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裡的念頭急速的旋轉,片刻之後,唐子煙就知道這張圖所指不是別處,正是香山寺附近的楓林。
可是宿墨不是離開樑京了嗎?那天,在濛濛的霧氣之中,唐子煙也曾出現在港口,但最終沒有再看他一眼的勇氣。當時港口的冷氣足以把人的心都凍硬了,唐子煙折回府中補覺時,心裡卻空的如同被風穿過一樣。
有時候,有些人就是生活中的那一束光,當他離開的時候,你心裡有一個聲音會告訴自己,從此往後,生活將是一片黑暗,再無光亮。
握着信的手微微有些抖,黑衣人追殺宿墨的情形她不是沒有經歷過,但憑着他的身手和聰明,那些人都沒有傷得着他。
但這次心間那絲不好預感卻讓她驚得心劇烈跳動,人生在世,總是要歷劫無數才能成就大事。宿墨是帝王之命,但也不是說,他遇到危險時沒有性命之憂。
穿着喜服的唐子煙想也沒想,跨步出門,身後傳來方以軒十分冷滯的聲音,“唐子煙,今天我不管你有天大的事情,如果你出了這唐府的門,從今天起,我們的婚約就此作廢,以後我方以軒再不娶你這唐門女!”
此話一出,所有的人都驚醒了。唐耀忙說,“子煙,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非要今天去辦?你聽爹一句,先把堂拜了,再去辦你的事情,方公子是明理之人,也不是非要讓你呆在方府只做女紅!”
伶雲也急了,若是今天再出什麼差錯,恐怕方公子真的不會再娶小姐了。
忙地提步,張臂攔在唐子煙的面前,用懇求的目光望着小姐,哀求說,“大小姐,就當伶雲求你了,還是先上花轎吧,別的事情都放一放!”
整個前廳,唯有唐子琴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着這一切,她期望唐子煙現在就走出房間,從此往後,唐子煙再想嫁人恐怕也不會有人要。
她三番五次將大婚視爲兒戲,以後有哪個男人還敢娶這樣的女子爲妻。
唐子煙手中的信被握成褶皺,那柔軟的帶金宣紙卻變成了棱角分明的尖刺,手心隱隱作痛。
那天他從天而降,闖進了她的生活,他的笑聲,他的容顏,像是用刀鐫刻在心底,成爲這些日子以來,最能讓她快樂的回憶。
望望天空,那抹燦陽彷彿是宿墨的笑臉,一隻飛鳥劃過,卻像是唐子煙自己,即便她努力,也永遠無法丈量他生命的遼闊,但她有辦法,用小小的翅膀在他的生命留下些痕跡,不是嗎?
想到這裡,唐子煙看着伶雲說,“伶雲,你應該做你該做的事情,而不是站在這裡攔着我!”
言語雖然簡單,但伶雲已經聽出了這話裡的堅決,她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唐子煙,緩緩挪開了身子,剛剛讓開,唐子煙就扯了半遮的紅錦蓋頭,疾步穿過院子,跑到門外,吩咐一旁的小廝,“給我備馬!”
“大小姐!”小廝知道攔不住,求救的目光望進前廳,看着方以軒臉色如霜,石柱一樣站在原地,原本的一身風華,儒雅氣息,此時都變作了生冷的恨意,眸子裡帶着像火山噴發一樣恨意,叫人看了心肝都發顫。
唐耀則是瞠目結舌地看着唐子煙的背影,覺得這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兒,竟然敢連連在婚姻這樣的大事上玩弄方家,得罪了白家,再將這方家也得罪了,以後唐府恐怕會很慘。
這時,空氣裡傳來了唐子煙厲喝,“我讓你備馬,你聾了嗎?”
這樣一吼,那個小廝立刻呆了,馬上點頭說,“是,大小姐,奴才這就去備馬!”
那塊紅色的蓋頭落在門前,十分刺目,唐子煙穿着大紅嫁衣翻身上,揚鞭打馬,馬蹄高高揚起兩股清塵時,那樣的情形絕豔而悽美,成爲午時樑京一道風景。
當時所有的人都看着這抹身影絕塵而去,在惴惴猜測,這是誰家的新娘的子逃婚了?
等方以軒回過神來時,他伸手扯去胸前代表喜慶的錦綢紅花,臉色青冷,將花丟到地上,對一旁貼身小廝說,“回府!”
“方公子,你留步,子煙一定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方公子還是……”唐耀不願意就這麼失去半個兒子,原本還想着用他做張王牌和白家鬥呢,現在和白家官司還沒打,這又惹到了方家……
原本以爲,長子太弱小,長女如今聰明堅毅,也算是能安撫他心中的一點點失望,可是如今看來,他根本是在白日做夢,到底還是一個任性的小姐,她哪裡有顧忌一點唐府的安危。
方以軒臉色灰冷一片,像是冬天大雪壓境的感覺,他轉頭用絕決的眸光看着唐耀,“唐大小姐十萬火急的事情多了,我方以軒等不行她!”
一連三次喜宴未成,第一次是因爲有人劫走唐子煙,第二次是天降冰雨,酷冷無比取消了婚禮,第三次她卻是想也不想,因爲一封信就離開了唐府,留他這個迎親的新郎的在府上,這簡直天下最大的笑話。
想至這裡,方以軒再不顧唐耀的阻勸,大步往院外走去,走時,他的雙拳握緊,心裡的恥辱像是驚濤一般吞沒他,原本心中憧憬的那一切美景在這一刻都變成泡影。
他對唐子煙的那份喜歡,也變成了黑色怪獸,寸寸吞噬他的心。
身上的喜服,頭上的冠頂,就像是時時刻刻在嘲笑他的小人,他一把扯下頭冠扔到地上,牙齒髮出十分清晰地磕碰聲,這時,聲邊傳來了十分清晰嬌脆的聲音,“如果方公子不嫌棄,子琴願意替姐姐嫁到方府,這姻緣,原本也該是我們的,可能都是天註定,最後我們還是會在一起。”
在那一刻,唐子琴真的是把女兒所有的矜持都拋到了腦後,將心底的這些話不顧羞澀地喊出來,而且還是面對那麼多的人。
直待說完,她才覺得臉上燙得像是火燒一般,一時迥然,低下頭揉着牡丹紅的比甲,直到揉皺了也沒有聽到方以軒的回聲。
他娶唐子煙,是因爲她懂得占卜術,而且還是唐府嫡女,依着她的聰明才智,在他的大業上能幫上不少忙。
至於這個唐子琴,他並沒有興趣,尤其是第一次提親,她竟然哭鬧不嫁時,方以軒就對她視如空氣,儘管她長的並不醜,而且五官上與唐子煙十分接近。
方以軒連步子都沒有停下,更沒有回過頭來看看這個女子,待人離影去時,唐子琴才猛然驚醒,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伶雲和小梅聽到唐子琴的話時,都是一驚,如果方公子真的娶了唐子琴,那從今往後,大小姐的婚事恐怕真的是要黃了,看到方以軒腳步不停地離開,兩人這才微微地鬆了一口氣。
“荒唐!”唐耀呵斥一聲,走至唐子琴的身邊,“你這樣做,會惹世人笑話,你叫樑京的人怎麼看我們唐家,還以爲女兒嫁不出去,急着送呢!”
“爹,唐子煙她三次將婚姻當兒戲,您怎麼不責怪她呢,現在到是處處琴兒的不是,什麼時候開始,爹爹就偏心了呢?”唐子煙心裡本身委屈,被唐耀這麼訓斥,羞愧加上痛苦,一時間眼淚流出來。
不等唐耀再說什麼,唐子琴急步跑出了前廳,往自己的新月閣去了,一路上,淚水灑落一地,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差了,方以軒竟然會頭也不回,考慮都不曾考慮過她一下。
一頭撲倒在牀上,就悽聲哭起來,“娘,娘你不在他們都欺侮我,你也回府來看看女兒啊!”
翠雨看着唐子琴這樣,也不敢多嘴,只是吩咐兩旁的粗使丫頭都退下去,自己守在門外,等着唐子琴哭夠再進去收拾。
郊外,那條小徑已被薄霜覆蓋,雖到午時,但山腳下的陰冷還是層層逼人,像是要滲到人的骨髓裡。
寒風一來,帶着幾分寥落的慘紅楓葉一片一片旋轉而落,五指形的樹葉輕飄飄落在地上,沒有半分的份量,像許多過去的歲月。
騎馬疾馳的時候,唐子煙心裡想的最多的,就是宿墨曾問過她一句:唐子煙,你到底想要什麼?
她想要那些心裡黑暗,做手不擇手段之人都得到報復,她想要那些傷害她,傷害她家人的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她就是要看着那些心懷鬼胎,不安好心的人都掉到自己親手挖好的陷阱裡。
但是正如宿墨說,自己在拿幸福和自由換。馬蹄一滑,整匹馬都微微向右劃出幾分,小徑右邊就是溝壑,騎着的白馬輕聲嘶鳴一聲,又奮力提足向山上奔去。
右側已經到了那日撕斷藍晶額飾,趕走宿墨時的地方,往事不堪回首,唐子煙臉色漸漸變成雪白,如同是晶瑩剔透的冰雨,膚下的筋脈似也清晰可見。
她緊張地喉嚨都發不出聲音,在林邊輕喚,“宿墨公子……宿墨公子!”
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深入心底,自己竟然如此在意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