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繼續在醫院停屍房幫苟來順,他的日子也不好過,這個我比誰都清楚。在之前,有我保護,醫院裡多少還得給點面子,現在我成爲嫌疑犯,唯一能幫他說話的人沒了,自然就成爲那些當事人眼裡的怪物。
我一直在想,老謝給我一起,我怎麼就沒有感覺到他是鬼來的?
爲了這事我是愁眉不展,茶飯不想,總覺得事有蹊蹺。有人不喜歡我在醫院裡,故意殺人陷害我的。
想也是白想,未必有人肯信我。
我現在這個樣,靈兒是看着眼裡急在心裡,她一個婦道人家,也沒有辦法能解決這件事。
我在李家大院焦慮不安,苟來順在醫院受人白眼。矮冬瓜好幾次想去看他,都被新來的門衛阻擋在外,隨便他磨破嘴皮子都沒法看見來順。
來順這是被軟禁在停屍房,看這種架勢,一天沒有查出停屍房的鬼,來順就不會有出來的那麼一天。
這天,村子裡的婦女主任來看靈兒,並且叮囑她要定時去醫院做檢查,免得出什麼岔子。如此我見機行事,在陪伴靈兒去醫院檢查的時候,偷偷從醫院後門溜到停屍房那條通道。
這人還沒有走進去,不巧被劉大嬸看見。
“喲,這不是李老師嗎?忙忙慌慌的這是要去……”她後半截話沒有說出來,是看我走的方向是停屍房,不由得朝地上呸了一口道:“李老師,你忙,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說:“劉大嬸,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從衣兜裡掏出十塊錢遞給她,悄聲道:“謠言不可信,眼見爲實,這個別嫌少,你拿着。”據我所知,劉大嬸一個月的工資不高,也就是三五百塊,現在我拿十塊錢給她,她焉能拒絕?
果然,劉大嬸看見錢,眼睛一亮,笑嘻嘻,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下四周道:“這個怎麼好。”說話間隙,手已經把錢接過,又假意的叮囑一句道:“大兄弟,你要小心點,別讓人看見就好。”說完話,就跟做賊似的,一溜小跑,跑得身上的贅肉也跟着晃動一閃身跑進後門去了。
切,我這算行賄還是什麼?特麼的我好像沒有做錯什麼吧!幹嘛還跟做了虧心事似的,把錢給她,讓她別告訴人去來停屍房了。暗自懊惱中,我已經走進通向停屍房的通道。
苟來順就像一條狗似的,許是被軟禁在停屍房這裡久了,嗅覺跟聽覺都特別靈敏,看見我,他忍不住稀里嘩啦的大哭一場。從他出生到現在挨個的數落一遍,完事還臭罵了老頭苟老實一頓。
最後可憐巴巴的看着我道:“沐風兄弟,在這裡也就你對我最好,要是哪一天我有一個三長兩短的,你可得給我尋一個好地方安葬,我想只有這樣,才能改變下一世的運道。”
“別瞎說,好好的說什麼三長兩短?”
苟來順抹一把鼻涕眼淚,又道:“沐風兄弟,你是知道的,老謝就是例子,他多嘴,什麼話都說,看吧!多嘴就得被封嘴。”
“噓!有人來了,你收聲吧!”我白了他一眼,尋找地方躲,最後迫於無奈只好進停屍房。
停屍房裡有幾張空置下來的停屍牀,我看着積了冰霜的停屍牀,打了一個冷顫。聽門口傳來嘎吱嘎吱車軲轆的響聲,顧不了那麼多了,感觸爬上一張停屍牀忍住刺骨的寒冷,拉住白被單把從頭到腳蓋嚴實。
躺在停屍牀上,那種冷感,跟各種胡思亂想,真是別有一番滋味。這種滋味,稍微正常點的人,都不會去嘗試,總之躺在停屍牀上,我能聽見苟來順拿起記事簿的輕微響聲,還聽得見送屍人的說話聲,之後傳來呯嘭一聲巨響,就好像停屍房的門被推開的那種聲音。
躺在停屍牀上,又被白被單蓋住,加上一股股的冷氣見縫插針的往人體竅洞鑽,身體的細胞都快呀凍僵的感覺,我卻還不能動彈,還得等到送屍人離開才能起來。
該死的送屍人,磨磨蹭蹭的在停屍房看許久,好像對我躺的這張停屍牀很感興趣的樣子,站在那端詳許久,然後才指定把新來的屍體放在32號停屍牀上。
送屍人在進入停屍房時沒有說話,好像在打啞語,總之一切都在無聲的氛圍中操作。
我也在停屍房收屍過,懂得收屍的程序。登記入冊,牌號掛在腳趾上,以便好辨認。奇怪的是,我覺得苟來順沒有進停屍房,他在門口?
白被單很厚重,一時間看不清楚停屍房裡的人,只覺得送屍人是一個帶着口罩,很高大的人。
我在停屍房收屍的時候,也看見兩次送屍人的樣子。卻不是這麼高大的,也沒有戴口罩,難道說新送來的這具屍體問題?有傳染病什麼的!
胡思亂想中,我聽見又是傳來呯嘭一聲巨響,然後四周安靜下來,停屍房裡頓時一片黑暗。
我躺在停屍牀上許久,都快凍成冰了,苟來順這個狗日的都還沒有來給我開門。無奈之下,我只好自己起來,摸索到門口,開了燈,也沒有去看新送來的屍體,就徑直走到門口去拍打門。
門裡外都是鑲了一層鐵皮的,所以單憑手掌拍打,只能發出沉悶的響聲,在外面的人不注意的話是聽不見的。
我拍打好一陣子,身上積了不少霜,苟來順就像離開了門口,一直沒有給我開門。
“尼瑪,苟來順,給我開門。”我大叫,再次使勁的拍打門。好一會,我聽見門口傳來窸窸窣窣好像是跑的聲音,接着傳來熟悉劉大嬸的聲音:“大兄弟,你還好嗎?”
“劉大嬸,怎麼是你?來順呢!”
“不知道,你趕緊出來,裡面可嚇人了,都是死人。”
不對,來順沒有在門口,他去哪了?我慌神了,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那般,頭頂冒出一團白色的霧氣。我冷靜一想,越想越不對勁,剛纔送屍人的身份可疑,還有就是在以往送屍來的人,對死者那般虔誠,在離開跟送進來之前都要說一陣子安慰貼己的話,無非就是弔唁撫慰一番。
可是之前送屍來的人,卻一聲不吭,就像怕出聲被人認出來那樣子。外面的劉大嬸已經離開了,我還得想辦法從冷凍室出去,轉身看一具具冷冰冰的停屍牀,看躺在停屍牀上的死人,最後把視線定格在新送來的死人,32號停屍牀上。
不知道怎麼回事,在我靠近32號停屍牀時,心裡特別緊張,是那種很害怕看見死者面容的那種緊張感。我捫心自問,怕什麼?難道見的死人還少嗎!
是啊,我怕什麼?沉重的吐一口氣,瞬間化成一團凝固的霧氣。我伸出手,緊張得顫抖的一點一點揭開白被單。在白被單下,苟來順就像熟睡那樣,緊閉眼,嘴脣大張,想喊出什麼,卻喊不出來的樣子。
我踉踉蹌蹌後退一步,原本想是來看看他的,結果還是把他害死了。
爲什麼?來順雖然懶惰,好酒貪杯,但是他沒有做過缺德事,沒有害人,沒有對不起誰吧!雖然最對不起的人是我,可這個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我發怒,狂喊,用拳頭狠砸牆壁,把虎口震裂出血——我記不得門是什麼時候打開的,總之是被來人攙扶離開停屍房去了醫院急診室。
我看孫醫生拿起注射器要給我注射,我拒絕,搖頭,並且大怒道:“你們是魔鬼,殺一個不夠,還得殺幾個,下一個是不是輪到我了?”
孫醫生搖搖頭,那微笑一直保持在臉上,即使我多麼地生氣,他還是那樣子道:“消消氣,沒有誰敢隨便殺人。苟來順是突發心肌梗塞死亡的。”說着話,孫醫生把診斷書丟給我看。
我笑,大笑,幾乎癲狂般把診斷書一把撕得粉碎,看着紛紛揚揚飄灑在半空的紙屑,好似看見苟來順在對我苦笑。停屍房門口,苟來順被強行注發出一種致命的針藥,然後軟綿綿的倒地,被送屍人抱起放在原本就是空置的停屍牀上,再慢條細理的送進停屍房。
我傻啊,竟然躺在停屍牀上,近在咫尺的距離,苟來順就在我近在咫尺的距離被殺害。
我拒絕打針,倔強的從病牀上爬起來,走到門口,被警察攔阻。
在這些人看來,我是畏罪自殺,自己跑進停屍房,然後妄圖被冷凍而死。所以現在我連起碼的自由都沒了,要麼就是去警察局蹲禁閉,要麼就是被軟禁起來,再也不能自由自在的行走在大街上。
參與停屍房毀屍離奇事件的人在一個個死去,苟來順死了,談論停屍房怪事的老謝死了,接下來會不會是我?
我倚靠在牆壁邊,貪婪的呼吸室內的新鮮空氣,不捨的凝望窗口。再次想起小時候做的那個夢,停屍房,是我的劫數地,這次能否逃脫劫難,得看造化了。
只要一閉眼,就有兩張面孔擠進腦海,孫醫生,張晨。孫醫生,個子不高,年齡也不算大,皮膚病態白,戴一副高度近視眼鏡,他有着永遠深邃的目光和寧靜的笑容。
張晨,身高一米七八,小麥膚色,一臉傲氣,有色眼光看人,對誰都心存戒備。
我仔細想,慢慢分析,之前是劉大嬸發現我在停屍房,悄悄告訴孫醫生。然後孫醫生偷偷報警,帶人來停屍房找到我。令人奇怪的是,自始至終,院長跟張晨都沒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