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信大師眉慈目善,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意,就是大敵當前他也未有一絲慌亂,只是十分沉着地看着軒轅令緩緩說道,“老納與令父甚是交好,這點事情到也不算麻煩,只是軒轅公子心裡有件麻煩事情,還望軒轅公子要慎之又慎,切莫落進那紅塵俗世的深淵裡不能自拔!況且,軒轅公子心中那人與公子並無緣分!”
說話的時候,法信大師已經走到了牀邊,探了探宿墨鼻息,又看了看宿墨的傷勢,就吩咐一個小和尚開始替宿墨清理傷口。
軒轅令聽了法信大師的話,神色一愕,內心裡的某處卻被生生擊中,有許多逃避的東西似乎再無處可躲。
從第一次看到唐子煙時,那種情愫似已經生出,好似不由自主,又好似冥冥註定。
看到法信大師在替宿墨療傷,軒轅令默然轉身,走至門外看看那些黑衣人是不是快要上山來了。
夜空浩淼,星星璀璨如珠,楓林的大火未熄,仍然有十分炙熱的灰燼飄向天空,可是這些似乎絲毫都打動不了軒轅令,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唯有初進房間門時,看到唐子煙耳後白髮的那一絲震驚,他不明白爲什麼她可以爲了宿墨連命都不要,不惜傷害自己替宿墨續命。
若不是看到她抵死相救,身爲龍骨護衛,他更無需趟這渾水,只是現在似乎一切都是身不由已。
回到唐府時,已經是子夜,唐子煙一路狂奔,白馬鼻間噴出的熱氣不斷地衝擊着夜色,等她翻身下馬的時候,纔看到伶雲和唐子安舉着燈籠站在門口,兩人身上都披着一件斗篷,可是在這寒冷的夜色裡,兩人還是冷的雙頰通紅。
“伶雲,子安,你們怎麼在這裡守着?”唐子煙不顧自己的狼狽,走到門前,看到兩的眼眶紅腫,顯然是哭了很久。
唐子安吸着鼻子上前,用冰涼的手握着唐子煙說,“姐姐,爹爹發了好大的脾氣,不准我們找你,白管家也不敢派人去,我和伶雲等在這裡都一下午了,姐姐你怎麼纔回來了。”
說話的時候聲音裡已經有了哭腔,唐子煙一陣心疼,握了握唐子安的手說,“我們先回府再說,你和伶雲吃過晚飯了沒有?”
伶雲搖了搖頭,上前來頗有些擔憂地看着唐子煙的衣着,“大小姐,你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這衣服怎麼又破又髒,喜服呢?”
說完,伶雲就看了一眼我的身後,看到馬匹上也沒有,臉上明顯寫着擔憂。
我把馬遞到門口的小廝手裡,拉着伶雲和子安一起往後院走去,心裡卻在想着宿墨,也不知道軒轅令有沒有履行諾言,替宿墨醫治傷口,更不知道他怎麼才能讓宿墨脫離險境,不過這些,我現在都沒有辦法知道了。
身體已經累到虛脫,幾次的占卜已經讓精力耗盡,似乎只剩下兩條腿走路的力量了,若不是軒轅令及時趕到,她再施咒的話,今天晚上她估計就回不來了。
剛剛進了房間,就聽得伶雲一聲驚呼,“大小姐,你的頭髮,你的頭髮怎麼白了?”
看到伶雲眼裡的驚恐萬狀,唐子煙伸手拉過頭髮,看到一縷銀絲藏在青絲中間,份外的顯眼。就好像突然還奼紫嫣紅的紅花,突然失了顏色,總是叫人覺得有點心驚,到底唐子煙還不到十五歲。
聽到伶雲驚呼,唐子煙也上前一步,看到姐姐青絲裡指頭粗的白髮時,他的臉上有一分與年齡不相適的悲痛。
他走到唐子煙的面前,用十分痛苦地眼神看着唐子煙,啞然說,“姐姐,你是不是又施咒了?娘臨終前不是說過,那些咒語非到萬不得以不能用嗎?你這樣娘會傷心!”
說起逝去的孃親,唐子煙的眸中染上了霧氣,多少年了,心中不敢忘記孃親的囑咐,更不敢忘記娘在臨終之前將子安託付於自己。可是上一世,她謹小慎微,隱忍不言,最後也沒有保護好子安。
那個夜晚,得知子安被唐子琴毒死,屍體化成了膿水時,心中那份恨差一點撕裂了天地。
她生生把自己的雙脣咬破,也就在那時,她決定要將唐子琴和方以軒挫骨揚灰,生無安日,死無安靈。
唐子煙多想告訴唐子安,正是不想讓孃親傷心,所以她纔要做該做的事情,保護該保護的人,而不是一謂的退讓和隱忍。
“子安不要太擔心,我已經吃過了百凝聖丸,過些時間就會沒事了,至於白髮剪掉就好了!”說完,唐子煙十分從容地走到了內室,從梨花木的梳妝擡裡找到了一把剪刀,照着那縷白髮就剪下去,剪刀起落之間,那縷白髮像是失了根的荒草,頹然掉落在地上。
銀絲縷縷蜷縮着,像是疲憊的靈魂,這也正是唐子煙此時的狀態,她的心裡,又何嘗不像是這縷白髮一樣蒼白。
伶雲很小心地從地上拾起白髮,小心用一個絲錦帕子包起來,疊好放進了梳妝檯裡,轉身的時候眼角還有淚水,她哭的樣子看了份外叫人心酸。
“伶雲,你別哭,我沒事,只是有點累!”唐子煙的聲音有點啞,連自己聽了也有些意外,儘管掩飾的很好,但那分疲倦還是讓伶雲和子安感覺到了,他們都一同望過來,目光裡帶着詢問和關切。
伶雲抹了眼角的淚水,從衣櫃裡替唐子煙取出一件親的絲錦棉衣放在牀頭,“小姐,這是換洗的衣服,我去廚房給小姐燉一碗銀耳湯來!”
唐子煙本想攔着伶雲,天太晚了,再說她也沒有什麼胃口享用銀耳湯,可是心裡明白,若是不讓伶雲去做,她恐怕會更難受。
伶雲剛走,唐子安就走至唐子煙的面前,看了一眼滿臉疲倦的唐子煙,停頓一會才問,“姐姐,只有宿墨哥哥纔有百凝聖丸,你見到他了?他好不好?”子安聽到百凝聖丸,突然想到那天唐子煙第一次占卜時,就是宿墨給了她百凝聖丸後精力纔有所恢復,那時候覺得這藥珍稀,所以第二天還特意地查了書。
說到宿墨時,唐子煙的心中微微地顫動一下,一分擔憂無形地籠罩着她,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他有沒有脫險。
“他還好,我們也只是有一面之緣,沒有別的事情,子安你還是早些休息吧,姐姐累了!”唐子煙說完,緩緩走至牀邊,扶着紅木雕花牀欄坐好,身子輕的彷彿如同空中飄着的羽毛,此時,只有一絲意念在支撐着她的身體不倒下。
她不想讓子安惶恐,更不想讓伶雲擔憂,感覺唐子安還不走,唐子煙擡起睏倦的眼說,“子安,聽話!”
“姐姐,有些事情你不該瞞着我,包括我不想嫁給方公子,也包括你對宿墨哥哥的感情,子安雖小,但心裡已經明白很多道理!”這些日子,唐子安看到姐姐的所作所爲,每一樣似乎都有她的道理。可是在做之前,她卻把他和伶雲嚴嚴實實地瞞着,姐姐似乎是要將世間的一切風霜都獨擋在外,憑着她瘦弱的肩膀,要替他和伶雲支撐起一片天地。
他雖然年幼,可是他卻懂得心疼姐姐,看到她周旋於唐府的那些大人中間,十分的憂心,生恐哪天一個不小心就永遠失去姐姐。
唐子煙身體裡的力氣像是被生生剝離,聽到唐子安的話時,只能彎起嘴笑了笑,用十分真切地眸光望着他,“子安,姐姐知道你長大了,明日姐姐就會讓爹爹帶你去船行學習,以後這整個唐府都是你的,到時候,姐姐也要聽子安的話了。現在,姐姐只能爲你將道路儘量的鋪平,讓你順利接手唐府!”
“不,我不要什麼唐府,也不要什麼金銀珠寶,子安只要姐姐好好的活着,陪子安一起長大。”唐子安年紀雖輕,但他不止一次見過唐子煙施咒後,身體因耗損巨大而虛弱不堪。上一次的咳血,這一次的白髮,都讓他心中生出許多的惶恐,如果姐姐真的爲了他而犧牲了性命,那他要那些東西又有什麼用?
此時,唐子安的雙拳握緊,像是一個小小的男子漢,他用十分堅定的目光看着唐子煙,一再重複,“姐姐,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和伶雲好好地活着,等子安長大,我們就離開這裡,憑着子安的能力一定可以養活姐姐和伶雲。”
這些話字字如鍾,生生敲進唐子煙的心底,那稚嫩的聲音卻如一雙有仙力的手,將她心底的疲倦輕輕抹平,變成了一種欣慰。
唐子煙張開雙臂,示意要抱抱他,唐子安乖乖走到唐子煙的身邊,撲到懷裡,放聲痛哭,“姐姐,我不要再讓你受罪,也不想讓你替子安爭搶什麼,我要你好好地活着,幸福的活着。”
“傻小子,你才年僅十歲,懂得什麼叫幸福?姐姐告訴你,能保護你和伶雲,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就是姐姐全部的幸福。姐姐不僅是替你爭,也在替自己爭,你放心好了,姐姐不會有什麼事情的。”有些話,唐子煙並不願意讓唐子安知道,那就是即使他們不爭不奪,有些人還是不會放過他們,那些人早將她和子安視做了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哪裡會有半天仁慈之心,念他們放棄唐府一切就讓他們安然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