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布賽爾站在了第六層的高臺上。
他豎起長槍看着下方那條幽深的通道,黑色的鬥氣在他體內如火焰一般不停的躍動。
他驚人的視力能夠看到哪怕隱藏在黑暗中的身影,他的眼瞳微微一縮,一個身體表面纏繞着白金色氣焰的人從通道的那一頭不緊不慢地走了上來。
由於兜帽的存在,他看不清這個人的面貌,只看到那一身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主教法袍。
這個人沒有拿法杖,也沒有跟隨着理所應當的扈從。
只是看的第一眼,伊布賽爾的心中就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他能清楚地看到這個人,但是當他用“感知”去察看對方時,卻只是捕捉到了模模糊糊的一點信息,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雖然他們之間相隔了上百米,但是要知道,現在他的鬥氣正向着龍族的感官性質轉變,此刻具備的正是龍族的感知力,他的感官和皮膚表面的靈敏程度比先前提升了數倍不止,即便是這樣,他仍然無法準確的鎖定對手。
“倫迪特?蘭蒂斯頓?”
下面的人站定,擡頭,鎮定自若地說道:“是我。”
雖然站在下方,可是對方的氣勢非但沒有減弱,反而隱隱約約有不斷膨脹的趨勢。
顯然,這是一個身經百戰,擊倒過無數強者的對手。
如他一般,這是由鋼鐵和鮮血構築起來的一股無法被擊垮的信心。
“本人槍騎士伊布賽爾,”伊布賽爾點頭微微致意,“向蘭蒂斯頓主教大人獻上崇高敬意,從現在開始,作爲一名身份對等的對手,我向您發出挑戰。”
一改與烏瑟戰鬥時那種不屑的姿態,他向身份對等甚至還有超出的羅瀾發出鄭重的宣言。
“伊布賽爾騎士?”羅瀾想了想,道:“我記得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對了,我記得您好像有一位未婚妻是茲涅爾大公爵的女兒艾爾瑪小姐?”
伊布賽爾輕輕一笑,道:“的確是有那麼一回事,不過對於這個女人的名字我好像記不太清了,回去我會一定問問清楚。”
當初羅瀾征討沙羅曼的時候,曾經把那位自稱是伊布賽爾未婚妻的少女帶回了光明國度,現在看伊布賽爾的神情,似乎其中還有其他的故事,不過這個並不在他的關心範圍內了。
“那麼,請讓我看看您的實力吧希望別讓我失望”一道巨大的光芒在槍尖上顯現,隱隱約約彷彿能聽到一股龍族咆哮聲在空氣中震盪。
黑紅色的氣體狀火焰蔓延了整個槍身,伊布賽爾渾身的肌肉繃了起來,他的手一寸一寸的擡起,再猛的向下一揮
轟
彷彿怒雷從天空直劈而下,又彷彿神明的怒火憑空而降,一道粗壯的紅色鬥氣沿着通道怒吼衝出。
那彷彿是一條奔騰的岩漿洪流,所經過的地方,甬道的石壁上紛紛顫抖着,剝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塊。
在鬥氣轟擊出去的那一刻,伊布賽爾也腳下一蹬,同時往下衝,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像離弦之箭一樣緊隨着鬥氣波羅瀾飛去。
他的肌肉,骨骼,血液在衝刺的過程中正在飛快的蛻變着,鼓脹的肌肉一點點的退下去,變得更富流線型,,身體也漸漸輕盈了起來,如果剛纔躍起的第一步他從上滾下的巨石,帶着無窮的威壓和氣勢,那麼現在,他已經變成了順流而下的浮木,裹挾積累起巨大的動能,一點也不浪費的向着最終的目標衝刺而去。
這一擊他完全利用了地勢,看似有去無回,但實際上還隱藏多個後手。
羅瀾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在一般人看來,他似乎因爲無路可退而被嚇呆了,可是伊布賽爾的表情卻越來越凝重。
數十米的距離轉瞬而至,伊布賽爾大喝一聲,他的龍槍槍尖居然搶先一步從鬥氣後冒了出來,往羅瀾的胸膛刺去
就在槍尖即將接近目標的時候,刺眼的光芒劃破了周圍的黑暗,一道光明之盾驟然升起,在狹小的甬道中,它將羅瀾整個人都遮擋住了。
對手的突然消失並沒有影響到伊布賽爾,甚至連持槍的手臂也沒有哪怕抖動一下,仍然是無比的穩定,這一槍也是堅定不移的刺出,他有這個自信,在他此次主導的攻勢下,對手是沒有辦法在這種逆境中做出反擊的。
他的感知也同時牢牢地鎖定着對手。
“嗤”的一聲,光盾破裂,無數的光點像紛飛的螢火一般四面散開。
它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厚實。
然而讓伊布賽爾吃驚的是,他的感知中驟然失去了對手的蹤跡,非但如此,在碎裂的光明之盾背後也是空空如也。
沒有移動的聲音,沒有氣息,沒有氣味,什麼都沒有
對方整個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的消失了?
這是怎麼回事?
無數的可能一瞬間從腦海中劃過。
只是這微微的疑惑,他的動作就不由自主慢了一拍。
可是下一刻,他的眉心就劇烈地跳了跳。
羅瀾的身影再次出現,他仍然站在原地,彷彿從來未曾移動過一般。
只是他身軀卻呈現出一個彎曲的造型,那恰恰是避開了本來刺向他胸膛的位置,
“啪”
羅瀾的兩隻手發出白金色的光芒,按在了龍槍的前端上。
“轟”
一股巨大的力量爆發了出來,兩股力量的交擊,致使灰塵在空氣中盪漾出一圈圈的波紋,伊布賽爾因爲急刺的龍槍方向被強行改變,被迫導致他刺向了甬道的石壁,噼啪碎裂的石塊紛紛被爆了出來,龍槍所攜帶的巨大力量在甬道壁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弧形凹槽。
伊布賽爾的身形不禁頓了頓,如果不是這把龍槍的特殊性,能夠在不停顫動中將多餘的力量宣泄出去,恐怕連他自己都會被震斷胳膊。
即使是這樣,他仍然感到胸口發悶,手臂隱隱作痛。
羅瀾整個人向後騰空翻滾,緊隨着他追來是那團如同龍息一般的鬥氣,他空中他伸出手,一道又一道的光明之盾在他身後如同屏障一般連續升起,在接連擊穿了七道光盾之後,他穩穩落地,隨着他單手高高舉起,一道光刃在手掌中悠然閃現,
他凝視着那團鬥氣幾乎接近到自己鼻尖的時候,猛然揮手下劈
“嗤”
如同被一分爲而的絲綢,鬥氣的光芒被均勻的分割,潰散,再在一聲似有若無的哀嘯聲中崩滅了。
伊布賽爾在飛快地向後退,腳下邁動着小巧的步伐,龍之咆哮鬥氣讓他的身體無比敏捷,他此刻擁有的彷彿是銀龍般的速度,儘管是面對着對方倒退,卻一點也不比一個人全力衝刺來得慢。
身爲一名高階槍騎士,他並不是單純盲目的去戰鬥,而是一直在講究戰略戰術。
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在狹小的環境裡,自己的力量固然能壓倒對手,但先前那是因爲對手是烏瑟的緣故,而現在面對的卻是蘭蒂斯頓,他的七米龍槍非但沒有能發揮出應有的實力,反而被對方捉住了弱點而破解了他的這次攻擊。
同樣一次錯誤他絕對不會再犯,所以他當機立斷的放棄了在甬道里交戰,主動的後撤,試圖把對方吸引到第六層開闊的大廳裡再行決戰。
幸好他並沒有指望一次攻擊就能擊敗對手,剛纔的那次進攻更多的也只是爲了試探,現在他知道了,憑藉一般的手段是拿蘭蒂斯頓沒有辦法的,他凝視着對面那個人影,一面盤算着接下來該採取怎樣的戰鬥方式。
“防禦……高超,不愧是教廷的主教……”
“速度……一流,”
“技巧……幾乎完美。”
“……這是我最討厭的類型的了。”
“只有力量上能夠壓倒他,但是這樣一來,速度和技巧上又略顯不足……”
“那麼,只有這樣了,不過只有一次機會……”
他的腳步突然一頓,剎住了自己後退的腳步。
他牢牢正站在第六層的出口處不再動了,並且朝着羅瀾露出了一個微笑。
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股莫測的威壓從天而降,將所有的人,整個神廟,整個諾亞波拉王國都全部籠罩了進去。
位於第七層的幾個黑暗法師頓時驚呼出聲,他們震驚的發現,原本那無處不在的黑暗元素好像突然之間離他們遠去,而與此同時,其他的元素卻變得異常活躍。
“是法皇艾德里曼的‘元素疆界’”
黑暗議會其中一個“人”的身軀輕輕顫動了一下,他伸出乾枯的手,一把將深淵之角從烏拉克男爵手中奪過,嘶啞的嗓音裡透出一絲絲莫名的興奮情緒:“終於開始了麼?”
法師塔裡所顯示的大氣鏡像中,一隊隊的法師正向神廟周圍移動過去,他們是艾德里曼從各個法師塔裡調集而來的法師。
雖然身爲法皇,但是艾德里曼能直接調動的法師也不過只有上百人而已,不過這些人心中都很清楚,這次戰鬥過後,只要將黑暗議會的人都消滅在這裡,那局面就完全不一樣了,艾布納很可能會成爲一名新的修士長,法師會的一切,那時候都將可能會改寫。
此時的羅瀾正在向第六層前進,剛纔的交鋒,兩個人都感覺到了對方的不簡單。
突然,身體頓了頓,好像感覺到了什麼,不禁微微擡了擡頭。
這是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磅礴力量,它從天而降,毫無預兆地降臨在這座神廟裡。
這是一種無處不在的精神威壓,他分明察覺到,在這個領域,黑暗元素被生生限制住,而包括光明元素在內的其他元素的活躍度卻在倍增,並且還以一種離譜的姿態沸騰着。
是艾德里曼麼?
從一開始他就感覺到了有一個人在默默地窺視着這座神廟,彷彿隨時在準備着什麼,他曾一度以爲那是針對自己的,現在看來,答案已然揭曉。
這就是君王的力量麼?
君王,他們是最適應規則的人,他們戰鬥的方式,能將對自己最有利的一面完全發揮出來,而將最不利的一面壓制最低點。
以法皇艾德里曼來說,只要站在他的法域範圍內,任何法師只要沒有達到這個級別,都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被迫和他較量操縱元素能力的高低,而這個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而最可怕的是,這樣的實力差距根本不是數量差距所能彌補的。
所有這個層次的強者,都是在某一領域上站到至高點的人,每個人都獨一無二。
因此,他們才被稱之爲“君王”
這是難得的機會,羅瀾閉上眼,默默體驗着這種新奇的感覺。
他心中微微一動,他察覺到,這精神領域內,有一種他極爲熟悉的東西,他彷彿在哪裡曾經遇到過,不知不覺中,他的精神追尋着這股頗爲熟悉的氣息一路向上……
“轟”
他眼前的景象突然發生了變化,他看到了一座法陣,一個白髮老者站在陣中心,而一塊白色的骨石卻在他的頭頂緩緩旋轉。
老者若有所覺,擡頭往上看了一眼,彷彿被發現自己的存在一般,羅瀾眼皮微微一跳,這個畫面又轟然破碎。
魔骨
是魔骨
那股熟悉的氣息,正是由它發出
羅瀾還沒有來得及多想,突然,他懷中的兩枚魔骨發出歡呼雀躍的共鳴,似乎隨時可能掙扎着飛躍而去,去尋找它們的同伴。
“轟”的一聲,他眼前的世界再度產生了變化。
他驚喜的發現,那次在地底世界於腦海中一閃而逝的景象再次出現了,只是這次它變得更爲清晰,而且並沒有消散。
他彷彿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已經完全沉浸這個浩大的空間。
他終於看清了那虛空中的那道線,無數代表着規則的光點在上面飛快的旋轉,它們不停變幻組合,彷彿將這個世界上所有一切的規則變化都一一展現出來。
羅瀾的心中升起了一種明悟,他好像記住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記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眼前的世界再度轟然崩塌。
他又一次回到了現實中。
但是世界,卻好像有所不同了。
在他看來,身體中的元素和暗能已經不再是那麼神秘了,它們已一種更爲直接的,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狀態呈現在他的面前。
如果非要說明,那麼它們彷彿已經成爲了他的手腳,他的血液,他的孩子,它們的一切他眼裡已經變得毫無秘密,它們對他是完全開放的,甚至就是羅瀾自己本身的一部分。
“原來是這樣麼?”羅瀾輕輕嘆了一聲。
而此刻的第六層路口,伊布賽爾突然發現,這個稱得上可怕的對手居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是出了什麼狀況。
事實上,剛纔在“元素疆界”籠罩下來的那一刻,他也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影響,只是現在看來,對方彷彿因爲這個變化受到了更嚴重的影響。
起初他還以爲那是對方做出的假象,可是隨即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機會
伊布賽爾捏住了龍槍,瞳孔驟然緊縮,他的精神變得無比集中,黑紅色光芒從他身後騰起,再“呼”的一聲完全匯聚到了龍槍之上,彷彿將它完全點燃了。
四周一下寂靜了下來,片刻之後,陡然爆發出了一聲驚人的大喝,蹬腿,扭腰,伸臂,龍槍脫手而飛
“致命槍投術”
直到龍槍脫手,伊布賽爾他身體前傾,一隻腳凌空,這個投槍的姿勢似乎在世間中凝固了,他眼神的緊緊追隨着那飛逝而去的龍槍,那裡面匯聚了他的意志,他的精神,他的鬥氣,乃至他的生命力
它幾乎化爲了一絲一閃而逝的流光,瞬間跨過數十米的距離,往羅瀾的身上急刺而去。
羅瀾仍舊低着頭,彷彿陷入了沉思,沒有什麼反應。
就在龍槍即將抵達他身前的一剎那,羅瀾的頭微微動了動,彷彿漫不經心的,好像很隨意的,他的手指伸出,隔空輕輕一點,那把已經飛臨他面前的龍槍突然速度一緩,好像在空中陷入了一塊滯澀無比的沼澤地裡,變得越來越慢,前半段的槍尖被阻住,而後半段的槍身卻仍在努力掙扎着向前,竟然導致了整把槍產生了嚴重的扭曲。
羅瀾眼中一道光芒一閃而過,指尖微微一偏,這柄長槍彷彿在空中被巨錘擊打了一下,突然掉轉頭,旋轉着朝朝斜上方彈去,再轉了幾十個圈子之後,“奪”的一聲釘入了天頂的巖板中。
伊布賽爾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這看似極爲緩慢的過程其實就在短短一瞬間內發生。
在他的感知裡,他分明看到那裡先是一層扭曲的氣層在不停的涌動,干擾着龍槍的前進,然後是一層層彷彿光明元素和類似暗能的物質在或快或慢的阻攔着槍體,在短短的時間裡,它們居然相互聚合,分散,堆砌,擠壓變化了上千次之多。
明明這些元素並沒有與先前的那些有任何區別,甚至沒有增加也沒有減少,更沒有什麼實質上的變化
但是偏偏它們的速度和活躍性彷彿自己具備了生命一般,
換成他自己,最多隻能讓鬥氣在性質上有所不同,至於變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最多五六次就已經到了極限了。
這已經不是單純技巧的能夠做到的了,這是屬於已經掌握了某種規則,真正看到了真理的人所獨有的戰鬥方式。
如果非要說出這種人名字,那就是……
伊布賽爾失去了一貫的鎮定,他的聲音裡夾雜着恐懼和驚怒,乾澀中還帶着絲絲的顫音。
“君……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