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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是楊致所有相識之人中,令他感到最爲神秘的人物。
楊致舉家遷居長安以後便是與秦府爲鄰,與秦氏長子秦空雲是意氣相投的結義兄弟。只要秦空雲人在長安,二人幾乎日日相見,楊致頻繁出入秦府就像自家後院一般隨便。即便如此,平時與秦公也難得一見。遷居長安已近一年,他與秦公說過的話總共加起來絕對不會超過十句。
在楊致的印象中,秦公永遠是一身半新不舊的玄色長袍,永遠是一副神色淡漠的清瘦面容,比那些只能勉強混個溫飽的鄉間私塾老夫子更不起眼。如果一定要說秦公有什麼特點的話,只能說沒有特點就是他的特點。
難道秦氏的人一直在暗中跟蹤他?秦公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親自來找他?難道是受皇帝的差遣?奉命相請的秦氏僕從向二人躬身一禮,默默退下緊掩房門。
“請坐。”秦公淡淡笑道:“我不喜歡與人以官銜爵位相稱,你與空雲有八拜之交,我便還是稱你爲賢侄吧。找人於我秦氏而言並非難事,賢侄不必錯愕。”
他言語平和,不像其他年歲相若的人一樣自稱老夫,也無一句場面上的自謙之詞。雖然沒有半點倚老賣老的意味,卻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一種無形的威壓。
楊致問道:“不知秦公此時此地找我,所爲何事?”
秦公不疾不徐的道:“我無意故作神秘高深,只是想讓你逐漸對秦氏加深印象,因爲大夏很快就會出現一個與秦氏一般無二的楊氏。這次我來找你是公私兩便。一是爲皇上找你,他急着找你回去請你喝酒。二是前段時日我曾託徐先生捎話給你,請你過府一敘。在此之前,我想與你單獨談談。我們今天商談的內容,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除非我死,否則連我的兒子也不能。”
楊致晦澀的問道:“……與秦氏一般無二的楊氏?皇帝急着請我喝酒?……什麼意思?”
秦公語出驚人:“在這諸國並立地動盪亂世。想拼個皇帝做一做的大有人在,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如果你不想做皇帝的話,無論你有多大本事,有多大功勞,都只能是楊致。而不是楊氏。既然你不想要皇上那面金牌,就必須成爲楊氏。我對你觀察已久,你有做皇帝的本事,卻沒有做皇帝的心思,成爲楊氏只是遲早的事。”
楊致心底埋藏最深地隱秘原本還有點模糊。秦公幾句話便點出了他目前地處境與未來地長遠規劃。習慣性地泛起一臉慵懶地笑意:“我還是沒聽懂您在說什麼。”
“你能聽懂地。”秦公笑道:“我並不是個目中無人狂妄自大地人。我從來不小看任何人。連叫花子也是一樣。亂世之中雖說英才輩出。一般人卻很難讓我看得上眼。你與徐先生正好就是爲數不多地其中兩個。我那三個兒子雖然都不是什麼省油地燈。但與你們相比還相差甚遠。我曾與他們說過。我地兒子不能做官。我地孫子或許可以。只有他們自行領悟想通了這一節。纔有資格如你我一般說話。”
“原來是您不讓二哥做官?爲什麼?”
秦公毫不客氣地道:“亂世之中做官即是做狗。只有做皇帝纔是做主人。若是無心做狗。便無兔死狗烹之憂。至今爲止。皇上只是我地合夥人。而你馬上便會成爲我地第二個合夥人。方纔你不是問到。皇上爲什麼要急着請你喝酒嗎?因爲他只能請你喝酒。”
楊致已聽得暗自心驚。不動聲色地道:“您還真是看得起我。而且還越說越玄乎了。”
秦公再度取出秦空雲那幅十二萬兩地欠條:“當日在信陽城外你讓空雲心甘情願地賠出了十二萬兩。我今日便東施效顰吧。你有不甘做狗之心。卻暫無自樹一幟之力。等於是一匹吃軟不吃硬地野狼。”
“皇上手上那些肉骨頭令無數獵狗爲之癡迷瘋狂,在你眼裡卻無半點誘惑。他既想用你又怕你,還得防着你。所以有些東西不到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放心交給你,比如說兵權。那面金牌有何奧妙,相信我也不用多說,否則那天你便不會推託不要了。所謂天子無私事。但他目前唯一能夠打動你的,恐怕也只有私交了。令皇上如此相待的人,你不是第一個,我纔是。當年如同他如今只能請你喝酒一樣,他只能把我當做他的合夥人。”
他挑明瞭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每一句話都說得極其露骨,偏偏又始終一臉如拉家常似地淡漠,慢條斯理侃侃而談。如果說秦公是勉強混飯吃的鄉間私塾老夫子,那麼楊致現在的感覺。正迅速向大字不識幾個的小學生角色對號入座。慣常的慵懶笑意已然顯得有些尷尬牽強:“在我成婚當日,難怪皇帝說他與您和兩位老臣亦臣亦友!那您說皇帝這酒我該喝還是不該喝?”
秦公波瀾不驚的神色仍然沒有任何變化:“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那兩個老傢伙不是爲了爲臣而爲臣。其實徐先生現在走的就是他們的路子,所以他們纔會贏得皇帝地尊重。你有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之能,我卻手無縛雞之力,事實上我活了大半輩子,至今連雞都沒殺過一隻。但並不與之矛盾的是,死在我手上的人絕不比你殺的人少。同樣是殺人,你用的是腦子和刀,我用的是腦子和錢。”
“在這弱肉強食的動盪亂世,庸人蠢纔是絕計當不了皇帝的。皇帝知道你很聰明,他一點也不比你笨。世間的人情講究禮尚往來,他少了一分真,你就會多了幾分假。在你還沒能成爲楊氏之前,這酒就更得喝了,因爲喝了對你有好處。既是如此,與他喝酒又有何妨?”
秦公地心思與眼光,竟然透徹到幾乎能從石頭裡榨出油來。他地可怕之處在於。明明是將狐狸與豺狼剁碎了糅合在一起的怪物,卻披上了富得流油地豬地外衣,連羊皮都不是。
楊致一直以爲裝逼是一樁極爲強悍的本事,他只是間或偶爾爲之,自問大致相當於初中生水平。像眼前這一位裝逼裝得如此徹底的神人,簡直堪稱裝逼界的博士生導師了。
楊致突然之間很爲皇帝感到慶幸。當然也爲自己感到慶幸。楊致雖然對秦氏的內幕知之甚少,但秦氏居然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向大夏輸送高達一千三百萬兩地巨銀,其實力之恐怖由此可見一斑。令楊致自己都覺得極具諷刺意味的是:在對秦氏的底細還摸不着邊的情況下,暗暗在心底將秦公奉爲偶像早已不是一天兩天了。
在這種檔次的暗黑大亨面前,再行搪塞遮掩無疑是很不明智的。楊致果斷的撕下了所有賴以戒備的僞裝:“請秦公教我。”
直至此時,秦公古井無波的眼神之中才有了一絲傲然地笑意:“我今日前來邀你夜談,不是爲了來教你,而是來跟你談合作。合作當然是需要本錢的,爲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先給你亮一亮我地本錢。”
秦氏身負大夏首富之名屹立數十年而不倒,事實上楊致對其中因由既感好奇也頗爲費解。
“秦氏再如何勢大,說到底總歸是個生意人。今日我們便在商言商吧。古語有云: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錢是個妙用無窮的好東西啊!既可扶貧濟困,也可盡享人世榮華。可令兄弟反目,可令父子成仇,可驅權貴如棋子,可役豪俠如牛馬。兩文錢可買一個包子,二十兩便可連同包子鋪一起買下。由此例推,若是兩百萬兩呢?兩千萬兩呢?”
秦公這寥寥數語。幾乎當得一篇實用版的《錢神論》了。楊致隱隱領會到了秦公話中真意,點頭笑道:“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兩百萬兩可以買下一座城池,兩千萬兩足以買下一個國家!”
秦公笑道:“你一定感到很奇怪,爲什麼皇帝那麼多年來一直只能把我當做合夥人?說白了很簡單,無外乎三條,其一當然是各求所需。皇帝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但他的大夏地皮不甚肥厚,很不經刮。若是苛捐雜稅颳得狠了。也怕老百姓走投無路跟他翻臉。而那些士族豪強不會白給,皇帝也不想受制於人,於是他想到了要自己賺錢。我對他手上的肉骨頭同樣無愛,並且也想利用他爲我自己賺更多的錢。”
權力促成的商業壟斷,往往能帶來驚人的暴利。楊致在前世對這一條地體會實在太深刻了:“所以皇帝很放心,你也樂意。”
“其二,秦氏旗下涉足的行業,無所不包應有盡有。對惹眼的酒店茶樓、珍寶古玩及瓷器綢緞、名茶好酒等等諸多行業,經營是極盡高調。對與之相關的行裝販運及鹽鐵糧秣的經營。則是極盡低調。依你之才。當不難明白其中道理。”
楊致心中不禁對秦公又徒增了幾分敬意:這不僅僅是商業頭腦層面上的問題了,眼前的老夫子是一位極具戰略眼光的謀略家!
秦氏涉足的行業無所不包。便是將觸角伸到了這動盪亂世地每一處角落。高檔消費場所與奢侈品消費品的經營雖然獲利甚豐名聲在外,卻不是缺之不可的生活必需。掌控與之相關的行裝販運物流行業,不僅消息靈通傳遞通暢,也是無聲無息的養了一支私人武裝隱匿在民間!與其說對鹽鐵糧秣是極盡低調的經營,還不如說是極盡低調的把握了關係國計民生必不可少的命脈!賺錢賺了個盆滿鉢滿不說,竟然還沒忘了把生意做到這個層次,高人啊!
“方纔我已說過了,皇帝一點也不比我笨。”秦公意味深長的道:“此前我們業已各求所需數十年相安無事,此後至少數十年之內他也不會輕易碰我。但隨着大夏國勢日益強盛,說他安之如怡地坐視我秦氏一家獨大,且不說他是皇帝,就連我自己也絕對不會相信。”
楊致戲謔地笑道:“皇帝有時候不殺人不是說他不想,而是不能。”
“總會有那麼一天他不只是想,而且也能!”秦公目光幽幽的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所以這第三條,就是我足足花了十五年地時間,佈下了一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險局。皇帝開始並未料到我會有布此險局的膽量,也未意識到其中的利害,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爲時已晚,只能徒喚奈何了。我與皇帝相交多年,他的脾性爲人我是最清楚不過了。他絕不會就此甘心!這也是我今日邀你夜談,並且毫無保留、唯恐道之不詳的原因。”
楊致忍不住追問道:“你佈下的這險局到底是什麼?”
秦公答非所問的問道:“你知道秦氏名下的產業和用於運營週轉的銀兩總價幾何麼?”
自古以來,中國人財不露白的理念便是深入骨髓。作爲皇帝親手扶植起來的新興財閥,秦氏名下的產業和用於運營週轉的銀兩兩項相加的總值不僅是秦氏的最高機密,甚至也可以說是大夏的最高機密。楊致實在無從猜測,茫然搖頭表示不知。
秦公悠然笑道:“除我之外,連皇帝也不知道,你是普天之下知道這個數字的第二個人:總價二千七百萬兩。”
秦氏持有的財富數額居然如此龐大!徐文瀚受命入閣爲相主理舉國錢糧,偶爾曾向楊致提到大夏官方賬面上的賦稅收入,近十年來最高的一年也不過一千萬兩出頭。楊致第一次對“富可敵國”這個詞彙有了如此真切的認識!
如果沒有大夏賴以發家的金城與關中兩地的士族豪強提供財政支持,如果沒有新興財閥秦氏的輸血補充,皇帝時刻叫囂的一統天下的戰爭,恐怕只能打個兩三天便得熄火。
當楊致還沒從悚然心驚中回過神來,秦公緊接下來的一句話又差點沒讓他當場仰天一跤跌倒:“嘿嘿,但是這兩千七百萬兩沒有一文錢是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