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皇帝所說,楊致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是諸事繁雜的湊到了一起,不忙纔怪。
忙是忙,忙而未亂。
自從楊致得子,關乎徐文瀚婚事衍生而來的一切具體事務,都甩手交與了秦空雲。但是畢竟有千年代溝,很多關鍵節點,都需楊致親力親爲。
秦氏乃是天下聞名的商界巨頭,置身事外而只全力組織、主持及評判,更顯地位超然。把話說白了,就是秦氏與諸多趨之若鶩的富商巨賈不是一個檔次,不跟你們一起玩兒。從任何角度來說,此事對秦氏都是有利無弊,是以於情於理都沒打半點折扣。
楊致忙碌之餘,就如前世絕大多數的年輕父母一樣,給孩子取名是個既享受又掙扎的過程。平日閒暇之時,兩個孩子的名字不是沒想過,男孩女孩的名字想了一大堆。可事到臨頭,總覺得這個很合適,那個也不錯,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最令楊致無法容忍的是,老爺子楊炎與岳父沈子通的積極性也空前高漲。
沈子通起的幾個名字,連楊致都看着頭暈眼花認不全。這年頭又沒普及字典與漢語拼音,絕大多數人都是文盲與半文盲。孩子長大以後,你讓別人怎麼叫他?只粗略看了一眼便遠遠扔到一邊:留給您自己的孫子用吧!
老爺子起的名字倒是通俗易懂,又喜慶吉利:楊富貴。楊致笑得很開心,但也笑得老爺子心裡直發毛:“老爹,這一個叫楊富貴,那下一個是不是該叫楊發財啊?”
楊府添丁第一時間趕來賀喜的,少了誰都不會少了越王趙啓。其母梅妃素有賢淑寬仁之名,一直保持敏銳的政治嗅覺與高度警惕的心理。由於梅妃的嚴加管束與楊致的刻意疏遠,太子倒臺之後,實際上趙啓已經很少到楊府來了。
趙啓極具權謀天賦,眼下正是諸王爭儲的敏感時期,楊致愈發不願招惹。無奈這小子不僅是如假包換的正牌皇子王爺。還跟老爺子楊炎是忘年交的哥們兒,楊府上下無不與他相熟。只要他想來,誰又能攔得住呢?
楊致藉口事忙,只禮節性的打個招呼便扔下他不理。這小子倒是淡定得很。先是找了老爺子相見恨晚的胡扯海侃了老半天,再端足了王爺的架子,煞有其事的去看了不是正牌外甥的小外甥,又去探望了一母同胞的嫡親姐姐。繞了一大圈之後,才重又來找楊致。
“姐夫。恭喜你喜得貴子啊!”
“多謝王爺。800不過您先前已經恭喜過一次了。”
“姐夫,其實你也知道,我有很多做生意的朋友……。”
“王爺,您與何人交好、與何人爲友,理應告訴皇上或是梅妃娘娘。我很忙。”
趙啓從小就不喜歡老實呆在宮中,時常流連於市井街肆。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三教九流的“朋友”確有不少。這小子極少有個正形,此時兩顆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立刻引起了楊致的警惕:既是提到了做生意的朋友,想必是奔着招標與商務洽談來的。該不會是受了哪個商賈的請託。想要走後門插隊?或是隨便給幾個銀子糊弄一下?那我還搞個屁啊!
趙啓再怎麼狡獪,總歸是孩子心性。臉上開始有點掛不住了:“若非怕父皇與母妃責罰,我用得着跟你在這兒磨嘰?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楊致依然毫無鬆動:“王爺,咱們什麼都好說,錢的事不行。這是原則問題,請您見諒。”
趙啓頗不耐煩的道:“好啦,好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多的銀子我都不怎麼稀罕,犯得上這麼防着我嗎?跟你明說了吧!近幾個月以來,母妃看管甚嚴。我在宮裡快悶出病來了!你弄出來的招標與商務洽談這些招數,早已傳得沸沸揚揚,想必好玩得緊。我不管,反正你得想辦法幫我安上一個正經名目。讓我看個全程!”
敢情是這麼回事!楊致猶豫道:“這倒不是不可以商量……。”
“商量什麼呀?”趙啓立馬順杆子往上爬:“那些個沒眼力勁的笨鱉不識貨,只敢在背後說你是要錢不要臉的瞎胡鬧。他們也不想想,那些腰纏萬貫的富商巨賈,有幾個會是蠢人?有誰家的銀子是大風颳來的麼?”
“瞎胡鬧好啊!父皇與母妃不會嚴行阻攔,兩位皇兄也不會在意,我又沒礙誰什麼事。我好歹是個王爺。我要是公然出面幫你吆喝,那些富商巨賈只會來得更多,你也賺得越多不是?姐夫,你不吃虧啊!”
這小子竟是一語中的,楊致馬上就被他打敗了。略一思索道:“說得也是。可給你安個什麼名目好呢?……評委!特邀評委!”
特邀評委這個字眼雖然新鮮,但不難理解。趙啓只聽楊致稍作解釋,便樂滋滋的找秦空雲落實去了。
次日徐府的第一場招標會,越王趙啓以神秘嘉賓的身份閃亮登場,出任特邀評委,果然博得了不少眼球,與會的諸多商賈愈發覺得,報名入場的五千兩銀子花得不冤枉。
招標會的第二個亮點,就是徐府門外擠得水泄不通,會場卻是秩序井然。安保工作之所以如此到位,只因爲徐府大門口正中位置,擺放了一具古雅的兵器架,上有兩件兵刃:九石強弓與夏軍制式單刀。兵器架上的檀香木牌寫得分明:大夏欽封一等飛虎侯楊致所用軍刃。
有了這兩樣鎮邪神器,加上十餘名全副武裝的秦氏私家護衛,足夠用了。至於趙啓身邊隨侍的數名大內侍衛,算是意料之外的錦上添花。楊致心知皇帝有苦難言,對此極感膩歪。所以一開始就沒打算調用禁軍或是內廷侍衛,免得節外生枝,無端扯上其他名目。
招標會的第三個亮點,當然是令人兩眼發直的豐碩成果了。
預先交納押金十萬兩,收取五千兩的報名入場費,原本的主要目的,就是設立一個具有相當高度的門檻。未中標者押金全數退還,中標者押金可抵相關費用,多退少補。僅報名入場費一項。即淨收入十五萬兩。第一批四十餘種物事分爲九類招標,免費贊助物事價值忽略不計,廣告費一項淨收入二十二萬兩。兩項共計收入居然高達三十七萬兩,大大超出了楊致原先的預期。
招標會落幕之後。簽訂契約文書與交納銀兩等具體事務,自然有秦氏選派的掌櫃、賬房與夥計去做。趙啓與秦空雲一齊來到楊府,從一大清早開始忙活了大半日,二人都餓得狠了。楊致吩咐廚房準備了一桌豐盛菜餚,三人邊吃邊談。
秦空雲雖然親身組織主持。從頭到尾全程謀劃參與,心下仍是極爲震撼。生意原來真的可以這麼做!經過今日這番實戰驗證,不難想象,幾場喜事操辦下來,楊致的進賬將會是何等驚人的數字。
趙啓則如打了雞血一般的興奮不已,意猶未盡的直唸叨:“今日既是第一場,那就是說還有第二場或是第三場咯?商務洽談會應該也在這幾日吧?有趣,有趣!”
正吃喝談笑間,門僕來報:“稟侯爺,王老相爺來訪。”
“哦?”在這樣的場合。趙啓與秦空雲和王雨農見面顯然不太合適。楊致吩咐道:“快請老相爺去正廳奉茶,我稍後便來。”
楊致剛在正廳現身,王雨農便主動打着哈哈拱手道:“飛虎侯,聽聞府上新添麟兒,恭喜!恭喜啊!”
楊致與王雨農十分熟悉且交情匪淺,也不過分客套。賓主落座奉茶後,開口問道:“老相爺駕臨寒舍,想必是爲我大哥的婚事而來吧?”
“確是如此。”王雨農直言相告道:“老夫今日前來,一是爲你恭賀弄璋之喜,二是爲告知你文瀚的婚期:六月十一日。便是宜嫁娶的上上大吉之日。距今只剩八日功夫,辛苦飛虎侯要加緊準備了。”
楊致皺眉道:“那麼急?皇上下旨賜婚已過十日,老相爺奉旨保媒,難道昨日才定下婚期麼?何不早點告知?”
王雨農苦笑道:“如若有心。哪天不是吉日?文瀚府邸清寒樸素,修葺裝點須費時日。而你二位夫人臨盆在即,也怕婚期與你產子撞日。是以一直未曾確定婚期,一心只想拖延至你二位夫人順利生產之後。飛虎侯,老夫並非不通人情世故,原本確是一番好意。”
“但你爲操辦婚事動靜太大。鬧得滿城風雨。今日皇上召見老夫之時,似乎頗不氣順,明言催促早定婚期。老夫本想再推一推,孰料皇上當即便把欽天監與禮部右侍郎一同召來了,你讓老夫如何還推得過去?”
老頭兒一番話說得很是實在,楊致歉然抱拳一揖道:“是我太過貪財胡鬧無狀,倒累得您吃了掛落。老相爺,我給您賠不是了!”
王雨農連連搖手道:“飛虎侯客氣了!何謂貪財胡鬧?無非是拉下臉面掙些實惠,再者乃效前秦王翦故事,皇上雖會小責而無大禍。請恕老夫多嘴,你在長安怎生鬧騰,那都無妨。將來離京外任,務必小心謹慎!”
前秦老將王翦取代李信率軍滅楚,秦王嬴政以舉國六十萬兵馬相付。王翦足有一年按兵不動,僅只訓練士卒。在此一年之內,屢次上書秦王索要土地財貨賞賜,目的是爲了讓秦王相信,自己絕無擁兵自重、另立爲王之意。
楊致在皇帝的有意扶持下迅速崛起,斂財無數,將秦氏旗下糧行收入囊中,也是山東外海的實際霸主。身在長安,是在皇帝鐵腕掌控的一畝三分地上,怎麼鬧騰都掀不起什麼太大的風浪。離京外任,老父妻小雖與人質無異,終歸有虎入山林之嫌。但對於野心勃勃的亂世梟雄而言,老父妻小並非不可捨棄。漢高祖劉邦有名的“分一杯羹”,豈不是最好的例證?
楊致的心思是何等玲瓏剔透?王雨農不僅僅是來告知徐文瀚的婚期那麼簡單,而是用心良苦的婉言規勸。
毫無私心的忠心爲國,無論如何都理應受人敬重。楊致肅然起身,對王雨農躬身一禮道:“老相爺未免太過高看楊致了!多謝老相爺關愛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