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秦驕陽比楊致還要年長几歲。他奉父命長駐蓬萊已有數年之久。能在錯綜複雜的情勢中爲秦氏穩住“分一杯羹”的局面。足見其也是個不容小覷的人才。他平時話語不多不甚健談。但見事十分明晰。要麼不說。一說就能說得相當到位。極少有花哨無用的廢話。這一點倒是與其父秦公的風格頗爲相似。
但凡是人才。即便平日不喜張揚表露。心底多少有幾分傲氣。秦驕陽與楊致相交時日尚短。此前對楊致的瞭解大多來自於父兄對他的評價。雖然服從雙方緊密配合的大局。但他對楊致既感好奇。也有暗暗與之比較之意。楊致出長安到濟南一路兩度遇險。並未讓秦驕陽心服。如果連平安走到山東的本事都沒有。父親又怎會對他如此看重?
秦驕陽出自大夏首富之家。其餘才能姑且不論。在生意上早已被秦公調教成人精了。楊致抵達蓬萊之後。打算下手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想與秦驕陽兵分兩路。做一筆“最賺錢的生意”。
他這個殊少新意的說法。委實激不起秦驕陽太大的熱情:誰都知道通商海外獲利蘊含暴利。所以才人人插足其中。這蓬萊雖小。卻是魚龍混雜。凡是敢於打出旗號在此安營紮寨的。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難道誰還跟白花花的銀子有仇麼?即便真有那麼一筆“最賺錢的生意”。大概也等不到你來做。
不動聲色的問道:“不知楊兄有何高見?秦某願聞其詳。”
“談不上是高見。”楊致笑道:“請秦兄傾你秦氏在蓬萊之力囤積諸般貨物。自明日起只進不出。起碼要有撐過一到兩個月的準備。待我另行通知之日才能對外放貨。多的我不敢保證。如無意外。同往年正常年景相比。至少會賺得翻倍的重利。還能造就秦氏是蓬萊實力最爲雄厚的商家聲名。不過我有言在先。我不會投入一兩銀子。但這筆利潤我要分得四成。就看秦兄是不是信得過我。有沒有這個膽量了。”
商家牟取暴利之道萬變不離其宗。說白了還是囤積居奇的套路。確實算不上什麼高見。楊致先提出針對秦氏的這一條。也是想看看秦驕陽地心胸氣度和膽量。
“秦氏關於通商海外的一應事務。家父都放手任我做主。生意本就是七分靠算。三分靠賭。與無端對人信任和膽量無關。楊兄不必以言語相激。”
秦驕陽搖頭道:“家父與大哥曾言楊兄膽大心細行事縝密。擅長險中求勝賺個足實。然而耳聽爲虛。口說無憑。楊兄既說是你我兵分兩路。我只能聽了楊兄那一路是何章程之後。才能再作計較。”
楊致禁不住心下暗贊:秦驕陽沒有半點見財起意的興奮。既不迷信盲從。也不急於追問其中道理。一番話句句紮實。說得十分冷靜。
不以爲意的道:“在秦兄這份難得地沉穩面前。倒是我顯得小氣了。說句實在話。秦兄那一路只是順風撿個便宜的搭頭。我這一路纔是主業。山東之事水深莫測千頭萬緒。我與皇帝和秦氏實際上是綁在同一條船上。想要代價最小收效最佳的整肅局面。最好的辦法是快刀斬亂麻。”
“我從全局着眼。打算從源頭入手。只要把住了源頭。大大小小的城隍土地自然會找上門來求我。這世上最賺錢的生意莫過於無本生意。但這碗飯不是人人都能吃的。那就是搶!只要在海上把持控制住進出渤海與黃海、南下南唐的水道。就等於掌握了整個山東通商海外的大門鑰匙!”
秦驕陽悚然道:“楊兄是想……先行霸住整個海上通道?渤海灣與山東外海光是幹那海上無本營生的海盜就有數十股。想要盡皆收服。恐怕比整肅山東陸上更要艱難十倍!”
楊致笑道:“你說地這一節。我早就想到了。其實從海上入手比陸上要簡單得多。海上較量全憑**裸的實力說話。沒有陸上那麼多糾結不清的彎彎繞。打擊海盜可以轉移陸上諸方地視線。也符合他們地利益。只會隔岸觀火。”
秦驕陽憂慮的道:“數十股海盜大致可分爲三幫。北燕海域一幫。大夏海域一幫。南唐海域一幫。在陸上大都設有落腳據點。也都佔有海島爲巢。並不只是行劫海上商船。也時常在海上相互火拼。我並非不相信楊兄之能。而是此事憑一人之力絕難做到。楊兄在陸上還可調動兵馬相助。但大夏在海上就是鞭長莫及了。”
楊致點頭道:“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我當然不會一味蠻幹。必須要借雞生蛋。擒賊先擒王。我想揀幾股勢力最大的海盜入手。自己先成爲大夏海域最強地海盜!”
“這個辦法倒是值得一試。”秦驕陽沉吟道:“以楊兄之勇悍。即便不能一舉建功。也必將在海上掀起一番風浪。楊兄先前之言。縱然最是不濟。於秦氏而言也風險甚微。我全盤照辦便是了。不知你還需我做些什麼?若在海上得手。這陸上又自如何料理?”
秦驕陽實打實地對自己的想法毫不隱瞞。直言他是左右不吃虧。也不失爲一樁可愛之處。楊致聞言苦笑道:“最先揀誰開刀與做這搶強盜地強盜怎麼個做法。其中大有學問。我先要花上幾天功夫摸清蓬萊的大致情勢。經過審慎思慮纔會動手。你儘快爲我準備一艘稍大的快船。配齊十來名精幹人手。我隨時可能要用。這茫茫大海不比在江河之中。我也要先行做些準備。
“嘿嘿。至於海上得手之後陸上如何料理。那就太簡單了:兩文錢三個。兩個不賣!”
這是他與沈玉出遊時路遇賣梨孩童的定價原則。秦驕陽聽了自然有些懵懂。料想是到時候一切只能由他做主的意思。當下也不多問。
第二天一早。秦驕陽便陪着楊致在縣城轉悠。逐一爲其解說在蓬萊排得上號的商家大豪的實力與背景。行至巳時末刻時分。二人尋了間茶樓歇腳小憩。
茶樓大堂坐了個四五十歲左右的道士。一身道袍油膩兮兮的看起來十分破舊邋遢。見到秦驕陽大老遠便討好的起身行了一禮:“秦老闆。好久不見了。今日怎地有空帶了朋友來喝茶啊?”
秦驕陽點頭笑道:“勞毅先生掛心了。先生今日地茶錢。便由我請了吧。”
邋遢道士笑眯眯的致了謝。又自坐到一邊去了。秦驕陽向楊致解釋道:“這個落魄道士人稱毅先生。長年累月駐足於此。靠偷聽販賣一些小道消息。以及做些無傷大雅的坑蒙拐騙之事混幾個小錢餬口。好歹算個消息來源。商家都講究和氣致祥。我也儘量不去得罪於他。”
只要是人口密集之地。就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楊致對這邋遢道士也沒過多在意。
不到盞茶功夫。便來了兩個尋常商販模樣的漢子找那毅先生測字問卦。毅先生看了其中一人蘸了茶水在桌上寫下一字後。登時大皺眉頭:“無比皆是?”
其中一人答道:“百無一是。”
毅先生點頭道:“自無一是。”
楊致聽了三人頗顯古怪地問答。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這才留意到。兩個漢子眼神凌厲精悍內斂。不像是尋常商販的樣子。
只聽那毅先生神神道道的唸叨道:“弱冠而捉貓有成。細說於佛前。二位儘管放心。這筆生意定會財源廣進。”
兩個漢子互望一眼。神情冷峻的一齊點了點頭。隨手付了幾十文卦金便匆匆離去。
楊致思索片刻。驟然神色一凜。起身道:“秦兄。我們再接着出去轉轉吧。”
待與秦驕陽出了茶樓。走到僻靜處。楊致皺眉嘆道:“秦兄。那邋遢道士毅先生絕非等閒之輩。你大大看走眼了!”
“哦?楊兄何出此言?”
楊致不置可否的問道:“蓬萊可有白姓商家大豪?”
“有啊!我正準備與楊兄從城西繞過。便是想領你去見識一下那白府大院。此人名喚白行朗。乃是蓬萊本地武學世家。兼營藥行。十餘年前因自北燕大舉販運高麗蔘而暴富。現下是蓬萊數一數二的藥商大戶。此人膝下無子。只有一個獨生女兒。芳名白燃冰。這兩年來白行朗已逐漸將藥行交與女兒打理。白小姐雖是一介女流。但行商理事之能似乎還遠在其父之上。”
“白氏藥行在蓬萊的分量與秦兄相比如何?”
“雖略有不及。卻也相差不遠。”
楊致沉吟道:“也就是說。白行朗一死。必將導致蓬萊的藥材行業重新洗牌。秦兄手下可有心思機敏的精幹之人?”
“自然是有地。……白行朗一死?他自幼習武身體壯健。尚未到知天命之年。楊兄這是何意?”
楊致眯着眼睛道:“我既然來了。誰若想在這蓬萊一地取人性命。必須得問過我!白行朗既有如此勢力。賣他個人情日後總有些用處。”
“秦兄。若我沒有料錯。方纔找毅先生測字問卦的那二人。不是什麼尋常商販。而是兩個殺手!那毅先生也不是什麼靠坑蒙拐騙混飯吃的邋遢道士。而是專爲殺手組織地承接生意地聯絡人!說不定他就是七喜其中之一!我早該想到了。殺手也是要賺錢的。還有什麼地方會比這魚龍混雜、商家大豪雲集的蓬萊之地生意更好?”
秦驕陽大驚道:“楊兄是說。……有人僱請七喜要殺白行朗?”
楊致冷冷道:“秦兄。你想想看。無比皆是、百無一是、自無一是這三句話所指何字?白!弱冠是指二十。捉貓是爲捕鼠。暗指子時。細說於佛前便須雙手合什。所以我前後聯結起來一想。毅先生那句話地意思應該是:有人出價十萬兩銀子殺白行朗。十月二十日深夜子時動手!”
ps:今日家中來客。所以第二更稍晚了一些。。。依然滿地打滾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