了?老是水浸爛牛皮似的一臉賊笑,一副好像把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無賴相。我一見到你就生氣!”
“姑奶奶,您這……也能算是理由?還讓不讓人活了?”
沈玉低下頭去,聲音細不可聞的道:“哥哥今日教訓了我許久,我……我以後不會那樣對你了。”白了他一眼嗔道:“還傻站這兒幹嗎?進來呀!”
沈府堪稱廬州東城數一數二的豪宅,未來老丈人沈子通原是大夏禮部尚書,夏曆武成十二年正當盛年時告病致仕,夏帝恩准賜金還鄉。楊炎就是在當年沈府興建時與沈子通結識,不知道爲什麼,兩個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竟然莫名其妙的結成了兒女親家。
沈府招待未來姑爺和秦空雲的歡迎家宴,氣氛古怪沉悶之極。
老丈人是一個眼神凌厲的清瘦老頭,丈母孃想必是一位極爲優秀的賢妻良母。老兩口似乎都不怎麼健談,寒暄幾句便再無多話。只要沈重和沈玉想要說什麼,老丈人便輕咳兩聲一眼掃了過去。由此可見,老丈人在這個家裡擁有至高無上的絕對權威。秦空雲是以沈氏兄妹好友身份來的,席間神色自若,楊致卻是如坐鍼氈。
次日一早,沈氏兄妹一直送秦空雲和楊致出了廬州城。出了廬州西行一百餘里,商隊便進入了大夏境內。因大夏與南唐已締約盟好,加上秦空雲出手大方,兩國邊境駐軍對貨物查驗都是草草了事。
過了廬州到信陽也只有三百餘里,最多六七天便可到了。商隊因規模龐大人數衆多,通常是在野外宿營。這天早上天才剛剛放亮,楊致就聽到營帳外一陣騷亂。
起來出去一看,只見前方圍了一堆人,秦空雲雙眉緊鎖,地上躺着十來匹死馬。楊致上前將死馬逐匹看了個仔細,又用心看了看一旁的馬糞。
秦空雲鎮定自若的道:“楊兄不必擔憂。昨夜這些匹馬離奇暴斃,想是疫病所致。我已派人去附近集鎮請獸醫,馬匹也會購買補齊。”
由於連年戰亂,馬匹是各國嚴控的戰略物資。不僅價錢昂貴,而且手續十分繁瑣。一夜之間便死了十多匹馬,對商隊來說既是沉重的損失,還是一個非常棘手的麻煩。
楊致搖頭道:“這不是天災,是人禍。”
秦空雲一驚,勉力擠出一絲笑容道:“莫非楊兄懂醫馬之術?”
楊致直言道:“這些馬都是昨夜被人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