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會,內侍帶着小黃門用盤子託了兩盤切好的西瓜進來,分給在座的諸位大臣。
趙禎拿一起片道:“李紘出使契丹,帶了些西瓜種子來,徐平便在莊子裡培育出了這西瓜。據說現在季節還有些早,不是十分地甜,不過口味已經是不錯了。”
衆人吃着西瓜,紛紛稱是,都道這口味已經是其他瓜果所無,十分地好了。
吃罷了瓜,衆人都淨過了手,纔開始正式談事情。
徐平朗聲道:“中原通東南,古有鴻溝,自隋煬帝開大運河,引黃河水入汴河,連通江南兩浙,自唐以來,得以江淮米養兩京,爲國家大計。然而黃河水多泥沙,水入汴河後泥沙淤積,必須年年疏浚,才能不影響漕運。疏浚汴河,不但使得漕運不便,而且勞民傷財,河岸百姓年年苦於勞役,逃亡者衆多。郭諮去唐、汝、蔡三州,沿路查看地勢,覺得可以導洛水入汴河,代替年年重開的汴口。洛河水清,如果能代替黃河水,則就可以省了疏浚汴河的麻煩,而且也不用冬天堵汴口,來年重開,可以省無數功夫。”
趙禎問呂夷簡和王曾:“相公以爲如何?”
呂夷簡捧笏道:“回陛下,不說疏浚汴河,就是每年重開汴口,還年年所在不同,就讓巡河廂軍不勝其擾。果能引洛水入汴河,僅此一件就功德無量。”
汴河接黃河的地方稱爲汴口,每年到了冬天旱季,必須把汴口堵上,不然引來的黃河水沒多少,泥沙卻不知有多少,跟泥漿一般。來年再開汴口的時候,黃河裡的泥沙早已把舊汴口填塞,而且會在附近形成巨大的河灘,必須重新找合適的地點重開。
年年開新汴口,塞舊汴口,那一段黃河岸堤被挖得跟篩子一樣。而且由於河灘的形成,河道逐年北移,汴口開起來越來越麻煩,都知道不是長久之計。
王曾也道:“此事若果然可行,真是利國利民之舉!省了開汴口的無數功夫,從此汴河可以常年漕運不息,不需要秋天之後便停了。而且徐平的奏章裡提到,利用夏秋雨水多的季節,用洛河清水沖刷汴河水道,也省了疏浚的功夫。”
趙禎點頭:“朕也覺得這是好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修成。”
呂夷簡起身捧笏對趙禎道:“改汴河的引水口,不是小事,只怕要動用沿河州縣的數萬民夫,擾動不小,當要小心謹慎。臣以爲,此事可以責成徐平,選合適人手,去查看沿線。用一個月的時間,把路線查探清楚,所需人手錢糧,都一起算清楚。朝廷指派大臣專門提舉,在入秋雨水多起來前修建完畢。如果時間不足,則先開掘無甚影響的地方,等到了秋後雨水少了的時候,再一鼓作氣開掘完畢!”
王曾起身:“臣附議!”
“如此,事情便定下來。對了,原河北路轉運使王沿,在河北任上開溝治渠,灌溉農田不少,可命他爲徐平副手,一起去查看河道。”
聽了趙禎的話,徐平才明白爲什麼三司的幾位副使會如此變動,原來只是要把王沿安排到戶部副使的位子上。若按六部之制,開修河道應該屬工部,而三司是奪各部之權,與此有關的是鹽鐵司下的胄案和戶部司的修造案,留下王沿就是讓他參與到此事中來。
王沿這個人,想法很多,而且勇於提出來,勇於實行,惟一的問題就是他的很多想法都是一時頭腦發熱,並沒有經過深思熟慮,自己不同時間說的都對不到一起去。
在河北轉運使任上,王沿主張興修水利,修了不少水渠灌溉民田。以前朝中的官員大多都是認爲他貪圖功勞,實際上開的那些渠並沒有什麼用處。結果到了他離任的時候,邢州那裡民間爲了爭渠裡的水而出了人命官司,滿朝上下才知道那些水渠真的有用,對王沿的評價一下子就翻轉了過來。
剛好徐平上奏碰到王沿這件事情,朝中便想借助他在水利上的經驗,參與此事。不然不可能到了陛辭的時候,對他的差遣一下子來了這麼個大轉變。
徐平自己是用前世的知識一步一步摸索着做事,真心不希望有衝動型的官員與自己合作,會徹底打亂自己做事的步驟。
呂夷簡和王曾領旨稱是,徐平只能無奈地看着,這種事情上他可插不上嘴。心裡想着怎麼與王沿配合,儘量讓他穩重一點,不要想着一鳴驚人。
當下事情便就敲定下來,端午節之後,以徐平爲首,王沿爲副,郭諮陪同,前去查看洛水到汴河的水道。以一月爲期,拿出一個可以施行的方案出來。
徐平又道:“挖河開渠,土木建造,這些還是來到京城的橋道廂軍做得順手。此去查看河道,請那裡派得力人手來,隨我前去,他們做這些事情是慣了的。”
趙禎轉身對張士遜道:“那橋道廂軍就塹時先隸鹽鐵司之下,如何?”
張士遜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人天天在幹什麼,幾指揮廂軍,還至於讓他一個樞密使操心,當下點頭:“臣領命,樞密院便先撥他們去三司,水道修好再調回。”
其他的便是一些細節,如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提舉司如何配合,京西路轉運使司和沿路州縣如何配合,徐平等人出行的權限等等。這些都有先例可循,重複一遍罷了。
諸般敲定,徐平突然有一種放鬆的感覺。
以前在邕州的時候,一心想着回到京城過這種上朝退朝,進衙門料理完公事回家的日子。結果呆上一年,卻有些煩了,巴不得能夠有機會出京城走一走。
每天半夜起牀,披星戴月地去上朝,一站就是幾個時辰。再加上三司衙門裡的事情特別多,哪怕就是處理日常公務,一天也就差不多過去了。
天天忙忙碌碌地工作徐平還能接受,但早起上朝真是受不了,與他前世相比,這簡直就是顛倒着時差過日子。如果十幾二十年都是這樣,徐平想想都覺得要發瘋,難怪大臣們年老了都是請個外郡養老,在京城裡還不被折騰死。
哪怕只是出去一個月的時間,也足以放鬆自己這一年積攢的不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