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黑暗深處的雲霧如一隻詭異的觸手般漸漸籠上皎月,往常熱鬧的城市夜空卻因爲昨夜的那場爭鬥顯得些蕭索,四處亮起的***之下,是刻意壓低的聲音和神色不安的人羣。 一輛馬車靜靜停在街口,老執裁官掀開車簾,凝視着貴族旅店那優雅的尖頂,不禁想起了他年輕時候的瘋狂和荒唐,歲月消磨了他的對普通事物的熱情,但是不妨礙他對權利的渴望,甚至隨着年齡和資歷的增長,這感覺反而越發強烈了。
權利靠什麼來支撐?力量和智謀!
渡過了無數次的腥風血雨,他已把這兩樣奉爲信條,沒有例外,這次他同樣會用這兩件武器去這麼解決問題。
他拍了拍自己的有些痠疼的膝蓋,充滿皺紋的眼角溢出一絲詭笑,基洛斯港口的地理位置在自由城邦說不上很好,每日交易的貨物種類也不是非常齊全,但卻是與大陸海航最方便的大型港口,而且,糧食和生活必需品大多都在這裡交易,再由此分流到其他港口遠貿東方,如果在這裡插上一隻手,那就等於卡上了奧列維亞半島的咽喉,到時候要鬆要緊還是不由自己說了算?好處是無法估計的。
而這一次的查找摩魯蘇殘片的任務無疑給了他一個上好的機會,爲此,他已經等了許多年了。
這時,車廂外傳來一聲沉着的低語:“大人,全都準備好了。”
老者微微側過頭,沉聲道:“你是怎麼安排的?”這幾年來,他通常只制定一個大概的計劃,而具體的事宜全部放手讓這位自己最信得過地洛古羅姆騎士去做。一般不再過問。到目前爲止,後者每件任務都完成的很好,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但是這次不同,對手不但高明。而且強大,於是他不放心的多問了一句。
洛古羅姆騎士面色微微一變,但是他很快掩飾了下去,畢恭畢敬地回答道:“這次我把騎士佈置在外圍,剷除對方的主力則由一支傭兵團擔任。”
“一支?”老者皺了下眉,那名貴族地實力既然那麼強大,他並不認爲城中哪支傭兵團能夠執行這次任務。五支或者更多那才差不多。
“大人……”洛古羅姆騎士左右看了一眼。他身體前傾,湊到了老者的耳邊輕聲低語了幾句,道:“他們只是掩人耳目用的,其實動手人的另有他人……”
“哦?是他們?”老者面色凝重起來,道:“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可靠麼?”
“大人放心,他們在大陸上得罪的強者太多,各國都在通緝他們,現在只剩下自由城邦可以落腳了,雖然他們聲名狼藉,但是在金錢交易上的信譽還很好的。至今他們從未有過泄露僱主地行爲。”洛古羅姆騎士與以往任何一次執行任務時一樣信心十足。
“嗯。”老者點了點頭,他很清楚,小傭兵團只是爲了掩蓋將要發生地事情而設得擋箭牌,真正動手的是那隻由大陸各地通緝犯所組成團隊,這樣一來,即便走漏了消息,他也可以將事情推得一乾二淨。洛古羅姆做得事情很合他的心意。不過,後者居然能夠聯絡上這個臭名昭著的傭兵團。還是讓他小小的驚詫了一把,不由在其臉上多看了幾眼
洛古羅姆低下了頭。
“事後無論他們是否成功,都不能讓他們留在自由城邦。”老者緩緩道。
“是。”
老者取下眼鏡用絲絹緩慢擦拭着,每當他進行這個動作時就表明他正陷入沉思,他的精力已經不如年輕時那麼旺盛,但每次在行動之前他都會將每個步驟再詳細思索一邊,確定沒有破綻後纔會動手,不過,這次既然有了那個傭兵團的加入,那麼事情的結局無疑已經是註定了的,手頓了一頓,他沒有再多想,將眼鏡緩緩戴上,道:“一切交給你了。”
洛古羅姆騎士眼神閃爍了一下,道:“你放心吧,大人。”
此時另一處街道的拐角處,珍妮絲王女和亡靈盜賊刃正不緊不慢地行走着。
在即將到來地風暴前,羅瀾安排由刃負責保護珍妮絲地安全,並找處民居先藏匿起來,避免意外狀況的波及。
出門的情況比預想當中的還要順利,沒有任何人來來爲難他們,因爲無論是從哪方面來看,身爲扈從的他們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特別是在久居自由城邦的人看來,僕人就等同於奴隸,不過是一把會走會說地工具罷了,根本無需在他們花費太大地精力。
從老執裁官到洛古羅姆騎士都不會認爲羅瀾會爲了某個侍從的安危而受到牽制,所以當監視地眼線發現珍妮絲等人明目張膽的離開後,連最起碼的興趣也欠奉。
原本有些緊張的珍妮絲在恐懼退去後,隨之而來卻是深深的失落,特別是當她看到一名化裝成商販的探子看了自己一眼便無精打采地轉過頭去時,便感覺高傲的內心如被劍刀狠狠剜了一下。
一直以來,當羅瀾不在的時候,大小的事務都是由萊蒙負責處理,而後者也的確聰明能幹,這個年齡不大,甚至有看起來有些羞澀的大男在羅瀾刻意扶持下變得越來越幹練果決,已經隱隱展現出獨擋一面的能力。
在此情形下,涌上心頭的是萊蒙帶給她的深深的威脅和壓力。
爲什麼同樣作爲導師弟子,萊蒙可以得到更多的信任,而自己卻被忽視到了一邊,僅僅是因爲他是自己的師兄麼?
她緊緊攥緊了拳頭,自己努力討好導師,希望能得到哪怕一點點的重視,就是一個展示自己能力的機會也好啊,但每當她想要開口時,一接觸羅瀾那深邃的眼睛,那股無形中產生的強大壓迫力便讓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都爲之煙消雲散了。
不,我一定要做些什麼來證明自己!
珍妮絲暗暗咬緊了牙關,她要嚮導師證明,她擁有的智慧和能力並不在萊蒙之下,甚至還有所超出。
眼下,正有一個絕好的機會在等着自己。
她咬了咬下脣,突然停下腳步,霍然轉過身,道:“刃。”
亡靈盜賊面無表情,要不是裹滿全身的繃帶有幾截在風中飄蕩,幾乎以爲他只是一具站着的屍體。
“我,我想讓你替我辦件事情,”珍妮絲雙手緊握胸前,小心翼翼地說道。
刃的頭顱動了動,他看着珍妮絲,卻一語不發,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天吶,”珍妮絲拍了下光潔的額頭,眼中露出了一絲狡黠的光芒,嘆道:“我居然和一個沒有思想的亡靈商量,我肯定是瘋了。”
刃眼中的綠光劇烈跳動了一下,一把沙啞冷漠的聲音傳出:“小姐,我雖然是亡靈,但並不是木偶。”
珍妮絲偷偷一笑,露出了一副訝然的神色,她雙手捧在胸前,走前了幾步,道:“我有一個計劃,但是需要你的配合。”
“這不是主人的安排。”刃冷冷說道。
珍妮絲又走前了一步,兩人更近了,她急切道:“你不明白,這樣我們能幫助導師……”
刃搖了搖頭,道:“主人自己能應付一切。”
“呵,可是,這原本就是導師的命令啊。”珍妮絲雙手伸出,將掌心攤開,道:“你看。”
刃微微一怔,他疑惑地向那裡看去……
“砰!”
“噗通!”
她臉色蒼白的靠在牆壁上,她望着直挺挺倒在地上刃,露出了一絲歉然,亡靈盜賊的弱點是在頭部,只需要敲打在關鍵的部位,就能讓他們陷入短暫的眩暈中,但是這個部位在哪裡,手法究竟應該如何她並不知道,於是她利用了幾十次與萊蒙交談的機會,經過逐步試探,將每次得來的零零碎碎的信息經過自己的組合和推演,才最終得到了這個線索,沒想到只試驗一次就成功了。
她走到了刃的身邊蹲了下來,輕輕嘆了一聲,道:“你知道麼,我很害怕,我怕,我怕導師會捨棄我……”幾滴晶瑩的淚花從美目中流出,往下方墜去,她失笑了一下,努力擦去了淚漬,道:“和你說這些幹什麼,你們亡靈是永遠不會明白的……”她匆匆從刃的腰間拔出了匕首,然後用早已準備好的布條綁在了腿上,沿着原路跑了回去。
在她走後不久,刃緩緩從地上坐了起來,他擡頭看着寂寞幽深的月光,眼睛裡雖然只有兩團綠火,但是那跳躍的節奏和韻律似乎更能反應出他不亞於人類的內心活動,他伸出枯萎的手,往乾癟的臉頰上摸去。
他接觸到的,是一滴溫熱。女的名字是珍妮絲,汗,筆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