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所有的人都有些難堪,這本是一家人永不說破的事情,唐永和唐子煙姐弟早就不和,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可是從來還沒有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說破,讓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該勸還是該沉默。
唐子煙先是輕輕一笑,繼而轉身走至劉霞英的身邊,用十分低柔的聲音說,“唐永哥哥不是耗子,我也不是貓,更談不上什麼假慈悲。只是唐永哥哥的事情到底是因爲子安而起,所以我這個當家主母權當補償……”
如此一說,劉霞英立刻來了精神,“補償,是應該給我們一點補償,唐永都因爲此而喪命了,難道你不應該給他辦一個好的葬禮嗎?”
“唐永哥哥本來應該活着享受這一切的,可是現在,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給他,實在是可惜……”
“你!”劉霞英聽着唐子煙這話裡話外都是想要佔便宜,臉色越來越難看,於是無理取鬧道,“我不管,就算老爺休了我,我也要說,唐永姓唐,是你們唐家的孩子,而且在衆多子弟之中還算是長子,你們若是對他不公,我今天就是血濺唐門給他求個公道!”
“劉霞英,你說話注意一點分寸,這裡還輪不到你來說話!”老夫人心中本來有氣,若不是這個女人惹禍,唐永根本不可能死。
想至這裡,又繼續指責道,“你這個婦人心胸狹窄,容不得別人,如果不是你想着要害子安,唐永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
劉霞英不敢辯駁,只知道低聲啜泣,“兒媳錯了,可是這一切都是唐子煙所逼,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會讓永兒做這些事情。”
老夫人不管這些瑣事,只擡頭看着唐子煙問,“你說,要給永兒厚葬?你哪裡來的銀子?”
“回老祖母的話,先前是從白家那裡得了五萬兩白銀交給了爹爹,後又在白大人那裡得了十萬兩白銀的建學堂資助,這錢本是要用來修建學堂的,現在還是先給永哥哥用一部分,讓死者入土爲安!”唐子煙此舉實在是識大體之舉,任何人不能說她半個不字,連老夫人的神色裡也有微微的讚許,覺得唐子煙做事實在是有主母的風度。
唐文遠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擡頭看着唐子煙,又狐疑地低頭沉思,生怕自己聽錯了一樣。
唐耀和白管家則是有些不解,這學堂可是唐子煙朝思暮想要建的,現在竟然要用來給唐永發喪,這實在是難以理解。
“既然煙兒願意這麼做,那我也沒有什麼意見,只是這學堂也是大事,耽擱不得。你把陣勢鬧的那麼大,到時候收不了場,皇上那邊責罪下來,這唐府上下可沒有人能給你擔得起,要我說,你這丫頭膽子太大了點,像你娘一樣沒邊沒沿的!”老夫人說完,雙眸低垂,提起唐子煙孃親的時候,老夫人臉上明顯劃過一絲愧疚的神色,這讓唐子煙心裡猛得一揪。
那日唐子琴出嫁之事,曾在她的耳邊說過,當年孃親之死是並屬病亡。
因爲心底太過重視,所以遲遲沒有揭開這個秘密,也不願意知道,那麼聰明美麗的孃親竟然是被那個白氏所害,一想到這裡,唐子煙心和骨頭都一起鈍痛。
這時,唐子煙看着沉默不語的唐耀和有些滿足的唐文遠道,“唐永喪葬後日舉行,所有的費用都由我來支出,至於唐永死因,對外公佈就說是因爲救火而亡,這對於唐家,對於唐永哥哥都是比較好的解釋……”
“你休想瞞天過海,誰不知道你心裡藏着什麼鬼把戲,你是想把這件事情掩蓋過去,從今往後,好不讓人懷疑你的那僞裝的善良,對不對?”劉霞英冷笑一聲,然後冷冷地看着唐子煙,似乎想剝開唐子煙的層層僞裝看到她的內心一般,那眸光像刀般尖利,不過唐子煙到不以爲意。
她嘆息一聲,柔聲反問,“難不成二嬸是想讓衆人都知道,唐永哥哥是想害子安,所以才引火燒身?這樣一來,整個樑京都會知道我們唐家內部起了紛爭,那些看好戲的,說閒話的不知道有多少,到時候,恐怕不只是二嬸要擔罵名,連那幾位哥哥都難免要受牽累。以後子安學堂建成,他們去上學的時候,難免擔一個謀害親兄弟之名,怎麼能擡得起頭來呢?”
一語畢,劉霞英驚得眼珠子都要跳出來,她看看唐文遠,又看看老夫人,突然嚎啕大哭,“老天爺啊,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十月懷胎的兒子被人害死了,我還要在這裡聽別人咒罵。老天爺啊,你長長眼睛啊,這世道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這世道從來如此,多行不義必自斃!”唐子煙扔下話,也不理睬劉霞英發瘋的狀態,走至老夫人那裡緩聲道,“祖母,您看子煙如此作法,是不是合適?”
老夫人緩緩點頭,“也唯有這樣,才能讓別人不至於說我們唐家內部不和。以後這種事情,儘量少讓外人知道,還不夠丟人呢?”
說完,又冷冷回了一眼唐文遠,“要我說,這也有你的事情,府上的事情耀兒管了大半,剩下那個小家,你總該操操心。如今讓這樣的婦人當家,少不你要吃些苦頭,以後還想擔什麼大事?”
“是,娘教訓的是……”
“學學煙兒的做事手法,學學她的寬容大度,哪點不好,偏生出那些壞心眼子來,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老夫人說完,冷冷瞥了一眼劉霞英,吩咐唐文遠說,“依我說,你還是儘快尋思一門親事,重新娶一位夫人掌家纔是正事。永兒剛去不能明媒正娶,那就先擡了轎子娶回來再說!”
“娘,這怕是不合適……”唐文遠有些爲難,到底劉霞英還是替他生了那麼多的兒女,沒有功勞亦有苦勞。
老夫人冷聲道,“有什麼不合適的,想成大事者,必不拘小節,你這麼畏首畏尾,莫非是這潑婦給你吃了什麼枕邊丸,叫你這麼死心踏地的?”
“沒有,娘……”唐文遠本想重提唐永的喪事之事,看到大勢已去,也只能聽由老夫人訓誡,心裡卻暗暗叫苦。
劉霞英更是面色如土,如果說上次唐子煙放了話,唐文遠只是無奈將她關上幾天以作懲罰,那這次老夫人放了話,她恐怕真的是再無翻身的可能了。
聽到唐子煙已經做出的決定,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既然永兒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我就回佛堂了,以後沒有什麼事情不準來打擾我的清修。如今都不惑之年了,兄弟之間該多包容,別一天到晚鬥雞似的,總想着搶食吃。”
說完,老夫人甩開了唐文遠的手,似有些不滿,然後轉頭看了一眼劉霞英,“給我把這個女人休了,我再次出佛堂的時候,希望你身邊站着的是一個容貌端莊,心地善良,還能和你一起管理府邸的女子,聽到了沒有?”
“娘,我聽到了……”
“老爺,老爺您不能休了我,那些孩子還需要我呢,最小的才八歲……”劉霞英慌了神,如今得知宮裡的姑姑已經被打入了冷宮,而她現今又無靠山,只能乾着急。
唐文遠看了一眼劉霞英這才道,“娘,她雖有過錯,可是如今也自食苦果,若是再休了她,劉家那邊恐怕不太好交待……”
“你瞧瞧你沒出息的樣子,就這麼離不開這個女人呢?”老夫人冷眼瞅了唐文遠一眼,腳步已經在門外了,銀絲顫動了一下,擺手道,“罷罷罷,由着你們折騰,什麼時候折騰不下去了,到時候別求我這個老婆子出面,我老了,經不起你們這般的折騰!”
“娘,這不是麗妃還在宮裡,劉家那邊……”唐文遠說出了實話,回頭看了一眼劉霞英,眼中還有幾分可憐之意。
這時候唐子煙站出來,嘆息一聲道,“二叔恐怕還不知道呢,昨天晚上,麗妃已經被皇上打入了冷宮!”
“唐子煙,你這是落井下石,卑鄙無恥!”劉霞英氣得七竅生煙,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她深知道姑姑現在這樣的情形,全是拜唐子煙所賜。
“麗妃她妖言惑衆,知情不舉,故意欺瞞太后十六王爺的下落,皇上一怒之下將她打入冷宮,這似乎都不關子煙的事情,種種跡象,都是她咎由自取!”這些話足以讓劉霞英心腸欲碎,她一向視如親孃的麗妃如今身遭囹圄,與她是一樣的下場,叫她怎麼能面對。
聽罷此言,老夫人對劉霞英的態度更加的不屑,而唐文遠也再沒有理由替劉霞英說話,只能冷嘆一聲,“我會按孃的吩咐去辦的。”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唐文遠與劉霞英一前一後離去,兩個人如同霜打的茄子。
唯有唐耀此時一臉欣喜,“煙兒,你可是替爹爹解了圍了,若不然,你二叔無論如何也不會依着我的辦法去辦喪事的,今天他來的目的就是要鬧來了!”
“爹,唐永哥哥的事情就交由白管家辦,所需的銀子我來支出。船行那邊爹爹多費心了,明日子煙就要去看看學堂那邊的進度,如今皇上可是盯着我們唐府呢,再出不得任何一點錯了。”唐子煙雖不至憂心,但卻多少有一點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