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致帶給東瀛倭人的噩夢,這纔剛剛開始。
首度試搶,所獲甚豐。既解了用度窘迫的燃眉之急,又開闢了一條穩定財源,更爲難得的是以實戰錘鍊了艦隊。
李照乃是熊展舊部,出身小康耕讀農家,極具軍事天賦,因時運不濟而淪落海上爲匪,於搶掠廝殺中自學成才。其妻香憐原是玲瓏的貼身侍婢,兩家往來頻繁,關係一向親厚。楊致待他如同親弟,極是賞識愛重。
笑道:“老弟,你以爲一百三十萬兩銀子很多嗎?你自持讀過幾天書,眼睛就生在了鼻孔上。須知學無止境啊!此番出征,殺了多少倭人?咱們自家傷亡如何?”
李照聞言一愣:“侯爺,您再三囑咐務必多搶銀子,弟兄們誰又那個心思去數殺了多少倭人啊?咱們自家幾乎沒什麼傷亡,傷者十一人,殉職者僅有七人。”
水師越海征戰,戰損不到百分之一,依據常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但楊致卻從李照的回話中聽出了端倪,皺眉問道:“你是此行的統兵主將,殺了多少倭人,怎可心中無數?戰損人數雖然不多,但爲何你只是聲言殉職,而不是陣亡?到底是何情形,如實說給我聽!”
李照囁嚅道:“侯爺,我按您的吩咐,火炮、配有火藥的重弩兩輪轟下來,沿岸房舍已基本夷爲平地。登岸之後,見人又是火銃、羽箭的一通招呼,還能見到幾個活人?多搶銀子纔是正事,我總不能命弟兄們挖房掘舍的去數屍體吧?”
“至於戰損情形,……十一名傷者有九人是火炮或火藥的燙灼所傷,有兩人是在登岸時跌撞致傷。殉職的七人,有三人是被重傷未死的倭人臨死暴起所襲,傷重不治而亡。其餘四人嘛,……是在登岸置酒犒軍時,飲酒過量而被醉死的。”
楊致不禁啼笑皆非:“虧得你還好意思跟我說!爲將者歷經一戰,居然不知敵方傷亡幾何!我方傷者姑且不論。死者若是因與倭人血戰而死,那也是死得其所,我無話可說。可在異國他鄉愣是給生生醉死了,這又算怎麼回事?老弟。說句難聽的話,他們也是爹生娘養的,安葬的時候連祭文都不好寫啊!”
叮囑道:“對外統一口徑,就說這四人是暴病而亡。死者爲大,也好給他們留些臉面。死傷軍士的撫卹事宜。你親自去做。”
李照之所以對楊致死心塌地的敬服,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原因,就是楊致平時從來不擺架子,對軍士關愛有加,對他們的傷亡撫卹也極爲看重,從不馬虎。
楊致隨即下令,此後以三個月爲期,定期輪換遣派艦隊前往東瀛“徵銀”。李照不解的問道:“侯爺,現在我們船堅炮利,弟兄們閒着也是閒着。一個月去搶上一次不好嗎?爲何要隔上三個月那麼久?”
楊致嘆道:“阿照,難道你打算給我做一輩子打手嗎?你是讀過書的人,應當知道統兵征戰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爲將者不一定非要讀書,爲帥者則必須多讀書、多動腦子!”
“咱們的家底,算上山東外海諸島的兩千人馬,駐守夷州的三千守備軍,真正可用的艦隊水師僅有一萬五千有餘。爲防海峽對面陸上的大夏與南楚突襲征剿,必修常年遣派三千左右的軍士日夜巡弋。上回遣派出去的三支武裝船隊尚未歸來,以後定期遠航,亦成定例。你也是帶兵之人。難道弟兄們不需要輪換休整嗎?平日不需要操演練兵馬?夷州就不需要留駐艦隊守衛了嗎?”
“還有,你們這次搶回來的銀子,是在東瀛的地上撿的?還是他們種的樹上摘的?我們下手是狠,但凡事過猶不及。不能逼得太狠。倭人挖礦煉銀,需要時間。我們登岸大肆劫掠的消息散播,需要時間。誰都不甘心受欺辱劫掠,倭人從面對現實到接受現實,再到屈從現實,也需要時間。”
“對我們來說。同樣是立足現實,必須鬆緊適度。明白了麼?”
李照咀嚼半晌,躬身揖道:“侯爺,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楊致隨即吩咐道:“回家休憩幾日,好好陪一陪香憐和孩子。之後去軍中作個安排,準備交割兵權。”
“啊?!”李照頓時大驚,撲地跪倒道:“侯爺,我自問並無大錯!若是您這麼撤了我,我……我不服!”
楊致一愣,虛踢了他一腳,呵呵笑道:“撤了你?就算你捨得走,我還捨不得放呢!趕快滾起來吧!你這夯貨!我早已下令籌辦講武堂,你不知道麼?講武堂在八月初應可開學,首期學員爲都尉以上軍官。你不去軍中做個安排交割兵權,難道想在學堂裡頭帶兵嗎?”
不管用度如何緊張,不僅講武堂的開設勢在必行,楊致還打算在明後年內,斥資在山東外海諸島和夷州開辦免費公學。有道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在先行傳統教育體系之內,注入有鮮明楊氏標記的新鮮血液,其意義之深遠不可估量。離經叛道麼?換句話說就是開宗立派,有何不可?
遠在山東的熊展貌似粗豪,實則除了武技勇悍不遜楊致,實戰經驗極爲豐富,胸中亦頗有才學。既是開設講武堂,這樣的奇葩人才萬金難覓,豈能浪費?
一應部屬,都尉以上軍官必須首期參訓,山東外海諸島的人馬當然也在其列。楊致親自致書熊展:夷州氣候風物,遠勝山東。度假安居,盡皆適宜。不用你去廝殺玩命,來做幾個月的教書先生總可以吧?捨不得老婆孩子,那就一塊兒帶來。正好玲瓏與我家兩個孩子,也都十分想念英娘與熊可兒。
韓愈的《師說》,爲講武堂的教授宗旨做了最好的註解。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師不必強於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講武堂不會有嚴格的師生之分,凡有能者,即可爲師。
楊致定下這般開放的辦學基調,江城璧欣然贊同。有教無類,能者爲師,本應如此!
楊致原想在夷州呆到八月初,等到參加講武堂開學典禮之後,再啓程回金陵。七月十六日,接到餘杭海關分署經略使高可競密報:駐守餘杭的平南大將軍耿超,奉旨回京述職。命人傳訊,有意於回京途中繞道金陵,前往海關總督衙門專程拜會楊致。
趙啓新登皇位,統軍在外的高級將領無一調動,不求誓死效忠,只求兵安將穩。耿進父子之聲威,在軍方的排名鐵定可以同時位列前十。眼下耿進雖然已無掌軍實權,但爵封二等公,以大夏首位武英殿大學士的身份在閣爲相,也是大夏軍方勢力首腦人物當中的頭一份。當用則可用之,不用亦可安之。何況其子耿超統軍在外,縱有賦閒或冷藏之疑,旁人也會認爲是理所當然。
耿超接替父職駐守餘杭,與楊致出任首任海關總督,差不多是前腳後腳的事。在此期間,回京述職也不是一兩回了。事實上,楊致與耿超平日都是各忙各的,一直談不上有什麼私交。耿超此番專程遣人傳訊,提前預約拜會,委實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