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大雜院,就是一條通向南北的小街。在大雜院大門的斜對面,是一家賣白切肉的,嚴冬梅認識賣白切肉的老闆。王振沒有出事前,最喜歡吃這家肉食店的白切肉。
在賣白切肉的隔壁是理髮店。
嚴冬梅還記得那一次跟王振一起走進理髮店的情景,她把長辮子剪掉。爲了那根被剪掉的辮子,他還跟理髮店老闆吵架,說這是老婆的頭髮,得拿回家。
那位親自操剪紙,剪掉嚴冬梅頭髮的帥哥,現在已經沒有在理髮店了。不過,她很想看見他的身影,或許來大雜院的目的,並不是衝謠傳來的,而是想來一次突然襲擊,找到失蹤好幾天的他。
他姓氏很少見,白,叫白少喜。
就因爲她在白少喜的皮夾裡看見一張不願意看見的相片,她追問對方羅欣的相片怎麼會在他皮夾裡。白少喜沒有多做解釋,只是不耐煩,也厭惡的避開她,去了陽臺抽菸。
在第二天,白少喜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離開的時候帶走了她給他買的車。是用不鏽鋼絲賠償王振的人壽保險買的,那輛車的車主,是白少喜。
白少喜就像是從人間蒸發,嚴冬梅寧可相信他是出了什麼意外,不能及時回來,也不願意承認他棄她而去。她曾經悄悄的去修車鋪,窺看羅欣,看來看去就只看見鍾華在修車鋪,沒有看見白少喜也沒有看見羅欣出現。
思念是一種病,嚴冬梅從沒有嘗試到思念一個人會是如此的錐心刺骨。此刻的她悄然佇立在理髮店門口,想起跟白少喜的第一次相逢,就是她在聽了他的建議後果斷剪掉辮子,改頭換面,換了一個時新的髮型。
白少喜當時借鑑了李白賦的一首詩句不適時宜的讚美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王振歷來都是笨嘴拙舌,直來直去的那麼一個人。他心疼的是冬梅好不容易纔蓄起來的辮子,就那麼咔嚓一下沒了,他不依不饒跟白少喜吵,不但不想付給對方理髮費,還喊對方賠償辮子。
看風度翩翩,一身西裝的白少喜,再看爲了一條已經剪掉的辮子,在面紅耳赤爭吵的王振。在嚴冬梅看來,前者是玉樹臨風,成熟,魅力值百分百,後者是土老帽,俗話說:土得掉渣的土鱉。
理髮店好像比之前裝修得更體面,旋轉的標示燈,各種理髮設備都在運作。裡面的理髮師傅忙得跟狗似的,唯獨沒有看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有人出來,她認識這張臉,是白少喜之前的戀人。嚴冬梅按耐住狂跳的心,一臉“不關我事”的神情,顫顫離開原地,看也沒有看怔怔盯着她的白切肉老闆娘,徑直朝巷子口走去。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在她的上方就像有一口深不見底黑的鐵鍋,沉沉的罩住在她的頭頂乃至四周。嚴冬梅吸了吸氣,加快步伐想走出巷子中最爲陰暗的環境。
越是着急想突出陰暗沒有路燈的路段,越是疑心身後有細碎,鬼祟的東西中跟蹤而來。嚴冬梅是一步三回頭的看,總覺得身後的黑越來越濃重在蔓延,無形中身後就像有一個釋放黑色元素的妖怪,想要慢慢吞噬掉叫做光跟美好的東西。
由於更深一步的恐懼想法,嚴冬梅狼狽的回頭觀望,高跟鞋不時踩在石板縫隙中,提起來繼續走,越走越快,感覺身後的黑色就像充滿靈隨着她的移動,在快速蔓延過來,此種情景像極了,一個不算寬的走廊,走廊上的等咔嚓咔嚓的熄滅,而走廊中的人,卻驚恐萬狀,恐懼到極點中不小心撞到一個人的身上。
這個人渾身上下幾乎都是黑色的,也就是這樣的裝扮,嚴冬梅纔沒有及時看見,從而不顧一切的撞進他的懷裡。黑衣人,一張臉也是黑乎乎的,強而有力的手臂,一把扶住她。
低沉得有點含糊的聲音問:“你,沒事吧!”
嚴冬梅聽到他的聲音,不由得渾身一顫,他不就是那晚上出現在自己家裡的不速之客嗎?難道他在跟蹤自己!疑問一出,她神經質的想從對方攙摟臂膀下脫離開來,卻是不能。
“別動。”黑衣男人低沉的聲音,簡短的兩個字,威懾住想要掙脫的嚴冬梅。
她只好乖乖的在黑衣男人的大力擁住下,往家的方向走。與其說擁住,不如說是挾持來得貼切些。她在想,或許這個人一直在跟蹤她,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現在已經是夜晚的9點鐘,路上的行人都陸續回到自己溫暖的家,沒有誰刻意去注意擦肩而過的路人。也不會去關注一對相依匆匆忙忙行走在路上的男女,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是黑色的。
就像夜行者,專門打家劫舍的盜賊。好像,他今晚上不用去做盜賊了,在路上撿到一隻如驚弓之鳥般的羔羊。羔羊在瑟瑟發抖,害怕什麼?她也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爲什麼就被這個突兀第二次出現在眼前的黑衣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就像一隻小綿羊那麼溫馴。
黑衣男,始終都規規矩矩,也沒有鬆開的意思,緊緊攙扶住她。在別人看來,這對男女就是夫婦倆,女人好像腳髁受傷,必須要靠男人扶住才能走動。
他們倆的距離很近,彼此能嗅聞到對方象徵雌性雄性陌生也熟悉的氣息。他嗅聞到來自她身上淡淡的紫羅蘭香味,那是臉上粉底霜的味兒。
她嗅聞着來自對方身上的男人味,同時感觸到黑衣人是一個體格健壯的男人,他的身體就像一堵牆。開小差的思維,不經意間聯想到他身上的八塊腹肌。
體格健壯的男人很能打,不像是王振一副猥瑣樣。有時候膽小如鼠,有時候擰起一股筋,就像一頭倔牛。
嚴冬梅還記得那次在來怖寒鎮的一座車站上發生的事。當時,她不知道有些賣衣鋪是掛羊頭賣狗肉的,經過一賣衣鋪時,竟然發現上好的衣服打折10塊錢。
好奇的她沒有多想直接走了進去,跟着在身後的王振,因爲之前有點熱,就把衣服敞開。敞開的衣服不小心掛到了,店鋪老闆擺放在櫃檯邊的裝飾鏈子。
鏈子是那種仿真金鍊子。粗細都有,偏偏他掛到鏈子,竟然斷成兩截,這是一條細得跟一條線似的細鏈子。
起初,店鋪老闆很熱心,主動拿出鑷子來給王振,讓他銜接一下。幾次三番下來,不但沒有銜接好,還搞得滿頭大汗,一雙手直哆嗦。
接下來的事,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熱情滿滿的翻臉比翻書還快。立馬店主要求他們倆賠償,因爲這件事無心買衣服的嚴冬梅,仔細問了一下,對方的漫天要價,驚傻了她。
人家說了,這鏈子得多少錢一寸,王振掛斷的鏈子有兩尺長,那麼就得好幾萬才能夠。他們倆初來乍到的,哪有那麼多錢?就是把身上的所有摸出來,也不夠。
如此,事態發生了進一步的惡化。店鋪老闆,口口聲聲要他們倆賠償,嚴冬梅據理力爭,說這破鏈子根本就是僞劣品,纔會那麼脆弱斷裂。
店鋪老闆凶神惡煞的挽起衣袖要搜身,說把他們倆身上的錢搜出來賠償他的鏈子。嚴冬梅見狀,就衝到門口大叫:“搶人了。”
王振嚇得面色發白,哆嗦着制止她別亂喊亂叫的。還主動解釋,說此次他們倆出來,身上沒有帶多少錢,希望店鋪老闆打讓手,繞過他這一次。
嚴冬梅看他那貪生怕死的孬種樣子,氣得乾瞪眼。但,也是因爲王振不停的解釋,跟嚴冬梅的潑辣,店鋪老闆也顧忌,怕事鬧大,會引來執法部門,就擺明了的說,要他們倆買下那件夾克衫。
價格當然比外面翻幾番的價錢,王振想息事寧人,就勸阻嚴冬梅買下那件衣服。這件事,就像一抹之不去的陰影,深深的籠罩在她的心頭。
她總是把王振跟別人比,偶爾想到那件事,她後怕不已。車站店鋪明顯是玩的圈套,說不定在他們倆之前,已經有很多人中招,他們只是其中一個。
屢屢想到這件事,嚴冬梅就心煩意亂。在以後的日子裡,她總是無緣無故的在王振身上撒氣,他們倆是包辦婚姻,一直沒要孩子,就是想賺錢後要孩子。
王振有駕照,可以開車,在運輸隊找到工作,一個月有好幾千進屋。這一點,還算讓嚴冬梅感到欣慰。
王振……冬梅忽然覺得黑衣男人身上有王振的氣息,她很想看清楚他的樣子,可是那帽兜太大,把整張臉都鎖定在裡面,唯一能看見的是那對在帽兜遮蓋下隱藏起來,卻還是犀利如劍芒般的眼眸。
黑衣男人貌似察覺到她在觀察他,急忙換了一個姿勢,把帽兜往下拉了拉。看似不明顯的舉動,卻還是讓嚴冬梅心裡一緊。對方把整個帽兜拉下來,又是怎麼看路的?
同時她感覺到他的體溫不對,他就像一具沒有溫度的殭屍。想到殭屍,嚴冬梅心裡又是一驚,不由得感覺呼吸困難起來,她聯想到電影中的殭屍,把人咬一口然後吸血,嘴巴上還有血的痕跡,最後把人變成一具如同枯枝一般的乾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