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歷5366年夏初,伯利恆教區主教倫迪特?蘭蒂斯頓返回教廷中樞。
身穿主教袍服,手拿權杖的羅瀾一路沿着紅色的地毯向前行,他的腳步在堅硬白石石板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在走過深長的廊道時,兩側的凡是看到他的牧師或者神官都誠惶誠恐地向他施禮,僕從們紛紛下跪。
在走過最後一條有些彎折迴廊後,再穿過一片宏偉的廣場,他最終踏上了教廷中樞議事大廳的臺階。
他一步步向上邁去,兩側的臺階上,負責守衛的聖堂劍士和神殿騎士隊長一起垂下頭顱,不敢直視他的臉孔。
“嗒”
他在最後的一層平臺上站定。
兩扇沉重無比的議事廳大門在六名聖堂劍士的努力下被推開,視線陡然變得開闊起來,他向大廳內望去,穹頂之下,教皇庇度卡二世坐在象徵着教廷至高權力的座椅上,而兩側下首,則是分別坐着三位紅衣主教。
只是在那裡,羅瀾一眼便看到了那裡還留着一張空位,他的嘴角不禁微微彎起,然後擡起腳,邁步踏入了大廳之中。
看着他進入大廳,庇度卡二世站了起來,他先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然後他充滿威嚴的聲音在寬敞宏大的在大廳內響起:“蘭蒂斯頓主教,你又一次撒播了主的榮光,傳遞了光明的信念,擊退了邪惡,驅逐了黑暗和污穢,願光明與你同在”
一時間,似乎整個世界都是他的聲音。
“願光明與你同在”
三名紅衣主教同時站起開口,並在胸口劃了個十字。
羅瀾站定,他同樣在胸口劃了個十字,並開口迴應道:“願光明同在”
此時他的心中卻在思索,庇度卡二世和三位紅衣主教如此隆重正式的歡迎他的歸來,倒是他沒有想到的,這是在向自己表達他們如今在某種問題上的看法達成一致?還是他們此刻已經暫時站在了一起?
“蘭蒂斯頓主教,請坐。”
庇度卡二世微笑指了指面前那張空着的座位,態度十分和善。
羅瀾略略低頭施禮,然後走到那張椅子前,轉身,坐下。
只是一坐下,無論是他自己,還是他給人的感覺,立刻就不同了。
如果說在踏進門的那一刻,羅瀾還只是一名地區主教,與上面的紅衣主教和教皇有着身份的距離,而此時在他坐下的那一刻起,他已經進入中樞教廷至高的權利中心,並與這些掌權者處在了同一個臺階上
而這一切並非沒有原因的,不僅是他的背後有着實力日益強大的伯利恆教區,而且他自身還有着出衆的實力。
更重要的是,在教廷中樞指派的行動中,他每次都挫退了亡者議會,尤其是在作爲盟友的法師會和騎士聯盟都頻繁失手的情況下,他的表現就更爲奪目了。
然而坐下後,羅瀾靜靜地待在那裡,絲毫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大廳中一下沉默了下來。
過了片刻,耐性最差的穆爾主教最先忍耐不住,先是看了資格最老的託德主教一眼,然後又與庇度卡二世對了個眼神,咳嗽了一聲,道:“蘭蒂斯頓主教,我聽說,深淵之角已經被亡者議會的人奪走?是不是真的?”
確切的消息教廷中樞已經得知,穆爾心中當然也很清楚,他之所以這麼說,只是爲了找個可以切入的話題,爲他們的真正目的做鋪墊。
羅瀾道:“深淵之角,確切地說,應該是亡者議會和天神教一起奪走的,至於他們之間真正的歸屬,我並不是十分清楚,不過從先前一系列的行動和情報來看,很可能這是天神教需要的東西。”
“天神教那些人是被稱作爲‘元素使者’吧?那些依靠天賦作戰的人?”弗納爾主教那一貫洪亮的話語聲在大廳內嗡嗡的響起,“聽說他們曾在西大陸被亡者議會擊敗過,難道他們如今不在亡者議會控制下麼?”
羅瀾搖頭道:“雖然他們之前在與亡者議會作戰中失敗了,但是他們主要力量並沒有損失,而且他們實際上還有另一個身份,那是世代看守深淵入口的神裔一族,所以亡者議會是不可能真正控制他們的,所謂的失敗,不過那些普通的天神教衆罷了,陣陣的神裔,並沒有損失多少,所以我認爲,他們與亡者議會之間很可能是盟友關係,甚至還未必和睦。”
一直面無表情坐在那裡的託德主教緩緩開口,道:“蘭蒂斯頓主教,您既然參與了神廟之戰,那麼您認爲,他們的真正目的是爲了什麼?是爲了殺死法皇艾德里曼,還是爲了深淵之角?”
羅瀾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應該是兩者都有,深淵之角他們想要,但是艾德里曼的性命他們恐怕也更爲關注,畢竟,光明陣營一旦少了一位君王,兩者之間戰力的對比就大大不同了。”
三位紅衣主教都在不約而同地點頭,顯然他們的看法與羅瀾是一致的。
庇度卡二世手中的權杖舉了舉,所有的人視線頓時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看向羅瀾,沉聲道:“蘭蒂斯頓主教,您的推斷和我們先前所討論的意見是相同的,只是,作爲神廟之戰的親歷者,您認爲他們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
羅瀾深沉一笑,道:“解決問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戰爭。”
幾名主教臉色不變,但是他們的內心卻震動不已,穆爾主教的腳更是不安地挪動了下。
庇度卡二世的呼吸也粗重了起來,果然是要發生戰爭麼?他心中不知道興奮,激動,還是驚懼。
可是這個時候,羅瀾的話鋒卻陡然一轉,道:“但是諸位不必擔心,我認爲,遍及大陸的戰爭是不會發生的,最多隻是發生局部的小規模戰鬥,但是隻要處理的妥當,甚至連這個也可以避免。”
“哦,這是爲什麼?你的理由呢?你憑什麼這麼說?”庇度卡二世還沒有開口,穆爾主教就急急追問。
“戰爭麼……”羅瀾失笑了一下,攤手道:“本來我也確實有這方面的憂慮,但是法皇艾德里曼被殺,恰恰讓我打消這個疑慮。”
穆爾主教一怔,道:“爲什麼這麼說?”
“很簡單,如果只是爲了爭奪信仰,人口和土地,那麼普通的戰爭在沒有進行到最後關頭時,君王強者是不會出手的,所以這是最麻煩,最笨拙,也是消耗最大做法,但是,一旦分屬兩個陣營君王強者之間決出勝負,那麼大陸陣營之間的勝負也就隨之決定了,失去君王強者的一方將會不可避免的衰落下去。”
羅瀾豎起一根手指,沉聲道:“他們在無形中傳遞出了一個信號,那就是,他們已經把精力放在了高端力量的對決中也就是君王強者之間的戰爭”
託德主教沉吟道:“能殺死君王的,只有君王,那個殺死艾德里曼的人,應該也是一個君王。”
穆爾主教皺着眉頭,道:“亡者議會的君王?會是誰?不死騎士隆?迪洛瑪斯?巫妖王尤利西斯?還是血肉君主古斯塔夫?”隨即他搖搖頭,道:“這不像他們幹得。”
託德主教擺擺手,道:“無論是誰,都與我們沒有關係,君王之間的事情,只有讓君王們去解決,我們無法插手,也插手不了。”他轉過頭,直視着羅瀾,道:“蘭蒂斯頓主教,我感覺到您的話裡似乎提示着我們除了君王之外,這件事的背後還隱藏着什麼危機?”
“對。”羅瀾點點頭,道:“我所憂慮沒,是天神教,亡者議會很可能支持他們來發動戰爭。”
“他們?不是說他們戰敗了麼?即便元素使者都在,他們難道還有能力發動戰爭嗎?”穆爾主教大聲提出疑問,“他們難道還有軍隊麼?”
“可是您忘了深淵之角。”
羅瀾沉聲道:“天神教拿走他們不會是沒有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它,如果擁有完整的深淵之角,這些神裔們就可以解除封印,可以隨時打開深淵之門的入口,與那些深淵之中渴望得到殺戮破壞的強大存在和種族簽訂契約,利用他們來攻擊我們。”
“說得不錯。”庇度卡二世臉上也是一片凝重,“這完全是可能的。”他想了想,問:“蘭蒂斯頓主教莫非已經有了應對的方法?”
羅瀾的目光掃過在坐的紅衣主教,最後停留在庇度卡二世的臉上,道:“難道只容許亡者議會主動來進攻我們,就不容許我們去進攻亡者議會麼?”
庇度卡二世抓住權杖的手不由緊了緊,道:“你是說,派出精銳小隊,深入亡者議會……”他點了點頭,道:“好主意。”
託德主教昏黃的眼睛裡也閃過一絲光亮,贊同道:“確實是好主意。”
“可是這僅僅依靠教廷的力量是不夠的。”庇度卡二世頗爲惋惜地嘆了口氣,如果大陸上所有的教區都掌握在他手裡,那麼做起這件事就是輕而易舉的。
託德主教略顯蒼老的語聲響起:“要想達成這件事,除非得到修士會贊同。”
大廳陷入了沉默。
託德繼續說道:“如果要在修士會中取得絕對的力量,那麼,我們教廷的幾位修士長就要摒棄內鬥,在光明的旗幟下凝聚起共同的信念。”他左右看了一眼,又對着庇度卡二世說道:“想想第三次大陸戰爭吧,我們光明教從大陸上弱小的教派一躍成爲大陸第一勢力,難道不是衆志成城的結果麼?”
修士長的繼任,選定,都只有在修士會內部進行,只有下層的修士會會員是依靠貴族們一起決定,如果說要讓出身教廷的修士長都站在一起,那麼,那一定是教廷內部達成了某種利益妥協。
摩戈華茲修士長,他是紅衣主教出身,如果在數百年前,紅衣主教就是各大教區主教的繼任人選,然後再從這些主教之中選出合適者作爲繼任教皇,而現在,他們只侷限在有限的幾個教區內。
迪恩蘭斯修士長,則是黑祭祀出身,這裡面絕大多數都是苦修士,年老之後,他們則會進入聖地終老,是教廷最神秘的一支力量。
而庇度卡二世直接掌控的,是部分神學院和神殿騎士隊,聖堂劍士團,光明祭祀團,以及中樞內數量衆多的神官和牧師。
如果他們真正聯合起來,再加上羅瀾麾下伯利恆的力量,他絕對一股龐大到足以影響修士會決議的巨大勢力。
庇度卡二世點了點頭,猛然間,他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眼睛裡的光芒也銳利的幾分,他看向羅瀾,道:“沒想到這次喬納森副會長居然是假冒的,他本人應該已經遇害了,不過,他所空缺的修士會副會長的席位卻需要有人繼承,而如今的修士長中,功勳最爲卓着的,只有蘭蒂斯頓主教您了……”
頓了頓,他鄭重其事地說道:“蘭蒂斯頓主教,我決定全力支持您登上修士長副會長的位置,但是……也請您之後爲教廷中樞多做考慮。”
羅瀾皺了皺眉,說實話,這個提議他並不意外,可是庇度卡二世難道真的以爲他不知道修士會的副會長是什麼樣的位置麼?
“您放心,我並不是想剝奪您的權利。”庇度卡二世微笑着解釋,“我和三位紅衣主教大人已經商議過了,只要您在升任副會長後盡力支持中樞,作爲報答,除了神學院之外,伯利恆教區可以作爲獨立教區存在,除了信仰不能變,教區內的一切決斷中樞和其他教區都無權過問您覺得怎麼樣?”
“哦?”
這個提議真正讓羅瀾心動了
獨立教區?這就意味着伯利恆教區成爲真正意義上教廷中樞承認的獨權教區,哪怕在教區內允許平民信教,他也能光明正大的進行了,而且任何教區都不能對他說三道四
羅瀾心下了然,看來庇度卡二世這是想徹底放棄掌控伯利恆教區的野心,而把他放到了對等的盟友關係上,以獲取自己的支持。
想了想,羅瀾緩緩點了點頭,道:“好,我接受中樞的提議。”
庇度卡二世鬆了一口氣,對方既然答應了,這就意味着伯利恆教區,紅衣主教,和教廷中樞的聯盟真正達成了
同時,一抹遺憾和不捨也從眼神中一閃而逝,不過轉瞬間,他就坐直了身軀,彷彿卸下了什麼重擔,渾身上下精神狀態陡然變得高亢起來,他對着羅瀾朗聲道:“那麼,關於修士長的繼任人選,您覺得鮑里斯騎士您怎麼樣?”
羅瀾點點頭:“能力,戰力都很出色,而且也對主很虔誠,這個人選得很不錯。”
“那就是他了哦,我會向鮑里斯騎士說明,是蘭蒂斯頓主教向我推薦了他。”庇度卡二世顯得很大度。
他知道鮑里斯在羅瀾手中很受重用,這顯然是後者也想拉攏鮑里斯,可是他並不怕,只要那種天賦還存在於鮑里斯的體內,只要他不想死,他就絕對無法擺脫自己的控制的。
“不必了,”羅瀾微笑道:“我們都是信奉主的僕人,並不是爲了自己的私慾。”
庇度卡二世微微一怔,微笑着點了點頭,隨即他神色一肅,道:“接下來是關於法師會繼任者的問題,失去了君王爲後盾的法師會,實力已經大大不如之前了,如果我們能把這個席位奪過來,那無疑能大大擴展我們的實力,不過,如今還他們有兩名‘輝煌法師’,算是還能勉強維繫,他們進取雖然不足,但是一定會竭力保護住這個空缺出來的席位。”
三名紅衣主教紛紛點頭,穆爾甚至哼了一聲,道:“法師會當初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吧?”
羅瀾先是有些詫異,隨即想了想,頓時明白了這裡面的原因。
上任修士會會長就是來自法師會。
繼任之初,並沒有人把他放在眼裡,特別教廷,毫不顧忌他的看法,但是這名法師只是用了幾年時間就讓教廷大大的吃了一個虧,直到如今還沒有解決這個問題,而且看來,在未來的幾十年內都無法徹底解決。
原本教廷在低迷之後重新崛起,於修士會上一共擁有五個修士長的席位,佔據了絕對優勢。但此時,因爲教廷有一名修士長的由於特殊的原因即將會在半途卸任,可是這名法師會出身的會長卻不知用了什麼手段,讓絕大多數修士長同意保留這位修士長的席位,但是誰都知道,這個人是不可能再出來決定任何事的,所以這個席位就被白白“擱淺”了。
教廷明明有五個席位,但是其實只有四個席位能起到作用。
而且當初一共有七名修士長和會長一起定下了這個決議,如今要推翻,除非擁有超過這些數量修士長都同意,並且還要會長表示贊同。
如果能做到這一點,教廷還用得着在乎這個席位麼?
偏偏這位修士長的身份特殊,他們還不能做任何手腳。
所以對這個位置,教廷既不能拋棄,又感到留在手中毫無用處,這讓當時的教廷中樞十分惱火。
“蘭蒂斯頓主教,您願意爲教廷爭取這個席位麼?”庇度卡二世對着羅瀾和顏悅色地說。
羅瀾淡淡一笑,道:“這個席位既然對教廷這麼重要,那麼我一定會努力爲中樞爭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