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鮫把繡了櫻花的手帕送至宿墨面前,可是宿墨無聲地轉了頭,只漠然說,“知道了,你回去吧,還要感謝你昨天收留我們一晚!”
“公子一定要看一看!”伶雲心裡焦急,可是既然是小姐的吩咐,她也不敢忤逆。但她明白,只要宿墨公子看到帕子裡的白髮,定然就會知道,小姐爲他付出了多少。
就算今生無緣,也沒有必要非得是陌路,伶雲知道小姐心裡定有苦楚,所以才決定將這一切都讓宿墨知道。
宿墨並沒有什麼心思,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人和心都不在了,留一縷青絲也是枉然。
“多謝伶雲姑娘的苦心,我明白了,姑娘請回吧!”宿墨衝着蔣鮫點頭,黑色的簾子再次放下,伶雲被隔在簾外。
馬車再次向前駛去,馬車內一時寂靜無聲,樑子婿看了一眼宿墨,又看看蔣鮫手中端着的帕子,微微一笑道,“你該瞧瞧,怎麼說也是那位姑娘的一片心意!”
樑京有結髮成妻的民俗,所以能將自己的青絲送人,定當是鍾情於這人。
不過,唐子煙的冷漠與這縷青絲似乎有些叫人捉摸不透,所以樑子婿也十分好奇,想知道這帕子裡到底是什麼。
蔣鮫再一次將帕子奉上,宿墨伸了伸手又頹然落下,搖了搖頭道,“蔣鮫,你幫我打開,瞧瞧裡面有什麼!”
“公子……”蔣鮫有些爲難,那帕子繡着粉色櫻花,散着淡淡香氣,憑着那質地,那繡工就知道這是一位小姐的東西,由他來替打開,恐怕有些不妥。
樑子婿見此,伸手拿過那塊帕子,並說道,“既然八皇子不要,那就由我收着好了!”
雖是一句戲言,但卻實屬內心之感,初見之時,已經有一見傾心的情愫,再見之時,已經將她絕代風華的姿容印在心底,如今看到是她的帕子,她的青絲,他豈有任別人冷落的理由?
輕輕打開,入目的竟然是一縷白髮,那白髮泛着銀光,似乎有意引人注目。
看到如此情形,樑子婿有些愕然,剛剛擡眸,就遇到了同樣驚愕的蔣鮫,難不成,是這位伶雲姑娘在戲弄他家公子?若是那樣,實屬可惡。明明是十四五歲的豆蔻少女,怎麼能有老嫗的銀絲白髮?
宿墨閉目養神,聽到樑子婿打趣的聲音也未睜眼,想着由他看去。可是片刻後覺查到馬車內氣氛不對,他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樑子婿手裡的攤開的帕子上,待看到那縷齊根絞下的銀絲之時,他心裡突然如雷鳴閃電掠過,多少愛恨瞬間掠過,眨眼之間,原本混沌的一切都變得明朗。
這是唐子煙的髮絲,確實無疑,一定是因爲她救他時耗費太多元力,所以白了頭。
他的手微微顫抖着接過那個帕子,也不理會樑子婿和蔣鮫的驚詫,只重複一句,“送我回去,快送我回唐府,我要見唐子煙!”
難怪剛纔在唐府門前見到她時,她的膚色越發的純澈透明,冰肌玉骨,有絕塵之態。難怪,她的眸光輕逸遙遠,彷彿對他視若無睹,難怪,在拉扯她時,感覺到她的身子瘦弱無骨。想到這裡,宿墨大爲悔恨自己剛纔所言的那句,從此之後再無牽掛,到底是他負了她的一片情誼。
“主子,車後有人跟蹤,我們現在去哪?”一個十分冷靜的聲音從車外傳來,還沉浸在驚訝當中的樑子婿被驚了一跳,忙囑咐車伕道,“最快的速度趕往皇宮,我要讓父皇出兵保護八皇子回國,快!”
“是,主子!”車伕的語氣十分的果斷,像是訓練有素的護衛,顯然,樑子婿用這輛馬車必有他的道理。
宿墨傷口撕裂,再加上悲喜交夾,神色已經有幾分恍惚,他對身後有人跟蹤這樣的事情根本不以爲意,只是十分急切地重複,“請六皇子送我回唐府,我一定要問清楚子煙,她爲什麼要騙我!”
“唐小姐騙你什麼了?”樑子婿大爲好奇,雖然得知身後有人跟蹤,心上稍有些緊張,但片刻之後就冷靜下來,他想知道,這縷銀髮到底代表了什麼。
車速極快,馬車內也異常的顛簸,宿墨將那帕子裡的銀絲緊緊握進手心,生恐遺失。
“是她救了我,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不肯承認,我一直誤會了她!”絕望之時說出的話,恐怕已經傷了她了,所以宿墨才非要回唐府,他一定要把整件事情弄清楚,他不要被矇在鼓裡。
樑子婿雖然想知道整件事情發生的經過,但如今追兵在即,他不能拿熙國皇子的性命開玩笑。
“恐怕不行,馬車後面有人跟着我們,你若再回唐府,恐怕真的會給唐子煙帶來災難。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什麼樣的誤會,此時都不是最好的解釋時機,宿墨,你要相信我。”樑子婿望着宿墨,眸中的真誠難掩,言語之中也盡是擔憂。
如今熙國內亂,就算父皇答應派精衛護送宿墨,回去之後,宿墨面對的必然也是一場惡戰。此時留戀兒女情長,恐怕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況且,宿墨如今身受重傷,若再耽擱,恐怕未回熙國性命堪憂了。
蔣鮫聽到馬車後有追兵,已經有些按捺不住,想着這位十八皇子看來真的是要置自家主子死地,一時惱怒就說道,“六皇子,馬車後的人就交給在下,定當剷除,不留後患。”
早就留心過這位言語不多的護衛,見他腿上受了重傷,可是觀察力依然十分敏銳,樑子婿就知道這必然是宿墨的親衛。如今,蔣鮫說出這樣的話來,樑子婿更是十分的佩服,他忠心護主之心叫人感慨。
“不必,我們回皇宮,想他們也不能怎麼樣,回熙國的路上艱險重重,你必須留在八皇子身邊,我才放心!”樑子婿交待完,就對着神思有些恍惚地宿墨說道,“來日方長,若你和唐小姐之間真有不解之緣,相信還會再見,到時候你大可問個清楚。但是今天不行,你必須跟我回皇宮!”
在蔣鮫說要下車攔阻敵人的時候,宿墨心中已經清醒,再聽樑子婿的話,宿墨將那帕子摺好收起,眸光裡重新回覆了皇子的氣色威嚴,他點頭道,“多謝六皇子的相助,若有來日,定當厚報!”
“宿墨,什麼時候我就需要你樣的話了?”樑子婿打趣一聲,轉頭吩咐車伕,“再快一點,我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是,主子!”車伕猛得揚鞭,空氣裡發出一聲脆響,之後,馬車風馳電掣地往皇宮趕去,一路行人紛紛躲避,兩股塵煙,一片馬蹄紛亂,直往皇宮方向奔去。
唐府後院,唐子煙凝眉坐在案後,捧着一本書卻毫無心思,腦海裡始終迴響着宿墨那句,從此往後,再無牽掛。
儘管,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而是不知道爲什麼,心口還是一陣一陣的刺痛,從此往後,日月星辰,春來秋去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了。
這時,妙哥突然喵地一聲,似受了千般委屈縮在了唐子煙的懷裡,輕輕地撫着妙哥的脊背,心裡的淒涼卻是層層蔓延,最後整顆心都沉了下去,彷彿沉進了冰川之地,皚皚茫茫,冰冷酷寒。
知道唐子煙心情不好,小梅子將一杯描金的清瓷茶盅放到了案上,也沒有說話,只靜靜抽身離開。
想着留給唐子煙一個安靜的空間,不去打擾,正這時,唐子安揉着惺忪的眼睛走進了房間,看到小梅捏手捏腳的樣子覺得好奇,就問,“做什麼呢?這麼輕手輕腳的,姐姐還沒有起牀?”
說着,就探頭探腦往房間裡望去,小梅想要讓他安靜已經不可能了。
“姐,你不是說要重新修建一個學堂嗎?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每天呆在家裡都快悶死了,妙語現在都懶得跟我玩了。”唐子安並未留意到唐子煙臉上的疲憊,看到妙哥,調皮地彈了它的腦袋一下,妙哥吃痛喵嗚一聲離開了。
伶雲恰巧回來,看到這一幕回看了一眼小梅,眸光之中帶幾分嗔怪,想必此時,唐子煙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吧。
“子安,一會由奴婢帶你去上街好不好?聽說樑京最新開了一家書館,裡面的書不錯呢!”伶雲看了一眼唐子煙,見她的神色份外的憔悴,心裡微微有些心疼,轉眸再次望向唐子安,希望他能體貼唐子煙的心情。
唐子安有些不滿,撅着嘴說,“書館有什麼好看的,反正它天天在那裡,又跑不了,現在我想讓姐姐說說怎麼建新私塾的事情,到時候說不定我能幫上忙呢!”
到底是孩子,還沒有去了貪玩的性子,這些日子唐子煙太過寵溺,唐子安的心情一度都非常的好。
不似往年,被許多人欺侮後回來哭鼻子,求姐姐替出頭的樣子了。
唐子煙的聲音有些低沉,眸光也不似平日裡那般矍鑠,“子安,白府的官司還沒打完,近日恐怕沒有時間操心新建私塾的事情,況且春節馬上就要到了,再怎麼着急,也該過了春節再談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