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塔樓下的騷動,羅瀾輕輕笑着,對於那奧拉瑟來說,修米親王莫名失蹤之後,自己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所以後者肯定會在暗中派遣耳目觀察他的行蹤,可是,自己又怎麼會不做防備呢?既然那奧拉瑟可以往自己這裡派遣耳目,那麼,自己也同樣可以。
赫達米克作爲一個曾經的失敗者,他在法師會的前途註定渺茫,前景堪憂,除了跟隨自己能一展他的抱負外,他已別無選擇。
但類似赫達米克的人並不僅僅只他一人,羅瀾很清楚,大陸體系的規則由貴族勢力體系牢牢把持着,但這也註定了必定會引起一部分新貴族和新興勢力的不滿,如果能把遊離在原主體勢力外的團體慢慢吸引過來再加以利用,那將是一股無比龐大的力量,正如河流涓滴而聚,假以時日,他們必將成爲足以承載無盡深淵的大海汪洋。
站在這裡,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距離天空居然是如此之近,彷彿與皓月也只在咫尺之間,伸出手去,好像就能觸摸到那層神秘而深沉的天幕,他舉起手,比劃了一下,卻發現最高處的巨浪要塞轉瞬間已經正燈火輝煌,連同周圍的建築一下橫在他了面前,成爲一道似乎不可逾越的壁壘,霎時間拉開了眼中的距離,星空也一下變得高不可攀了。
“還很遠啊。”羅瀾默默感嘆了一句。
燈火帶來的不僅僅是光明,還帶來了他想要的東西。
一團沒有任何反光的事物無聲無息的向塔樓飛來,靠近了一點時可以看出,那是一塊不停旋轉的羊皮殘片,彷彿一隻無形的手在撥弄着它。
“來了,”赫達米克一揮法杖,殘片就輕輕落到了他的手中,用手指捻了一下,又拿到眼前細細觀察了片刻,他放鬆地舒了一口氣,不過又稍稍皺起了眉毛,搖了搖,道:“第一次試驗,還是有很多缺漏。”他轉手將殘片遞給了羅瀾,道:“三沙漏時之內,只需用火點燃就可以了。”
無需那麼久,羅瀾立刻捏起殘片的一角,在塔樓上的火盆邊一晃,刷的一聲,隨着殘片的燃起,一抹淡淡的煙霧在空氣裡宛如有生命般聚集起來,盪漾出如水中倒影般的虛景。
化作焦黑的殘片一點點的分離、剝解,很快燃燒殆盡,雖然只是存在了極爲短暫的時間,但那斷斷續續的景象已然映入了羅瀾的眼中,深深地刻進腦海。
他閉起眼睛,彷彿是要在腦海中消化着這份重要的信息。
幾位修士長剛纔重要的動作和招式都被分解成了幾個片段,存貯在了這片小小的殘片裡,這的確是一張時光回溯卷軸,但經過了赫達米克小小的改動,它的功用已經有所變化,同時,它也是一張複合魔法卷軸,蘊藏着兩個同系但不同類的法術。
羅瀾緩緩睜開了眼睛,在接下來的屠龍之戰裡,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但是不論是防備也好,敵對也罷,他必須知道其他幾位修士長的特長和弱點。當然,普通的偵查對他們是毫無效果的,他也沒有蠢到出手試探,所以,佈下這個小小的圈套正是爲了充分了解對手。
“看來這就是他們的絕技了。”赫達米克下了判斷,不過這個判斷有點匆忙,也太早。
羅瀾睜開了眼睛,緩緩搖了搖頭,嘆道:“應該不是,看他們的樣子,彼此間就如最默契的搭檔一樣配合巧妙,都知道對方下一步會做什麼,但是一個人真正的底牌又怎可能讓他人輕易得知,所以他們都還有所保留。”
正如丹尼斯導師所說,真正的戰鬥化繁爲簡只有攻擊和防守兩個招數,所以修士長們一定會有自己的獨一無二的攻擊手段,沒想到,修士長們比想象中的要狡猾,在最危急的時刻,他們也沒有展現出自己的真正實力。
細細一想,這也是正常的,因爲他們不會把真正的力量拿到檯面上來,他們還需提防可能從背後捅來的一刀。
不過羅瀾仍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因爲他最大的收穫是赫達米克,有了這個氣系法師存在,他能做出許多以前無法想象的事。
赫達米克的氣系魔法的潛力非常巨大,但是羅瀾能看得到,那奧拉瑟也看得見,就如後者利用時光回溯這個魔法一樣,他們清楚得知道這其中的價值,但是舊有的觀念還有出於維護主魔法體系的思想就如一層金貴的鐐銬,既圈住了自己也不容他人染指和破壞,這使得他不但不會助長氣系魔法的成長,還會將這偶然的風雨後冒起的新綠遏止在萌芽狀態。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當赫達米克正彷徨無依時,卻有一隻善意的手向他伸出,結果自然是水到渠成的。
“赫達米克法師,氣系魔法將要在您的手綻放出不亞於星辰的光彩了,”羅瀾微微一笑,將羊皮殘片最後的灰燼一把握在了手心裡,道:“您準備好了麼?”
赫達米克神色一凜,他肅容道:“這是我所一生所追求的,只要我的生命還沒有終結,我隨時隨地都會用全部的光和熱去迎承它。”
羅瀾點了點頭,他正容看着對方,以少有鄭重語氣說道:“您的才能讓我驚歎,我向你承諾,當我的教區成立的那一天,即是你的氣系法師塔矗立而起的時刻。”他沒有用任何神祗的名義,也沒有賭咒起誓,但他的背後是無窮的星辰和滾滾的海濤,這一刻,比之任何膚淺和口不對心的誓言都來得更有力,更有分量。
塔樓下的嘈雜聲越來越大了,越來越多的人從睡夢中醒來,看來剛纔那聲巨響註定會使得這個夜晚無法平靜。
同樣不平靜的還有赫達米克的心,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這個夢想在身體裡埋藏了多年,但沒有想到居然來的如此之快,如此的令人驚喜,甚至有些突如其來。
他一直爲這個理想奔波勞碌,他曾經幻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在法師獲得一席之地,也曾自負的認爲憑着自己的才賦也必然會有嶄露頭角的一天,但是,嚴酷的現實告訴他,舊的桎梏絕不會因爲一兩個人而改變,哪怕他的能力再強大幾倍,他仍然是一個人,力量是如此的渺小,根本無法與那層連針都無法插進的頑固堡壘對抗的。
羅瀾的出現,卻讓他在迷途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線曙光,不單單他從對方的身上看到了一些與衆不同的東西,也不僅僅是對方答應給予自己一展抱負的機會,而是他看到了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背後,似乎有種能打破一切秩序和規則的野心,還有讓他不敢往下深想的東西,他有些心驚,有些激動,但更多的卻是興奮。
深深地彎下腰,他以真誠而謙卑的語氣說道:“教牧大人,樂意爲您效勞,從今以後,赫達米克都是您最忠實的朋友和下屬。”
羅瀾往前走了一步,但是驀然間,他眼角跳動了起來,一股戳破皮膚的寒涼往他的背脊刺來,一瞬間,無數的信息從他腦海中飄過,匕首的位置、方向、角度、力量足以組合成了一副完整的圖畫,將那個刺殺盜賊的形象和動作完美的重現出來。
這個陰影盜賊的刺殺技術或許並不是很高明,塔樓雖然較爲狹小,但是羅瀾還是有辦法來躲避的,但是他不能躲,因爲他的面前是赫達米克,他能夠想象出,在如此近的距離內,他一閃開,後者的身體就一定會被洞穿,而且正好是心臟的位置!
他是絕不容許這個才歸附自己的天才法師就此死去的。
而盜賊無疑是聽見了他們兩個人的對話,自然看得出赫達米克對羅瀾的重要性,所以才故意選擇了兩者靠近的這一個時刻才進行刺殺,對於蓄勢待發的陰影盜賊來說,獵物一瞬間的猶豫就足夠了完成幾次刺殺了。
此人的刺殺技術或許並不高明,但是對時機和人性的掌握卻是細緻入微的。
就在那匕首已經碰到了羅瀾的牧師袍,彷彿再往裡刺一點就要碰到裡面的血肉時,羅瀾順勢往前衝去,速度之快絲毫也不遜色與那把毒刃。
刺殺者並沒有加快速度,那隻手保持着穩定的速度向前遞去,因爲他清楚,往左往右或者還有生機,但是獵物的前面還有一個人,那是最大的阻礙,是註定無路可逃的。
羅瀾冷笑一聲,他的身體猛然向下一俯。
盜賊原本的舒緩甚至悠閒的節奏頓時一滯,他想過羅瀾往左往右,甚至往上逃逸,但是萬萬沒想到對方會往下閃避,因爲那是一個自置死地的行爲。
現在,羅瀾的動作帶給了他兩個選擇,一是原路不變將那名法師刺殺當場,但也同時不可能再刺殺真正的目標了,二是立刻扭轉方向往下刺去,似乎立刻可竟全功,但這或許是個陷阱呢?
片刻間,羅瀾將選擇題又拋還給了刺殺者,但後者並沒有做出當機立斷的反應,雖然他最終選擇了繼續往羅瀾刺去,這一線的遲疑,足以讓兩者間位置顛倒過來,也沒有了那初始一氣呵成的氣勢。
羅瀾目的並不僅僅是爲了躲避,也爲了反擊,彎下腰的同時他伸手在赫達米克的法杖尾端一按,他的力度很巧妙,既沒有讓後者的手中的法杖脫手,也正好使杖頭及時下落,將那把匕首方向“叮”的一聲磕偏了。
同時他單足用力一踏,身體旋風般轉了過來,手中的匕首瞬間落到了手心,往刺殺者的喉嚨抹去。