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一粒的將松仁數下肚,沁人心脾的雨前龍井也品了個差不多了。楊致難得有像現在這樣閒得難受的時候,半躺在牀上架起了二郎腿,從前世的記憶裡翻出那些逐漸模糊的詩詞歌賦和流行歌曲,百無聊賴的胡亂哼哼着消磨時間。
“……想當初,老子的隊伍纔開張……。將近酒,君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嘿……。”
“公子好自在啊!”只見一個俊俏優雅的翩翩儒生悠然踱進房中,笑問道:“公子方纔吟唱的曲調頗爲怪異,是在軍中學會的塞外胡曲小令麼?”
“應該說是胡哼瞎唱纔對,讓郡主見笑了。”楊致懶洋洋的坐起嘆道:“俗話說嫌人則醜,等人則久。我在這館驛雖然好吃好喝飽食終日,卻是無所事事寂寞難捱啊!”
女扮男裝的玲瓏俏臉一紅,歉然道:“父王這幾日政務纏身不得空閒,萬萬不是有意怠慢拖延。而我……並非不願前來陪伴公子,只是……只是怕不太方便。”
說白了一是因爲楊致身份敏感,二來玲瓏再怎麼大方爽朗總歸是個姑娘家,何況又是郡主,也怕惹人笑話。
楊致起身整了整衣冠笑道:“既然郡主今日方便了,那國書王爺想必也準備好了。”
玲瓏一雙妙目中的光彩頓時黯淡下來,猶豫半晌纔不置可否的幽幽問道:“公子這般急着回去,難道大燕便真的令你無可留戀麼?”
楊致並不是不解風情的菜鳥,其實在二人交往中的一些細微處,他不難感受到玲瓏對自己有好感。老爹楊炎的言傳身教,使他深切體會到這個世界的男人有個三妻四妾實在太正常了,在情感上對沈玉也沒有多少負疚感。但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二人似乎都不存在太大的可能,所以一直有意無意的採取迴避的態度。就好比林青霞曾經是無數男人的夢中情人一樣,註定只能當做意淫素材,而不是千方百計一定要成爲她的老公。
“梁園雖好,卻非久戀之家。”楊致淡淡笑道:“我出征離家日久,家母早逝,家中老父還不知急成了什麼樣子,也該回去了。”
玲瓏眼神閃爍不定的道:“這麼說公子只是擔心令尊牽掛了。不錯,父王已奏請伯父將國書準備妥當,今日晚間在王府設家宴款待公子,特地命我前來相請。”
如果不是當初玲瓏軟語相求,楊致此時恐怕早已身在長安了。他對大夏與北燕以什麼條件停戰議和,一直是抱着打醬油的心態。早點拿了國書也好早點回去交差,非常爽快的答應了前去赴宴。
二人出了承平館驛向定北王府並轡而行,一路無話。王府門僕遠遠見到二人出現在街口後,便馬上進去稟報。定北王還是很給楊致面子,竟然帶了世子到門外迎候。互相肉麻的寒暄幾句後,定北王親熱的握過楊致的手一起進了王府。
不料楊致剛一進門,臉上假惺惺的笑容就驟然僵硬:胸前陡然滾燙,幾乎燙到他恨不得坦胸露懷!——言笑晏晏的定北王竟然想要殺他!爲什麼?!
當下心念電轉,驀然間發現自己的光輝形象正迅速向二師兄靠攏,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裝滿一腦子腦白金的豬頭!
玲瓏不惜冒死刺殺左賢王,言之鑿鑿的一再聲稱停戰求和是大燕的既定國策,一路加意小心的侍奉,抵達燕京後定北王與他見面時聲情並茂的表演……。正是因爲受了這些假象的矇蔽,楊致才忽略了一個原本不該忽略的關鍵問題:如果北燕真的是一心投降乞和,那當然一切都好說。——可如果不是呢?
就在楊致轉念的一瞬間,定北王已與他牽手走到王府正殿前廳。定北王有心殺他的話,找任何藉口試圖開溜都已經是徒勞。心中反而篤定不少,打定主意先隨機應變再求脫身。
笑容毫無遲滯的跟心懷鬼胎的定北王落座坐了上首,東拉西扯說了半天不相干的閒話,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的定北王世子與玲瓏坐在另一頭的下首相陪。世子冷冷看着楊致一言不發,眼裡滿是不屑和自信,就好像……他已經是一具會說話的屍體。玲瓏只癡癡的望着楊致,但此刻在楊致眼中,她那豔若桃花的姣好容顏顯得尤其可憎。
說話間天已入夜,王府下人燃起數十枝巨燭,將偌大廳堂照得亮如白晝,各色珍饈美味從正殿帷帳後流水般上了桌。楊致感受到的殺機愈發濃烈,雖然還是談笑自若,但始終不敢離定北王左右。
菜上齊後,定北王笑道:“將軍請稍坐,本王去淨手便來。”
楊致拉過他的手笑道:“不想王爺和我一樣有潔癖,不如同去吧!”
定北王一愣,笑道:“怎敢勞動將軍移步?本王叫人取水至此間與將軍同洗便是。”
二人一本正經的在銀盆裡洗了手,下一個題目便是喝酒了。世子搶先拿起酒壺笑道:“楊將軍今日乃我王府乃至大燕上賓,就由我來爲父王與將軍和阿姐執壺斟酒吧。”
定北王這個時候還沒有發難,楊致不得不對每一個細節都格外上心。他暗暗留意到,世子先給他老子斟酒時,拇指是在按在了銀壺壺蓋的左邊。回身給他斟酒時,拇指卻不經意的換到了壺蓋右邊。
酒裡萬分之萬的有古怪!楊致毫不猶豫的從世子手上搶過銀壺,惶恐的道:“小人何德何能,當得起世子如此禮遇?小人是……這個王爺的晚輩,理應由我爲王爺和世子與郡主斟酒纔是。”
他情急生智想出的斟酒理由實在有點蹩腳,在玲瓏聽來卻大感曖mei,滿臉通紅的低頭不語。世子畢竟還嫩了點,加上做賊心虛唯恐露出馬腳,一時也不好與楊致爭搶。
定北王的酒杯本已被兒子斟滿,楊致連看都不看,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斟到滿溢。之後也不去拿世子的酒杯,將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滿遞了過去,還怕他不乖乖拿酒杯過來?也記不清到底按哪邊壺蓋是有毒沒毒,一時童心大起,給自己斟酒時有意將拇指換到另一半壺蓋上。
眼角餘光裡的世子臉色大變,楊致心下暗笑,向定北王舉杯相敬道:“王爺深明大義,以大燕百姓蒼生爲念,小人委實欽佩之至。今日便借花獻佛,請王爺滿飲此杯!”
定北王與世子交換了一下眼色,硬着頭皮與楊致碰了杯。楊致捧杯笑道:“小人先乾爲敬!”
定北王眼中瞬即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舉杯笑道:“那本王就愧領了。”
二人一同舉杯作勢欲往口中倒去,到了嘴邊卻不約而同來了個急剎車,大眼瞪小眼的愣在當場。
“哦?哈哈哈哈……。”定北王率先打破微妙的僵局,與楊致一同起身大笑起來。
定北王隨手將酒杯扔在一邊,陰笑道:“果真好本事!好一個楊致!怪不得玲瓏被你迷得神魂顛倒,本王差一點就決定招你爲東牀快婿了!”
PS:話說鄙人當年曾是豬頭的鐵粉。。。今日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