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飛此言一出,人羣均是爆發出一陣嘈雜議論之聲,這年頭兒,還真沒見過這種做活雷鋒的主兒,只不過有幾個男人看着哭得梨花帶雨的謝雨晴,均是紛紛露出瞭然的神色,這個女孩兒雖然打扮穿着老土,但是眉目靈動,俊俏可人,實在是一個難得的美人胚子,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會做這一行。
謝雨晴聞言哭聲也是一窒,望着徐少飛那複雜的神色,婆娑的淚眼不由自主的轉了開來。
這種事情,實在是太丟人了。
高個兒民警聞言卻是笑了笑,心中鬆了口氣,說實話面對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兒,他也是狠不下心去罰款,但是有人充大頭,自己也能交差,也不用爲難這個女孩兒,何樂而不爲?
她涉嫌傳播違禁音像製品,按理來說像是這樣的情況應該重罰,但是念在她是初犯,又是個小姑娘也不容易的,就罰沒違禁音像製品還有四千元處罰金算了。
徐少飛聞言點了點頭,也沒囉嗦,直接從兜裡皮甲裡掏出一沓現金來,數了整整四千,然後遞給高個兒民警:“民警同志,你看,我們……”
徐少飛指了指女孩兒,然後才笑道:“她一個女孩子臉皮薄,東西也沒收了,錢也罰了,我看就不用去派出所了吧……”
高個民警看了一眼圍觀的衆人,猶豫了片刻,然後才向着徐少飛點了點頭,罰款已經到手,高個民警倒也敞亮,微微低頭看着依舊抱膝哭得傷心的謝雨晴,然後才道:“念你是初犯,這次從輕處罰,下不爲例啊……”
謝雨晴聞言哭着點了點頭,經過這一罰,所有的積蓄都沒了,打死她她也不敢再碰這個了。
徐少飛點了點頭,蹲下身子拉起謝雨晴,謝雨晴輕輕掙了掙手臂,徐少飛這纔想起,今天還是這輩子和她的第一次見面。
“走吧,別讓人看着了……”
徐少飛低聲向着謝雨晴說道,語氣之中,卻不由自主的帶了一絲熟絡的感覺,謝雨晴扭頭看了徐少飛一眼,這才頗爲難堪的轉過了頭,穿過人羣,徐少飛回望了一眼,卻見衆人還是在指指點點,謝雨晴腳步急促,彷彿想要快些離開這丟人的地方,徐少飛見狀不由得笑了笑,跟進了謝雨晴的步伐。
走出了百貨批發市場,徐少飛纔看了一眼腕錶,頓了頓,看着謝雨晴裂開半邊袖子露着白花花棉絮的衣服,輕輕皺了皺眉頭。
謝雨晴或許是察覺到了徐少飛的目光,頭也不敢回,輕輕捏了捏袖子,低着頭看着腳尖兒也不說話,像是個委屈的小媳婦。
“晌午了,去吃點兒東西吧,我請客。”
徐少飛看着謝雨晴那消瘦的臉龐,笑了笑,然後才柔聲說道,生怕嚇到她。
這種感覺很奇妙,前世本已經極爲熟絡的人,卻在一轉眼間成爲了陌生人,偏偏自己對她的一切都極爲了解,可是還得剋制着自己裝作陌生的模樣,生怕驚嚇到了她。
良久,謝雨晴才輕輕點了點頭,站在徐少飛的身旁,不敢動彈。
徐少飛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向着附近的一個拉麪館走去。
點了兩大碗拉麪,徐少飛說了句少放辣椒,但是當面端上來之後,上面還是紅油油的一層辣子,徐少飛蹙着眉頭,知道這是西川的風土人情,在這邊,幾乎每個人都是沒辣椒吃不下飯。
“你叫什麼名字?”
徐少飛看着謝雨晴,然後輕聲問道,生怕驚嚇到了她,語氣很平淡,彷彿陌生人一般。
“謝雨晴。”
謝雨晴輕聲說道,微微擡頭看了徐少飛一眼,然後迅速低下了頭,臉龐之上通紅通紅的,顯然自己的‘職業’被這樣一個年輕帥氣的男孩兒看到,實在是太丟人了。
“一個女孩子家怎麼會想到要去做這個……”
徐少飛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嘆了口氣,語氣之中不由得有絲憐憫。
他當然知道謝雨晴爲什麼去做這個,她的父親有着高昂的醫療費,弟弟還要上學,她還要顧及一家的開銷,要不然一個女孩兒也不會去賣這種東西,就算是個大老爺們兒,恐怕也無法面對別人異樣的目光。
謝雨晴拿着筷子輕輕攪拌着那層紅呼呼的辣椒,也不說話,一時間氣氛有些靜謐。
“謝謝你。”
良久,謝雨晴才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擡頭看了徐少飛一眼,那雙眸子當中,浮現起一抹極爲認真的神色:“罰的錢我會還給你的……”
徐少飛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他和謝雨晴七八年的關係,自然知道她的脾氣,就算自己推脫,這個女孩兒也會想盡一切辦法還給自己。
人窮,志不窮。
謝雨晴又要徐少飛的聯繫方式,只不過徐少飛卻輕輕聳了聳肩幫,然後才扭頭看向門外,窗外剛剛晴朗片刻的天空又陰沉了下來,泥濘的道路之上,行人舉步維艱。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會停在哪裡……”
這是曾經徐少飛的話,當初他家境破落,推了衛姿阿姨給的十萬塊錢,身上僅僅帶着一萬三千塊,輾轉幾個城市,狼狽過活。
謝雨晴聞言那雙極爲明亮的眸子有些疑惑的看着徐少飛,秀眉輕輕蹙了起來,或許這個女孩兒自己都不知道,現在的她,其實已經有了幾分精幹的氣質。
徐少飛看着謝雨晴的模樣,低頭吃了一口面,然後才淡淡的說道:“想聽聽我的故事麼?”
“嗯。”
謝雨晴連忙點了點頭,徐少飛心中暗笑,這個丫頭,還是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心。
“我經歷過大富大貴,只不過富貴不長久……”
徐少飛輕輕嘆了口氣,良久才託着下巴,望着謝雨晴那雙明亮的眸子,輕聲道:“父親原本是一名幹部,母親是一家企業的老闆,只不過好景不長……”
徐少飛把前世的經歷數來,沒有絲毫的渲染,也沒有添油加醋,只是平平淡淡的說着,但是或許正是因爲徐少飛的平淡,謝雨晴卻感覺十分真實震撼。
前世,父親站錯隊被排擠到邊緣角落,母親因爲父親的自暴自棄,親自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公司也因爲被惡意挖角,加上多次商業機密泄露,導致維持困難,破產倒閉,整個原本蒸蒸日上的家庭,在短短的一年多時間當中,好像一下子日暮西涼,充滿了壓抑。
徐少飛受不了那些曾經的對頭們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隻身帶着兩萬塊錢輾轉祖國各地,那段時間,也是徐少飛酗煙酗酒最兇的時候,兩萬多塊錢,大半都用在了這上面。
記得初次見到謝雨晴的時候,徐少飛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絕望,甚至幫助她,也只是想要讓自己顯得更有價值一些,沒想到之後謝雨晴的回報,卻是完全出乎了徐少飛的意料。
徐少飛的故事很平淡,平淡到在任何一本小說當中好像都能看到,但是他的故事卻又是那麼的真實,因爲那就是活生生的發生在眼前,一個人的人生際遇如此坎坷,當真難料。
“你接下來打算往哪裡去?”
謝雨晴輕輕蹙了蹙眉頭,微微低了低頭看了徐少飛一眼,徐少飛一直戴着帽子,此刻她纔看到徐少飛的面容,心中不禁一跳,臉頰之上,卻是浮現起一絲淡淡的暈紅。
“不知道。”
徐少飛察覺到了謝雨晴的反應,只不過卻是淡淡的笑了笑,微微扭頭,望着出神的望着破敗落後的鄉鎮,良久才嘆了口氣:“可能會往高原地區吧,順着地圖一直走,什麼時候走不動了,可能就會停下來了。”
謝雨晴聞言輕輕咬着脣角兒,良久才蹙着細細如柳葉的眉毛道:“可是我怎麼還你錢?”
“不用還了……”
徐少飛擺了擺手,然後纔看着謝雨晴道:“當相識一場的緣分吧……這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情不如意的人太多,能幫助一個,少一個失意的人,我也能開心一些。”
謝雨晴聞言連忙擺了擺手:“不行,我是一定要還你的……”
徐少飛聞言笑了笑,看着謝雨晴微微漲紅的臉蛋兒,這才道:“別人巴不得欠錢不還,你怎麼和別人不一樣?”
“我和他們不一樣……”
謝雨晴輕輕嘆了口氣,良久纔看向徐少飛:“我欠着別人的東西,睡不踏實,總覺得敵人一頭似的……”
輕輕笑了笑,謝雨晴的笑容純淨自然,彷彿那純白的積雪般,毫無雜質:“現在別人看不起我,嘲笑我,我還能挺直脊樑,但是一旦虧欠了別人,我就直不起腰來了……”
徐少飛聞言輕輕點了點頭,看着謝雨晴,良久才道:“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如果你要還的話,五年之後吧,五年之後的五月十號,我們再見面。”
謝雨晴聞言輕輕皺了皺眉頭,然後才道:“2008年五月十號?”
“對。”
徐少飛笑了笑,然後點了點頭。
“太久了,我等不了。”
謝雨晴輕輕搖了搖頭,五年之後是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但是她卻知道,眼前這個男孩兒好像根本沒打算要這四千塊錢。
“等得了。”
徐少飛輕輕搖了搖頭,然後說道。
08年五月十號……如果自己的重生沒有最大程度的影響這個世界的話,在這個日子的後兩天,恐怕會發生一件舉國震驚的悲劇事件吧。
徐少飛輕輕嘆了口氣,心情不由自主的抑鬱起來,看着門外那泥濘坎坷的小路還有這破敗的房子,別說和北海,就是和衡南相比,都猶如雲泥之別。
謝雨晴看着徐少飛的眸子,良久纔不甘心的點了點頭,她看得出來,眼前這個男孩兒性格十分執拗,只要他決定的事情,謝雨晴完全沒有把握改變。
徐少飛看了看雪花又漸漸飄揚起來,這才向着謝雨晴點了點頭:“我走了,如果有緣,五年之後再見吧……”
謝雨晴聞言連忙站起身來,俏臉兒之上帶着一絲小心翼翼,輕輕咬了咬薄薄的脣兒,然後才道:“如果不介意的話,去我家坐坐吧……”
謝雨晴不知道徐少飛要去哪兒,這天寒地凍的,實在是不放心。
徐少飛看着謝雨晴那滿含期待的眸子,良久才點了點頭。
謝雨晴聞言臉龐之上頓時浮現起一絲笑容,只不過已經哭皴的臉蛋兒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徐少飛也不以爲忤,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走到櫃檯前付賬,只不過謝雨晴卻竭力阻止徐少飛,搶着要付帳,徐少飛拗不過,只得妥協。
走出飯館兒,冒着零星小雪,徐少飛執意來到一個小超市,選了一堆營養品和禮物,又買了一個小提包裝好,付賬時謝雨晴又要搶着付賬,不過被徐少飛攔住了:“你要是在擋,我就走了……”
謝雨晴無奈,只是有些歉意的看了徐少飛一眼,才拎起了那個碩大的提包。
“給我吧,讓一個女孩子拎東西,磕磣我呢?”
徐少飛要去搶包,只不過被謝雨晴閃身躲過,女孩兒抿嘴笑道:“別看你是男孩兒,不過力氣不一定比我大呢,你拎自己的那個行了,一人一個正好。”
謝雨晴經常幫助母親勞作,手上長滿了繭子,說的倒不是假話,她的力氣,確實不小。
不過三小時左右的山路,還下着小雪,謝雨晴還是極爲吃力,拎了半小時就受不了了,徐少飛笑了笑,然後從謝雨晴的手裡接過包來,然後說道:“女生和男生天生就有差別。”
“那不一定。”
謝雨晴輕輕抿着嘴笑道,只不過眸子當中閃過一絲倔強。
徐少飛看着謝雨晴緊緊縮着脖子,然後放下提包,摘下那條小姨送給自己的圍巾,不由分說的圍在謝雨晴的脖頸之上,謝雨晴推脫不過,良久才抿着嘴,走在徐少飛的身後,臉頰紅紅的,輕輕嗅了嗅圍巾,一絲淡淡的卻十分清雅的香味傳進鼻中。
“還挺香呢……”
輕輕喃喃道,謝雨晴看着徐少飛的背影,臉頰發燒,只不顧良久俏臉兒之上的羞澀漸漸黯淡下去,今天自己最狼狽的一幕他都看見了,謝雨晴輕輕抿了抿脣角兒,扭頭望着身旁的山谷,一聲不吭。
三個小時山路,拎着一大堆東西,即便是徐少飛的身體素質都險些撐不住,好在望着眼前山腳下的那個村落,徐少飛才輕輕鬆了口氣,終於到了。
謝雨晴的家不小,但是卻很破落,走進院子,牲畜的味道撲鼻而來,謝雨晴一直悄悄注意着徐少飛,見到徐少飛毫無異樣的表情,內心才輕輕鬆了口氣,說實話,帶客人回家,她還是極爲尷尬的,畢竟家裡太破落了,連個招待人的東西都拿不出來。
謝雨晴推開木門,頓時一股嗆人的煤煙味道撲面而來,徐少飛輕輕蹙了蹙眉頭,然後走進這間極爲熟悉的房間,穿過堂屋,走進臥室,看着盤腿坐在牀上帶着花鏡疊着紙盒的中年婦女,徐少飛笑了笑,摘下自己頭上的帽子,向着訝然的望着自己的中年婦女道:“嬸兒,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