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大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楊花飛舞,陽光明媚。過了一會,嘆了口氣:“這一兩個月太平靜了,平靜得讓我心慌。”
坐在桌邊喝酒的病尉遲頭也不招地道:“這樣不好嗎?現在我們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酒肉不缺,日日快活,以前想這種日子還求不來呢。”
“不正常啊,兄弟。我們現在做的事情,雖然不犯王法,但也是跟現在的轉運使司和河南府對着幹,那些官員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孫通判讓童主管支持我們這樣做,你有沒有想過爲了什麼?我又不真是童主管的同宗,他沒理由白白幫我們的。”
病尉遲笑道:“哥哥就是心思得,想的多。還能夠爲了什麼?轉運使讓銅錢入戶等,那些富貴人家怎麼會甘心多服差役?理不要說官府的科配,從來都沒有個準數。他們要有地方放銅錢,總得挑個人來出頭,哥哥剛好就撞上了唄。而且我聽說,杜二那廝也是靠着童主管,才撲買了這處酒樓,價錢極便宜,得了天大的好處。結果發跡之後,便就不怎麼在意童主管了,他也要找個哥哥這樣的人,落杜二這廝的臉面。”
童大郎轉過身來,到桌坐下,搖了搖頭:“兄弟把事情想得簡單了。童主管就是說上天去,也不過是孫通判家裡的知院。現在的事情,沒有孫通判背後發力,靠着一個知院主管能做得了什麼事?孫通判要找人,可不需要我們兄弟。”
“我們兄弟做得又不錯!不是我說,憑着哥哥的才華,洛陽城裡還真沒有幾個人比得上你!不找我們,孫通判又能找誰?我不相信還能找到比哥哥做得更好的!”
童大郎笑道:“我們自家兄弟說話,你就不用這樣捧我了,倒讓我不好意思。不過話說回來,就是我們兄弟做得不錯,當時找人的時候孫通判和童主管也不知道。”
說到這裡,童大郎的面色凝重起來,探着身子看着病尉遲道:“兄弟,我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你不要害怕。現在我們兩人生死與共,必須同心協力才能平安。”
見童大郎說得鄭重,病尉遲不敢怠慢,把酒杯放下,道:“哥哥,我們也是曾經共患難的,過命的交情,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哥哥有話儘管吩咐就是,兄弟一切聽你的!”
“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童大郎點了點頭,“現在我擔心的,就是河南府遲遲不找我們的麻煩,日後一旦事以,只怕就會鬧大。”
“哥哥何以這麼說?可是發現了什麼端倪?”
童大郎嘆了口氣:“兄弟問起來,我就直說了吧。我一直懷疑,孫通判扶持我們做這些事情,是另有目的。據我得來的消息,在現在的都轉運使和河南府通判來之前,孫通判在河南府是一手遮天。突然之間權勢沒了,怎麼會嚥下這口氣?”
病尉遲聽了笑道:“哥哥,雖然我不知道官面上的事,可也知道通判是個比知州還小的官。現在的都轉運使聽說以前在朝廷裡就是個大官,現在大權在握,如何怕一個通判?”
童大郎只是搖頭:“兄弟,官場上的事情,可不是這麼簡單。若單只是一個通判,自然不放在轉運使的眼裡,但若他上面有人,可就不一樣了。當年寇準相公是如何威勢?落難之後還不是被通判拿捏。更何況一個區區轉運使!”
病尉遲從來沒有想過這些,聽到這裡不由向前挪了挪位子,湊上前小聲問道:“哥哥是說孫通判在朝廷裡有人撐腰?要想對付轉運使?”
童大郎點了點頭:“十之八九是這樣。我原來想的,是孫通判讓童主管讓我們把事情做得分外出格,惹得轉運司和河南府來查我們,他便趁機發難。雖然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樣的說詞,但心然是準備好了,能夠把轉運使參倒。”
“倒是沒想到,河南府就當沒看見我們,這就有些難辦了——”說到這裡,童大郎重重嘆了口氣。“他們神仙打架,我們小鬼遭殃。我本來想着,就是來查我們,終究是沒做什麼惡事,又能如何?不如趁着這些日子,兄弟們享受富貴。現在——”
病尉遲不由有些緊張起來,“賊配軍”的滋味他已經嘗過,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想了一想,病尉遲道:“哥哥,我們現在也沒做什麼大惡啊,又有什麼?”
童大郎苦笑:“什麼是大惡?我跟你說,小賊偷錢上十貫便就是死罪,若是明火執仗幾貫錢就砍了!我們現在經手動輒數千數萬貫,你還要什麼大惡?”
病尉遲愕然。在他的心裡,對錢的數字從來沒什麼感覺,以前做閒漢,也不過是幾百文的數目,最多幾貫,隨到手隨花,沒什麼餘錢。現在是童大郎主事,並沒有仔細去想錢的數字意味着什麼。說起大惡,當然是殺人放火,錢是個什麼?
童大郎這樣一說,病尉遲才猛然驚醒,自己以前一直沒事,不就是因爲不管是偷是騙涉及到的錢都不多嗎?一點小錢,官府不值得花太多心力。
是啊,現在經手的錢數動不動就是數百貫,雖然到不了自己兄弟的手裡,但名字是自己和童大郎啊!真有作奸犯科的事被抓住,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慄。
“哥哥,那我們怎麼辦?”
見病尉遲有些緊張,童大郎笑了笑道:“兄弟也不用過於擔心,現在也只是我自己瞎想而已。真正事情如何,也沒個頭緒。只要我們謹記住,錢財過我們的手沒有事情,但只要不貪心,不主動去做違法的事,將來總不會有大難。我說給你聽,只是讓你警醒些。”
病尉遲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哥哥的話我定然記在心上。——不過,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得想個辦法留條後路。”
“這些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會想辦法。別看在這酒樓裡我們逍遙自在,其實不知道多少比眼睛盯着呢,千萬別做讓人抓住把柄的事。我現在擔心的,是沒毛蟲。”
有些走神的病尉遲聽了這話一愣:“沒毛蟲是我的兄弟,多少年交情在,我說話他一直聽的。哥哥安心,我會吩咐他一切小心,不要讓人抓住把柄。”
童大郎看着病尉遲,暗暗搖了搖頭,把心裡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只是道:“他最近跟酒樓的杜二走得近,你提醒一下,杜二可不是個善人,最好離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