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墨疑惑地看着兩個女子之間的眼神,臉上的疑惑又起,“流月,你與唐小姐早就相識嗎?爲什麼我不記得在海上她救我們的情形。剛剛喝酒的時候,唐小姐說是她救了我們。”
“是唐小姐救了我們,只因爲在海上時,宿墨哥哥飢渴過度,又給流月飲了你的血,所以暈了過去,大概身體不適纔會引起這樣的漸忘症吧。”流月溫柔地看着宿墨,眸目裡的深情已經如海一樣深沉,這份情誼,在此時此刻,突然闖進了宿墨的心底,一旦原本佔據內心世界的情感不在,另一份就能輕而易舉地闖了進來,況且,流月本就是絕塵女子,她是肖國的公主,難道不是宿墨最合適的人選嗎?
“我有點不舒服,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了。”唐子煙轉身進門,輕輕地將門合上,就在那一瞬間,她的身體癱軟,慢慢地滑落到了地上。
心底是無聲的抽泣,那是無能爲力的痛苦,儘管她手握着天下絕頂的占卜術,儘管,她可以將所人的命運都更改,但是,她唯獨不能改變自己的命數。
與宿墨相離,這是註定的結局,可是此時此刻,她還是難過的不能用語言來描述自己的心情。
“難過了?”軒轅令站在後窗,看到這一幕,突然發聲。
這一聲聲音像是穿過洪荒而來,嚇了唐子煙一跳,她擡起眸狠狠地瞪了一眼軒轅令,此時此刻,她最不想見的就是這個男人。
“這下你滿意了吧,你該高興了?是不是從此往後就可以高枕無憂,再也不用擔憂七世龍骨的秘密被熙國的皇太子知道,又可以保證承啓國龍脈,從此盡享榮華了。”唐子聲字字句句都在抨擊軒轅令,可是似乎,他從來不因爲她的怒火而改變自己的態度。
他擡頭靜靜地看着唐子煙,像是一塊千年沉海的玉石一般,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那是一種鎮定自如的表現,更是一種胸有成竹的把握。正因爲如此,唐子煙才更加惱恨他,走到桌邊,拾起那茉莉花茶的杯子猛得向着窗外扔去,軒轅令險險躲開,但還是有許多的白色的茉莉花甩在了他的臉上,一時臉上的表情份外的滑稽。
軒轅令神色懊惱,但看着淚流滿面,只有十六歲的唐子煙,因爲痛苦而微微起伏的肩膀,一時卻呆怔了。
他沒有說話,亦沒有伸手拂開茉莉花,只是靜靜地注視着唐子煙,一直等到門外響起小梅子的地說話聲,“大小姐,你還好嗎?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你可以喊我。”
“我沒事……”
“大小姐,我可以進來嗎?我煮了湯來給你補身體……”
“我現在不想喝,你放在門外吧,一會我餓了再取。”唐子煙說話的時候,臉上的淚水還未乾,銀色的髮絲在輕輕地翻飛,那樣的情形,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軒轅令從房間裡聞到了一種叫殘忍的氣息,他終於明白,爲什麼唐子煙總是對他那麼厭惡,有那麼一瞬間,他連自己也在厭惡自己。
聽到小梅子轉身離開的步伐,聽到她輕聲的嘆息,唐子煙何嘗不知道,小梅子和張勇此時都在擔憂她的處境。
她纔不要這樣的狼狽,纔不要這樣讓軒轅令看笑話。
她站起來,抹去臉上的淚水,眸子裡的疼痛眨眼間無影無蹤,她走到桌旁端起一盅茉莉花茶一股氣喝了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時候,她才發現軒轅令一直沒有離開,還站在窗前怔怔發呆。
“還沒看夠?還要看多久,你是不是就喜歡看別人的狼狽,好在那裡一個人偷着樂。”唐子煙的言語裡十分的尖銳,每一下,都如帶着尖刺的劍一樣射向了軒轅令,這樣一個冷血的人,她到要看看,他有什麼樣的忍耐力,竟然從來不叫人看到他的表情,當然,除了那一臉冰冷之外。
軒轅令望着迎面而來的熙國風景,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來熙國了,上一次也是陪着唐子煙來的。
“唐子煙,你不要忘記,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與我何干?如果你不想做,有人逼得了你?別說是一個小小的軒轅令,就算是承啓國皇上,你又何嘗把他放在眼裡。你可以憑藉你的元力法術任意妄爲,可是你沒有……”這幾句話是軒轅令沉聲說出來的,每一句裡都帶着軒轅令對唐子煙的瞭解和關切,只不過,那絲關切隱藏的極深,深的不見底,不能讓人隨意感覺到了罷了。
聽到軒轅令這話,唐子煙最後還是漸漸地平靜下來。
是的,這一切都是她的選擇,她希望宿墨得到塵世的幸福,而非是驟風和狂瀾。她希望他一切如水到渠成,而非是大業未成之前,就與幾大國家成敵。
“你剛纔與宿墨說的話,我都記在心底,只是你不要忘記唐子煙,如果你再敢幫助宿墨做什麼事情的話,我一定會告知皇上。到時候,唐府的生死存亡就由你來作主,別怪我沒有提醒你。”軒轅令說完,冷冷地看了一眼船內的女子,她的銀絲像是一塊泛着白光的玉石,或是在陽光之下的瀑布,儘管奇異,卻是十分的美麗。
唐子煙並沒有作聲,剛纔在與宿墨說話的時候,她完全忘記了隔牆有耳。
“你也真夠卑鄙的,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偷聽。如果早知道如此,我一定會事先用法術將你的耳朵割下來,餵魚吃。”唐子煙的分憤怒掩蓋了傷感,這讓軒轅令嘴角有了一絲笑意,他回眸冷冷地看了一眼唐子煙,“我等着那一天,不過,你最好也小心一點,如果你做的不謹慎,讓我知道了,我會讓你們唐府不得安寧。”
“好大的口氣,看你有沒有那樣的本事。”剛纔傷心盡數退去,此時只留下對眼前這個男子的厭惡和痛恨,沒想到,他會留着這樣的一招,如果他知道了宿墨就是將來的帝王,那他會不會提前動手殺了宿墨?
想至這裡,唐子煙深恨自己剛纔言語紕漏,竟然沒有料到他會偷聽。
“你放心,我只顧及眼前之事,絕對不會因爲你的一句妄語,就私下裡胡亂殺戮。況且,現在承啓國的安危還需要熙國來保護,我不會輕舉妄動,不過,你要記着,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別人知道了這件事情,我不敢保證……”軒轅令還未說完,唐子煙將桌上的杯子接二連三的丟了出去,軒轅令躲避不及,有一個砸到了肩膀,他悶哼一聲,提着步子離開了。
直到他走,唐子煙還在惱怒之中,她只是希望,宿墨能記着她。
可是,這又是何苦呢?想到這裡,唐子煙悽然笑了,一切都是由自己一手促成,如今卻還要抱着僥倖,希望那句話能讓他在大業成就的某天想起她來,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過可笑了。
到那時,他身邊或許嬪妃如雲,後宮佳麗三千,而她唐子煙也不過是一個永遠嫁不出去的大齡妖女,白髮三千,皺紋滿臉……
“大小姐,熙國到了,船要靠岸了。”張勇在門外輕聲說了一聲,然後靜靜地等着迴音。
凌晨的事情,他大概也知道了一些,要知道,自在暗礁救了宿墨,頭髮全白後,唐子煙一直心事忡忡,儘管他急着想要弄清楚,可是並沒有那麼容易。
他的身份,畢意只是一個隨從,一個跟班。
“我知道了,我馬上出來。”唐子煙坐在銅鏡前,拿起梳子,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既然這一別就是永久,那就梳一個好看的頭髮,讓他再看一眼吧。
儘管不能再有朝夕相處的可能,但這一眼,讓他記着一世,也是一種彌補吧。
待十年二十年之後,他還記得有一個白髮女子,曾經美如畫卷,眸如清泉,這樣對唐子煙來說是不是可以算是公平一些?
船穩穩停了,唐子煙的流月髮髻也梳好了。
她整了整海藍色的長裙,戴着那唯一一粒藍晶額飾,緩步出了船艙。
迎面遇到了軒轅令,見他愕然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即又是一張冷臉,唐子煙也沒有多言,緩步繞着軒轅令出了船艙。
天空,是萬丈璀璨的光茫。
熙國大陸,搖曳生姿的椰子樹正在隨風起舞,那片土地,卻有一千萬種誘惑,而誘惑正告訴唐子煙,她做了一個怎麼樣錯誤的決定。
岸上有人,影影綽綽的一大堆,如果沒有猜錯,那正是熙國皇上,宿墨的父皇宿震。
其餘的人,應該是他的兄弟和他的臣民。
“我把宿墨還給你們了,你們要好好待他。”唐子煙看到宿墨回國的欣喜,那是毫無牽絆,再對外世毫無留戀的欣喜,這點欣喜卻成了唐子煙心口永遠的痛苦。
船停了,張勇上岸,將船纜繫到了岸上。幾個水手將船拖到了岸邊,直到不能再往前,纔有人拿着木板搭了橋,讓宿墨和流月先行。
“墨兒,你可回來了,父皇都擔憂幾日了。不是說,早該回來了嗎?”宿震雖然年邁,可是身子康健,聲音洪亮,還是一個明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