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屋外的的樹枝被小北風吹得吱嘎作響。漸漸地那聲音遠去,好像是被小北風吹走了,更像是我進入了一個恍惚的空間中。一點星光在移動,時明時暗,酷似螢火蟲,定睛細看那是一盞如今已難得一見的古老馬燈。
馬燈在半空飄忽,有了小北風跟黑夜的助陣,此時此刻的境地顯得格外的陰森。
我看不見那雙提馬燈的手,暗自奇怪中,一鬼祟的聲音來自腳下——我低頭看去,一個小孩子,扎的羊角辮,瞪大眼睛看着我。
“李沐風。”
“你是?”
小孩子個子不高,仰望的姿勢看着我,在她手裡一根長長的竹竿挑起的正是那盞馬燈。她的身高缺陷,卻用馬燈的高度來填補,那盞馬燈跟我一樣高。
我看低頭努力想要看清楚她。
她,的臉很白,眼睛幽黑得像能囚禁人靈魂的鏡子,看向她,腦子裡立馬浮現一雙懸空的腳,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驀然從噩夢中醒來,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一下身邊的靈兒。
手摸到靈兒,心下稍安,輕微的翻了一個身。暗自疑問剛纔怎麼會夢見許久未曾看見的那個人?我說的這個人,就是劉柺子的女兒劉彤。
我對自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許在大白天石大爺告訴我說劉柺子的事,我的腦子裡就記下了。纔會做這麼一個古里古怪的噩夢,這樣一想感覺好點。
不知不覺間,,睏意襲來,我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眼睛還沒有完全閉上,呼地一下,從我脖子後面吹來一股冷風,不是冷風,應該更確切的說是一口冷氣。
就跟是靈兒趴在我後面,對着我脖子吹冷氣那種感覺。我神經質的轉身看去,靈兒還是老樣子,一動不動的姿勢那樣睡着。看靈兒一動不動的樣子,莫名的滋生出恐懼感。
究竟怕什麼,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總之我被兩次的驚嚇搞得沒有了睡意,索性坐起來側轉身去看靈兒。這一看,嚇得我大叫一聲,差點沒有從牀上滾下來。
靈兒,竟然是睜開眼睛睡覺的,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
我大叫出聲,顯然驚醒了靈兒。她吃驚的問道:“你怎麼啦?”
我怔怔的盯着她那張臉,那對睡覺也沒有閉上的眼睛。由於兩次驚嚇,心臟一直猛烈跳動整個胸腔都在抖動很難受,卻還是強自鎮定道:“沒什麼,我剛纔做噩夢了。”
靈兒體貼的衝我一笑道:“要不要喝口水?”
我順下仰臥的姿勢,極力以平穩的口吻道:“不用。”感覺她還在看我,我機械的扭動脖子正眼看向她道:“快睡吧!也許我們會去雲霧山。”
“去雲霧山?”靈兒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很淡漠的口吻又道:“你去哪,我跟你去哪,別丟下我。”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突然覺得靈兒好似變了一個人。此刻的她,就像一替身演員在演戲,儘管演得很真,但是一言一行間,還是有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問題。
究竟是什麼問題,我一時也想不起,總之在知道靈兒有睜開眼睛睡覺的習慣,我就特別留意在晚上不去看她。
之後再睡下,我們都默契的沒有說話。
躺一會,眼皮開始沉重起來,我對自己說別睡,睡一覺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可眼睛還是抵禦不了睏意的強勢攻擊,最終敗下陣來,悄悄閉合上——
冥冥之中,我聽見咔嚓,唰唰的聲音。然後翻爬起來,隨手一摸,不見了靈兒。我沒有喊,徑直朝傳來聲音的地方走去。
聲音來自衛生間,我好像還聽見有道具在刮什麼東西。
衛生間有燈光,我猜想是靈兒在衛生間做什麼?就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
走到衛生間門口,果然看見身穿睡衣的靈兒背對我,如絲的黑髮很柔順披散在白皙的背部,她蹲的姿勢,在拆卸什麼東西。我定睛細看,地上放着一隻仿真人的手臂。
靈兒在做木偶?我打赤腳,一步步的靠近她,再越過她的肩頭看去——那一刻,我感覺到心咚地一下,蹦起老高,驚得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靈兒驀然一個轉身,她只有一隻手臂,地上那隻正是她的。
我呆愣在門口,就跟木頭人那樣看着她——
“嘻嘻,我要把手臂卸下來清洗一遍,要不然會發臭的。”
“你,你是誰?”
“我是靈兒,你忘記了?”
我搖頭,後退中,聲音走調道:“不,你不是靈兒,我的靈兒在哪?”
靈兒當着我的面,拾起那隻手臂,咔嚓一聲摁進臂膀鏈接處。然後很完整,表情木然的樣子對我走過來道:“靈兒就是我,我就是靈兒。”
“你不是,你不是——”我大叫,想跑,手亂舞。最後被耳畔傳來的喊聲驚醒,滿頭滿身都是冷汗的我,錯愕的看着靈兒,一時間分辨不清真假啊!
靈兒直愣愣的看着我,看我頭上的汗水溼了髮絲,身上的汗水溼透了睡衣。她急問道:“沐風,你又做噩夢了?”
因之前的噩夢,我甚至於不敢碰一下靈兒。超緊張的吞嚥一口唾沫,警惕性的掃視一下屋子裡,然後起身離開臥室。
衝到洗澡間,我對着鏡子看。自己對自己說:“靈兒身上哪裡不對勁?是睜眼睛睡覺,還是因爲我的噩夢!”我使勁的抽打自己的嘴巴子,從鏡面中看見浴缸,想起之前我們在一起纏綿的事。
她身上的味道,汗毛,氣息,完完全全就是一個人。我怎麼會質疑自己的妻子?混蛋李沐風,你究竟想幹嘛?
門口傳來輕微的叩擊聲,接着是靈兒柔和的語調問道:“沐風,你這是太勞累了,多休息一下就沒事。”
“嗯。”我擰開水閥門,把水池的水放滿,然後把臉侵入水裡,瞪大眼珠子,看着水池裡微不可見的瑕疵,看見水泡在咕嘟咕嘟的冒。
昏沉的腦子在冷水的刺激下好了許多。我甩動頭,甩得鏡面到處都是水珠,然後伸手狠命的抹了一把臉,重新調整一下情緒,呼氣吸氣。這纔打開門,故作輕鬆的去了臥室。
夜晚在我的記憶裡並不是這麼長的,時間在走,卻總也走不到凌晨。回到臥室,靈兒含笑,體貼的遞給我毛巾,讓我多抹一下溼淋淋的頭髮。
“能告訴我剛纔做的什麼夢嗎?”靈兒看似無意隨口一問,但是在我看來,她那張臉上的笑,就像是預先製作好,貼上去的,沒有感覺到生動跟溫暖。
我錯開靈兒的注視,暗自罵自己胡思亂想,低聲答覆道:“沒什麼。我去了墓地,可能沾染了陰氣。”
“睡吧!你是太累了。”在我錯覺的亂想下,有感覺靈兒說的話,也是演戲中用的臺詞。
我沒有做聲,僵直狀睡下,卻是再也不敢閉上眼睛。
許久,躺在身邊的靈兒,把手臂放在我身上。很輕,沒有分量,我有感覺到心臟在狂跳,腦子不受控制的又開始瞎想起來。我深呼吸,忍耐,終於忍耐不住,一把推開靈兒直接坐了起來。
我粗魯的舉動,嚇住了靈兒。她看我,臉上還是掛着笑意道:“你怎麼啦?”
“沒什麼。你睡吧!我去看看書。”起身從牀上起來,沒有回頭,朝書房走去。在我走出臥室時,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感覺到來自靈兒那雙眼睛中一絲陰冷的注視,一直目送我到門口看不見的位置。
走進書房,看着熟悉的一切,卻又迷惘不知道身在何處,身邊的人是誰!這種感覺真的太詭異了。我有想到去爺爺的密室看看,密室裡有很多老祖宗的遺像。
我從回來之後,還有去過密室。
當我走到密室門口時,卻沒有發現當年開啓密室的機關。我在遠處摸索了好一會,沒有找到機關,卻摸到與粗糙結實的磚頭不同的東西。
這種東西稱之爲木頭。
不是一塊木頭讓我質疑,而是一堵牆。整個一堵牆都是木頭製造,且做得精巧,跟磚頭無異。讓人一看就會產生錯覺,以爲是磚頭牆壁。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裡應該不是我的家。
如果不是我的家,那麼是在什麼地方?就在我質疑此地時,身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一聲毛骨悚然的冷笑,驚得我急轉身看去。
一個身高不足一米的孩子,扎羊角辮的,她臉上掛着與之年齡不相符的詭笑道:“李沐風,你真聰明,也很愚蠢,那麼快就被你識破了,咱們的遊戲是不是也應該結束了?”
“你是劉彤?”
劉彤冷笑一聲道:“真幸運,你還能記得我。”
看見她,我腦海中那雙懸空的腳,一蕩一蕩的就像在坐鞦韆。可這雙腳的主人,她不是在坐鞦韆,而是坐在板凳上上課。
如果是在外面,你看見劉彤,斷然不會把她跟一個快奔三成年女人聯繫在一起。我厭惡的看着她,一絲絲的冷意侵入骨髓,此女邪惡至極,在我曾經的記憶裡,我刻意把她排除掉,權當在我的人生中從沒有見過此女人。
我離開怖寒鎮,也是跟她有關係。讀書,放學我害怕一個人走,總是把矮冬瓜拉在身邊。
因爲她無數次的跟蹤我,還偷走我的玩具,那隻陀螺,去做了一隻一模一樣的來,塞進我的書包裡。
我跟矮冬瓜喜歡掏鳥窩,她會做一隻跟鳥兒一模一樣的木偶鳥放在書桌下。但凡我喜歡什麼東西,她都會想方設法的做出來給我。
我無法拒絕,她總有說不完的理由,想要接近我。那個時候,要不是有我爺爺的名氣在,劉彤的父親一定要逼我跟他這個侏儒女兒結婚。
曾經還自作多情的對我說:“她會做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木偶人。”
我警惕的退後一步,握緊拳頭,試探性的問道:“你想幹嘛,這裡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