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這裡,唐子煙雙手緊握,用所有的力氣來壓制心中的痛苦。記得那日回來之後,唐子安不顧臉上紅腫的疼痛,只是一個勁地哭着說,那件事情不是他故意的,是有人推他的。
當時,她也在場,環顧唐家所有人的時候,他們個個都是幸災樂禍,她根本無法確實,到底是他們哪一個推了唐子安。
“唐子煙,我說的話你到底聽到了沒有?”宿墨看着唐子煙發呆,覺得她每次這副表情時,就覺得她好像是在另一個世界一般。
唐子煙回過神來,擡頭看了一眼宿墨,才道,“剛纔謝謝你的藥,真的是非常管用,現在我感覺好多了!”
“呵,到學會跟我客氣起來了,真是稀奇!”宿墨哼了一聲,回頭又看看伶雲和宿墨道,“你們兩先出去一下,我和唐小姐有些話要說!”
伶雲有些爲難,可是一旁的唐子安伸手就拉着伶雲往外走,“姐姐的事情,你一個丫頭還是不要多管,我們先出去走走,順便去打聽一下,商家展覽宴我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你是唐府嫡子,當然可以去了,我是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頭,自然也可跟去,這都不用打聽!”伶雲撅着嘴分辨,卻被唐子安硬扯着離開了房間,“讓你打聽就打聽,什麼時候開始都不聽我的話了?”
“子安……”伶雲苦笑不得,只能隨着唐子安出了房間。
上午的秋陽灑了一層子,斜照在宿墨身上,藏青色的衣袍稱出他勻稱修長的身材,出色的五官像是造物主的佳作,而那如陽光一般耀眼的王者之氣卻咄咄逼人的眼睛。
唐子煙側着臉,淡淡問道,“不知道宿墨公子有什麼話要問,現在可以問了!”
屋子裡是極致的凝靜,宿墨的目光始終逗留在唐子煙的臉上,眉色如黛,目光如水,紫色淺紗籠罩着白色織錦,神形皆如一朵默默綻放的梔子,又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子。
宿墨不由地俯身近前,還未近身,見唐子煙身子猛得往後一撤,防備似地看着宿墨問,“你想做什麼?”
“沒做什麼,看看你而已!”宿墨心裡掠過一絲窘迫,不過臉上神形依舊淡淡地,彷彿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你還是準備嫁給方以軒?”連宿墨自己也覺得這話問的多餘,唐子煙似乎從來都沒有改變過主意。
唐子煙挑起眉梢,靜靜地回望着宿墨,“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想嫁給方以軒了嗎?”
“你不覺的,他的心機很重,似乎心裡掩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包括他這十幾年的裝病,你覺得很正常?”宿墨語氣有些冷,眉目也滿藏着質疑,他就不明白,唐子煙如此聰明,又精通占卜術,卻看不透方以軒的爲人。
除非,是她知道一切,還要嫁過去。
這麼一想,背後竟然有絲絲涼意,覺得唐子煙就似那片浩淼無底的海水,他根本猜不透她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唐子煙略略點頭,神色不動地說道,“我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這次的婚嫁全憑爹爹作主,我也不願意違背爹爹的意思!”
明明知道這話哄不過宿墨,可是也再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藉口。
心裡那些冤屈和悲慟,若是說出來,恐怕就是一場惡夢般的笑話。
況且,他不會在樑京久留,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轉身離開。
“爹爹作主?呵呵,唐子煙你別以爲我不知道心裡有着大無畏的精神,你早就把世間的一切都藐視了,如今卻和我說什麼婚姻由爹爹作主?如果我猜的沒有錯,你嫁給方以軒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對不對?包括你破壞了唐子琴的喜宴,逼得宋清遠出家!”宿墨說完,原本燦然的眸子突然一收,一種王者的威嚴立刻盡顯眼底,讓人覺得一股震懾之意迎面而來。
“宋清遠出家?”唐子煙重複了一次宿墨的話,心頭突然被什麼重重刺了一下。
在占卜之前,她已經知道宋清遠定會看破紅塵,從此不會再喜歡任何一個女子。
這樣的結果,恐怕是最爲完全的報復了,可是沒有想到,他真的會起出家之意。
這就是所謂的占卜佔九分,剩下那一分,她卻沒有算到。
宿墨臉上浮現了一絲複雜的笑意,聲音也變得有些疲憊,“唐子煙,我知道你喜歡過宋清遠,也知道是唐子琴從你這裡搶走了他,可是,你沒有必要這樣報復。你不惜損傷元氣占卜替宋清遠改變生辰運數,破壞這場喜宴,難道,就只只是想看到他們二人一拍兩散,各自傷悲?”
如果說之前唐子煙所做的一切,他還能夠理解,包括讓小和尚騙銀子,用鬼符害環翠,後來的燒煙館燒林木,那麼現在,他真的有些看不懂唐子煙,不明白她爲什麼也學會了那些人的手段,處處逼迫,眼睜睜看別人的痛苦。
“各自傷悲?”唐子煙緩緩重複了這一句話,眸子裡的絕望如潮水一般涌來。
如果說,宋清遠和唐子琴還可以各自傷悲,那他們還是要比她幸福一百倍呵。
她一個人被鎖在江畔,哭啞喉嚨,可誰替她悲傷過?
片刻之後,唐子煙才冷聲道,“我的事情,沒有必要向宿墨公子件件解釋清楚,如果宿墨公子不喜歡我這樣的做事手段,可以立刻離開唐府,子煙絕不挽留!”
“那天在山路上,爲什麼要說軒轅令污辱你?”宿墨句句逼問,不給唐子煙留下任何的迴旋餘地,心裡堆積的疑問漸漸凝成一把劍,讓他不能再藏在心底。
唐子煙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着宿墨不能再留在自己的身邊了。
於是轉頭回以宿墨一個十分生硬的冷笑,“那是我的事情,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了,難不成,我唐子煙每次做一件事情都要向宿墨公子解釋一次?軒轅令有沒能侮辱我,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他知,根本不關宿墨公子的事情,還請宿墨公子非禮勿問!”
“唐子煙,好一個不關我的事情,既然如此,宿墨留在這裡也沒有必要,就此告辭!書館的事情,還請唐小姐跟唐老爺說清楚,並非是宿墨不願意再教,只是這裡實在不能再呆下去!”宿墨本是擔憂唐子煙的身體,本是想來給她送一粒百凝聖丸,本是想和她說,不管出自什麼目的,她都無須用自己的身體健康和幸福去換。
可是聽到唐子煙那些言語的時候,宿墨還是忍不住發怒了。
他可以不在乎宋清遠,不在乎唐子琴,可是他心裡在乎唐子煙。
他不願意看到她爲了報復,就不愛惜自己身體的健康,可是看到她那麼絕決的神色,還是被傷到了。
或許在她這裡,自己什麼也不是,卻還要可笑的扮演一個保護神的角色。
他用十分絕望着目光看着唐子煙,想到她在楓林邊上所說的一切,原本以爲滿不在乎的的心突然破碎了。
轉身離開的時候,那種決絕的氣息一下子擊打到了唐子煙的心。
耳畔迴旋着那日在楓林旁,宿墨曾用盡力氣大聲問她:唐子煙,你到底想要什麼?
是啊,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宿墨離開之後,心突然變得空落落的,黑貓喵地一聲竄在唐子煙的懷裡,十分乖巧地伏着,似也在傷感宿墨離開。
他是她生活裡唯一的溫暖,現在卻被她逼着離開了,這就是她想要的?
一陣傷感如潮水一般涌來,胸口再次發悶,輕輕咳嗽幾聲,雖然沒有剛纔血氣翻涌的現象,可是身子還是虛的發慌。
難道自己真如宿墨所說,要用自己的一輩子幸福和健康來報復?
“哐啷”一聲,秋風吹動院門發出一陣駭人的聲響,將唐子煙驚醒。
她將心裡的悲傷斂去,想着這占卜術果然不能亂用,僅僅只是改了宋清遠的生辰卦象,就讓自己的身子難以承受,若是以後想利用占卜去報復方以軒,恐怕連自己的身體也會遭反噬。
曾經孃親就跟自己說過,若是想精通占卜術,並將其應用自如,非得修煉內功心法,凝聚精氣,這樣使用占卜術時就可利用修煉所得的元氣,而非損耗自身藏有的元氣。
可是若是想修煉,必得有心法口訣。孃親說過,在她剛過門的時候,祖父曾提過唐家內功心法的秘籍,只是遺憾不久之後,祖父就去逝了。
唐門修煉心法的秘籍到底藏在哪裡根本無人知曉,也許根本就不存在呢。
想至這裡,唐子煙抱着黑貓低聲道,“既然不知道有沒有心法秘籍,現在想也無用。宿墨離開了,以後就只有我心疼你了,不如,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門旁的妙語聽了,十分感興趣地拍拍翅膀,“臭蛋,臭蛋,叫臭蛋!”
黑貓不滿地喵了一聲,那隻如瑪瑙一般的眼睛立刻深眯起來,妙語立刻收斂了幾分,把頭藏在翅膀裡。
“叫巧哥吧!”唐子煙拍了拍黑貓的頭,既然有些結果是不可更改,那宿墨離開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宋清遠已經出家,唐子琴勢必又會打方以軒的主意,不過這次,她不會讓她再輕易的得逞。既然唐子琴曾讓她生不如死,那她也不能愧對了唐子琴的這份厚待,一定不能讓她失望。
想到這裡,唐子煙的雙眸一眯,眸色裡立刻出現了一絲深不見底的幽深,幾分刀光一般的凌厲從眼角迸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